段步景？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我雲川段門中人……而段門中叫段步景的，似乎隻剩下我的曾祖父了……
    他他他……他是我的曾祖父？！
    我目瞪口呆。
    無論是眼前的一切還是細細計算年份，這個自稱為段步景的男子似乎真的是我的曾祖父啊……
    根據段門祖訓，段氏宗族不得下山半步。這段步景是如何偷偷下山的呢？當年祖父是在把段門宗主之位傳給爹後，以從族譜中劃去自己名字脫離家族的代價換得下山遊曆的機會的，那麼眼前的段步景又付出了什麼代價？
    我打量著意氣風發的他，那燦若星辰的雙眼中沒有一絲半點的挫折傷痛，仿佛人世間的滄桑波折從不曾進入他的生命。這隻是一個恣意輕狂的青年，有著年少的熱情和活力，不識愁滋味地愛憎分明著，猶如烈焰般絢爛奪目。
    我想象不出，這樣的他會付出什麼代價來換取下山入世的自由，抑或者……他根本從未付出過什麼？
    不不不，我搖搖頭，試圖把一時的妄想甩出腦海。
    不能踏出翠泠峰可是祖訓啊，多少先祖為了這個規定不得不隱於山野，空有一身驚世之才卻不為人知？想必段步景也不能例外吧。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氣氛已變得劍拔弩張。
    眼見段步景越發猖狂，自家主子被屢屢冒犯的魏總管終於忍無可忍。
    忍無可忍，便無需再忍！
    不等君陵衡發話，魏總管道：“段步景？聽都沒聽過！小子，敢對我家主人出言不遜，你今天就斷命在這裏吧！”說著一躍而出，與心有不甘的朱娘雙麵合擊，兵分兩路直攻段步景上盤下盤。
    一絲玩味劃過燦若星辰的眼，武癡成性的青年毫不畏懼地對上兩人狂風驟雨的攻勢，一時間竟是不落下風。
    君陵衡眼神一凝。
    魏總管的實力他是知道的，再加上一個朱娘，雖然朱娘已受輕傷，但是昔日在江湖中占有一席之地者又怎會將這點傷放在眼裏？比起受傷，敗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更能讓她惱羞成怒，出招愈發狠辣。這樣的組合竟然不能從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段步景手上討得好去？
    垂眸對上懷中人靜美柔婉的側顏，君陵衡默然。
    這樣恣意狂放年少輕狂的人怎會是一路上追殺不止的陰冷刺客？何況從未有過這號人物的資料。以頤麟莊的本事，即便稍有大意也斷不會遺漏這樣出挑的人物。那麼……恐怕真的如他所說，他隻是為了洛茗湘一席私語喟歎而來罷了。
    究竟是怎樣的哀婉，能引來這樣的人物？究竟是怎樣的經曆，能吟出這樣的哀婉？
    燈火通明。
    為了這“刺客”，此時這小小的院子人裏人外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隻隻火把靜靜燃燒，照亮了對戰的三人。
    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關注戰況，除了這一人，淺褐的眼眸，隻凝注在懷中人的身上。
    不知為何我心中一頓，轉頭望向洛茗湘的方向，恰瞥見了一抹沉思。
    他，似乎想知道了呢……
    ——想知道，洛茗湘的過去，完完全全地。
    “獨上江樓思悄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來玩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如果君陵衡知道洛茗湘吟的是這首詩，會有什麼反應？
    在洛茗湘吟詩時感應到的模糊身影重回腦中，那應該是她記憶中的人吧。那高大儒雅的身影會是誰？又和洛茗湘有什麼關係？他們有怎樣的過去？
    說實話，我也好奇得很呢，這個和我長相相似到幾乎不能用巧合來解釋的女子，是一首詩，也是一個謎。
    忽然間，我幾乎要有種命運的錯覺。
    上蒼，你讓我這樣來到這裏經曆這些，是想在冥冥中告訴我什麼嗎？
    一道雪影劃過夜空，閃電般衝進了戰作一團的三人間！
    霎時，人分，雪影沒，氣勁猶存。
    “住手。”隨後的兩字充滿不容抗拒的威嚴意味，君陵衡上前一步，淡淡道，“段公子，你走吧。”
    不等臉色大變的眾人反對，段步景已是一挑眉：“你真讓我走？”
    “我相信公子絕無惡意。”他依舊淡淡回應，“不然……你就無法站在這裏了。”
    段步景終於微微變色。
    方才的雪影是一把極鋒極銳的匕首，本已屬上品，再加上灌注其上的強勁內力……那讓空氣都沉悶凝重起來的強大感覺……
    “本少爺不走。”段步景幹脆斜倚在假山上，道，“本少爺說過了，你要我走我就走，你要本少爺的麵子往哪兒放？”
    “你——”眾人怒。
    “段公子不想走，是想留在這裏了？”一絲暗色滿上淺褐眼眸，君陵衡緊了緊環住洛茗湘的手，語調陰陰。
    “是啊，本少爺要留在這裏，但可不是把命留在這裏啊，”段步景直直注視著君陵衡，眸中燃著強烈的鬥誌，眼神更加燦亮，“本少爺要留在這裏，直到打敗你的那天！”
    “狂妄！”魏總管冷冷斥道。
    “人不輕狂枉少年，好一個狂妄！”君陵衡略略頷首，“能有段公子這樣的高人相助，是君某的榮幸。”
    聞言段步景很是得意：“你知道就好！自本少爺出山以來，你是第一個讓我感到稍稍有那麼一點點佩服的人，比那些繡花枕頭啊草包啊什麼的好多了！不過本少爺可不會像這群狗腿子一樣對你俯首稱臣！想使喚本少爺，你還沒這本事！記住了，當你成為我手下敗將的時候，我就會離開，去尋求新的挑戰！”
    武癡……這一刻我再一次深切地認識到了這點。能對武學執著至此，也是好事。如果大家都有這樣的上進心，祖父和爹也不早早放權的話，有著眾多高手，意氣風發銳氣衝天的段門，或許也不致凋零敗落。
    被稱為“狗腿子”的眾人大感不滿，義憤地用神情抗議這個稱呼。因為拿不下段步景這毛頭小子而不甘非常的魏總管陰惻惻磨牙道：“想不到段公子年紀輕輕，已在武學上有如此造詣，不知師從何處？”
    “師從談不上，”自動忽略眾人的敵意，段步景自在地如同在自己家，“家傳武學而已。本少爺是雲川段門出身，這個‘雲川段門’你們總該聽說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