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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明知明天還要趕路需要休息，可心事重重的我還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折騰到半夜，終於迷迷糊糊地合了眼。
    “啊！”
    “著火啦！”
    “快看快看！”
    一陣陣尖叫大喊此起彼伏，淺眠中的我立刻被外頭的響動吵醒了。
    好像有人說——著火了？！
    我一個激靈猛地跳下了床。現在的我可以說是比誰都對火災心有餘悸……空氣中沒有想象中的焦糊味，也沒有半分灼人的感覺，正常得似乎剛剛的一切隻是我的幻覺。
    是火勢還沒蔓延上來嗎？我可不想被燒死啊，慌忙披上外衣，我打開門，外頭已是人頭攢動。可是跑出房間的客人臉上沒有驚慌之色，反而帶著一點……好奇？
    怎麼看，他們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啊……
    滿頭霧水的我不明所以地呆愣在房門口。
    一隻手搭上了我的肩。
    “誰？”驚弓之鳥般的我猛然回身，正準備拍出的一掌在看到來人的刹那停住。
    “師兄？”
    君若白笑眯眯地站在我身後，身後仍舊是三衛的身影——不對，隻有君柏、君鬆，君桐呢？
    “君桐哪兒去了？”我疑惑道。
    “他被我派去查探熱鬧了，”君若白指指窗外，“城守府半夜失火可不是一樁大熱鬧麼？”
    順著他的指引，我果然看見遙映在窗紙上一抹跳動的紅，早見過它不下一次的我在第一時間認出了那是什麼。
    火，很大的火。
    走廊上已空無一人，大家或衝回自己房間或跑下樓，都湊熱鬧去了。
    “好大的火啊——”
    “也不知怎麼會著的……”
    “我活到現在，可是第一次看到城守府失火啊！”
    “城守大人一定要急得跳腳了。”
    “來，咱們去城守府那兒看看！”
    “……”
    人們熱烈地討論著，我邁步回房打開窗，刺眼的火舌在遠處吞吐著，絢麗而無情。
    那裏，就是城守府吧。
    莫愁客棧離城守府可謂不近不遠，乃是最好的隔岸觀火寶地。
    我站在這裏，冷冷看著火舌在夜空中狂肆舞動的模樣。
    “主子。”不知何時回來的君桐恭立在君若白身側。
    “說。”
    “火是從城守府書庫處燒起來的。失火的原因不明。今晚書庫裏是沒人的，而且幾天來除了巡檢書庫的師爺外沒別人進出，除非有人悄悄潛入縱火，不然照理說沒有失火的可能性。但是從書庫失火被人發現開始就不曾有人從書庫中出來過的跡象，所以即使有人縱火，也一定會被燒死在書庫裏。”
    “不一定，”我反駁道，“既然他可以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潛入，在書庫著火到被人發現之前，那放火之人完全有離開的時間啊。”
    “段姑娘說的有理，但是這不可能。因為今晚戌時那師爺檢查過書庫，當時裏麵並沒有人。從亥時到失火的子時書庫四周一直有守夜的侍衛走動，犯人隻可能在戌時到亥時間進入書庫。書庫一著火就被侍衛發現了。”
    君若白若有所思道：“一開始就發現了的話這火怎麼可能燒到現在這樣大？”
    “回主子……”君桐一頓，木頭一般的臉上浮現出怪異的神色，“因為那火……滅不掉。”
    “滅不掉？”這種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君若白也被君桐的話梗了一下：“滅不掉的火？這倒當真稀奇。”
    “更奇怪的是在屬下離去前，先前怎麼用水澆都沒用的火開始漸漸自己滅了。”
    “……”這還是火嗎？！我傻眼了。
    君桐總結道：“所以眾人猜說這火著的邪門，現在城守府正極力地封鎖這火的消息，對外隻說是他們自己滅的。”
    我道：“這西濱城守好是有趣，天底下誰會想到會有滅不掉的火？他這樣做反而是欲蓋彌彰啊。”
    君若白勾起嘴角，笑著用扇柄敲了敲我的頭。
    “對了，出了這麼大的熱鬧，怎麼不見葉公子？”估計是一下子覺得少了點什麼，君若白恍然問道。
    “呃——”對啊，一向崇尚夜行生活的葉陵到哪了去了？從出事到現在我都沒見過他。想了想，我道：“應該在房裏吧。”對於葉陵這種渾身散發著不食人間煙火氣息的人來說，尋常人眼中的熱鬧大事在他眼中可能什麼都算不上吧。
    “我去看看吧。”略一思索，我還是想去看看他。
    黃昏時那蕭瑟淒涼的背影，是我心中揮之不去的痛。對那個總是溫柔笑著，讓我心疼的男子，我終是無法撇下不聞不問的啊。
    “陵，你在嗎？”想到就做，我輕敲他的房門。
    “吱呀——”
    門軸發出輕微的響動，葉陵出現在門後。
    我驚得愣住了。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仿佛在幾個時辰間就憔悴了一大圈，披散著的長發似乎失去了昔日的光澤，那略微泛青的膚色略略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透明，整個人仿佛都虛幻了起來，竟透著強烈的不真實感。
    那雙剔透明澈的琥珀色眸子，正直對上我的。
    眸中，無波無瀾。
    可我分明感覺到，有一種深沉的痛苦，正在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中不斷叫囂著，翻滾著。
    無法逃離，無法解脫。
    葉陵，他就像是在一夕之間散盡了全部的生命與靈魂，留下的，隻有一個憔悴的空殼。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震住了。
    我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去將那於月下靜靜撫琴的優雅男子和眼前蒼白若死的人聯係起來。
    “陵——”千言萬語，湧至喉頭最終能吐出的，竟隻有這一聲無力的呼喚。
    痛恨，自己的無能。
    勉強擠出一個笑臉，我道：“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把自己弄成這樣？”說著，我握住他削瘦的手，反客為主地拉著他坐在床邊。
    “躺下。”
    葉陵乖乖照做。
    “緋雲珠呢？”
    他從腰間將珠子掏出來遞給我。
    “給我做什麼？”強忍著酸楚，我硬生生逼回快奪眶而出的眼淚，瞪他一眼道，“還不自己運功療傷？”
    葉陵還是照做。
    他越是這樣一言不發地乖乖聽話，我心裏就越是難受。
    以前要他療傷治病，哪次不會和我推脫幾句？這總是寵我護我的男子，隻有在這點上才會對我的話稍稍反擊。
    紅芒漸亮，葉陵閉上眼運起功來。
    見他看不見了，我再也忍不住眼中越浮越多的水霧，轉過身咬牙啜泣起來。
    才幾個時辰啊！他就成了這般模樣！
    早知如此，我應該在他一開始離去時就追上去的！
    如果在他傷心的時候，困惑的時候，痛苦的時候我能陪在他身邊該有多好？無論是誰，在自己最脆弱的那一刻，都是希望能有人陪伴著的的吧？有溫暖的話語，溫暖的笑容，溫暖的肩膀可以慰藉可以依靠的話，心裏多多少少也會好受一點吧？
    那麼在葉陵痛苦著脆弱著的時候我又在哪裏？
    我竟然還在自以為好心的想著不要去打擾他，我竟然還在關心那什麼該死的奇怪的火！
    一直沉默地站在門口的君若白緩緩走來，繡有精美流雲紋的衣袖抬起，輕輕拭去了我的淚水，精良的緞麵在燈火下反射出明明滅滅的光澤，袖上的流雲如同真的一般流轉不休。
    君若白低聲道：“不要哭了。”
    他收回手，瞅了葉陵一眼歎息道：“現在的小湘兒，總會為他哭泣呢。”說罷，黯淡了幾分的桃花眼掠過我的臉龐，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幾許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