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碧水流光中，多出了一雙半含笑半帶愁的眼。
    “誰？！”一聲喝問打破了夜空的寧靜。
    我和洛茗湘抬頭望去。
    夜空。
    月色。
    碧水。
    湖另一邊的假山高處赫赫然斜坐一人。紫袍微曳，烏發高束，那半含愁半帶笑的眸子就在這夜空、月色、碧水的環繞下熠熠生輝。
    好俊的功夫！他什麼時候來的？！我一時怔住了。
    洛茗湘倒退一步，因來人而打斷的感傷霎時散去，立馬換上全神戒備的模樣。一路上的刺客太多了，眼前這神秘男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他們落腳的時候大半夜的爬太守府的牆頭，怎能不遭人懷疑？
    或許是被這不速之客的風姿迷惑住，太守府的丫鬟好此時才記得要盡起她的本分：“啊！有刺——客……”最後一個字還未完全出口，她已軟軟倒下。
    對麵的男子悠然收手，我眼前一花，他已衣袂飄飄，姿勢無比美好地落在地上。
    這……我努力回想著他方才施展的身法，詭異的熟悉感漫上心頭。
    奇怪了，難道在這個時空我還能碰上什麼熟人不成？
    “你是誰？”問出口的聲音依舊清婉如歌，卻也不可抑製地夾上了幾分恐懼的顫意。
    “姑娘不必緊張，在下隻是偶爾經過的路人。”
    我翻翻白眼，路人？半夜從太守府上空經過的路人麼？
    男子眸中愁色不再，滿眼笑意繼續道：“路過時有幸聞得姑娘清音，一時好奇，想看看能將詩吟得如此哀婉，令人感同身受的人是何模樣罷了。驚擾了姑娘，真是萬罪。”
    “那現在你人也見過了，可以走了吧？”君陵衡冷著張臉，在身後一群侍衛的簇擁下出現在小院門口。
    “好大的陣仗啊！”男子冷哼。
    “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對王……對君公子無禮！”張全指著不速之客的鼻子披頭就罵，也算他聰明，突然想起君陵衡那不許泄露他王爺身份的叮囑，立時改口。
    “他誰啊？憑什麼要我對他有禮了？要本少爺服軟，怕你沒那本事！”意興闌珊地甩甩袖子，男子撕破了斯文的假麵具，露出吊兒郎當的本性。
    “你、你……”
    眼看著一場口舌大戰即將爆發，君陵衡掃了張全一眼，令他乖乖閉上嘴巴，複又看向那神秘男子道：“閣下若真是無心冒犯，現在完全可以自行離去，我絕不阻攔。”
    “你不攔可不代表你手下的狗腿子也不攔，本少爺才不上當呢！”男子送上一個大大的白眼，鼻孔朝天道，“何況，我幹什麼聽你的？你要我走我就走？你要本少爺的麵子往哪兒放？”
    張全已經是快哭出來的模樣了。
    麗水郡是個不大不小的地方，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能值得別人產生特地到此一遊的念頭。說白了，這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郡，很缺乏權臣高官的光臨，更別說皇親國戚了。難得當今聖上的親弟，鼎鼎大名的靖平王會意外光臨麗水郡，身為太守的張全哪敢不好好招待著，沒準伺候得好了，這位主子一高興他的青雲之路就有望了。但誰知道這條青雲之路這麼難走？才第一個晚上呢，一個疑似刺客的小子就爬了他太守府的牆頭，驚擾了王爺的女伴，而且這小子還不要命地敢跟王爺叫板！這這這……別說青雲之路了，這不要他的命嘛！這保護不力的罪名，板上釘釘了啊！
    不過這時候自然誰也不會有空去同情他。
    我饒有興味地打量著眼前人。
    作為所有人視線焦點的他沒有半分膽怯或是不安，仿佛就隻是站在自家後花園裏似的。憑他的身手，完全有能力在丫鬟出聲引來君陵衡他們之前就製止她。那麼，他為什麼還是讓她成功叫出聲了呢？最後的閑閑出手都似乎隻是略略盡一下他半夜爬牆別人牆頭應有的表現，表示“我阻止過了”。嘖嘖，這麼沒有誠意的阻止，還真令我大開眼界啊。
    莫非……他是故意的？
    不，肯定是故意的！
    一旁的魏總管早已不耐煩，在他看來，敢頂撞他家王爺的，除了皇上，都是嫌命長的：“王爺，和他廢話什麼！他定是別有居心，待我拿下他審審再說！”
    朱娘更實際，火紅的身影一動，已經衝了出去，朝那神秘男子襲來。
    一絲興奮噙上嘴角，戰意瞬間籠罩上男子明朗陽光的臉龐，右手成拳，他反攻而出，與朱娘戰作一團。
    看來這人還是個武癡嘛。
    我觀戰得津津有味，忽地眼前白影一閃。卻是君陵衡動用輕功飄身而至，一把摟住洛茗湘將她緊緊護在懷裏，帶離戰場。
    此時戰作一團的兩人正打得難分難解。
    你攻我守，腿風拳影中，朱娘看似不落下風，卻愈發難以後繼，那神秘男子卻是打得愈發甘暢淋漓，風起水生。
    我看得盡興，也有點鬱悶。
    不知怎的，在這當口會想起紫嶺上的日子。平靜的六年裏，我跟著葉陵習文練武，自是少不了互相切磋的時候。想起來就抑鬱難平啊，葉陵這個隻會賴床從不早起的家夥從來都是把我這個從來早起練功的壓著打，多數時候還要他讓著我。雖然我也知道那是他武功太高的緣故，但隻要一想到日日勤奮的我竟比不過日日賴床的他，我就心裏不平衡啊。換了別人遇上這種事，誰會心裏好受來著？看看，就像眼前這兩個一樣，一個愣是被另一個壓著打啊，看這一掌，想我出這一掌的時候，葉陵就……等等！
    我駭地睜大了眼。
    不會是我眼花吧？方才那掌……
    突地，先前那神秘男子衣袂飄飄落在地上的身法如閃電驚雷般敲打著我的腦袋，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腦中回放……再加上剛剛那一掌……
    我急忙認真地觀察起他的招式。
    沒錯！我敢賭上我段家人的名號，他使的，分明就是我段門的功夫！
    “啊——”
    朱娘被那男子一張震得倒飛而出，雙目含恨地跌在地上。
    “閣下好功夫啊。”君陵衡抬手製止了想動手的魏總管和眾侍衛，語含威嚴卻又風度翩翩地道，“不置可否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好說！”那人袖了手，一腳踩在洛茗湘坐過的大石上，仰頭朗笑，“洗幹淨你的耳朵給本少爺聽好了！本少爺就是段步景！”
    我瞬間石化。
    段步景？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我雲川段門中人……而段門中叫段步景的，似乎隻剩下我的曾祖父了……
    他他他……他是我的曾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