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在陳景身旁坐下，打開包，緩緩從包裏掏出酒杯、牛肉幹、茴香豆、竟然還有兩個“送子龍蹄”。相傳明代西塘一富商久婚都沒有子嗣，後來經道人指點修了“送子來鳳橋”，不久便喜得貴子。富商在得子喜慶之時大擺筵席，其間一道主菜，就是豬蹄。眾人為賀喜，就將這豬蹄取名為“送子龍蹄”。自那以後，方圓百裏不管是婚嫁喜慶、喬遷新居，還是家人團聚時，都要用這道菜作為主菜，表示早得貴子，團圓吉祥。
    “女人，有好酒好肉！”張青把一個送子龍蹄遞到陳景麵前。
    “又是送子。”陳景苦笑不得，“西塘怎麼安寧，因為你，都變得烏煙瘴氣了。”
    “西塘像宋詞一樣，當然要來點酒了。”
    “酒是要，怎麼還來這麼塊大豬蹄？我們又不是在什麼沙漠？”陳景啃了起來。
    “是啊，不過有人啃得歡呢！”張青也咬了一大口，還不忘拿起酒壺，斟滿兩杯，說道“孩子他媽，我敬你一杯，這麼多年辛苦了！”說著，一杯飲盡。
    陳景不禁笑了，拿起另外一杯，一口飲下。
    “又哭又笑，你好像還是二十歲。”張青歎道。
    “哪能呢？”陳景歎息，“這次回來後，感覺年輕時的性情又有了不少。不過，我很清醒，二十歲、二十五歲的陳景都回不來了！來，我們為回不來的陳景幹杯！”說著，陳景斟了兩杯酒。
    “好，為回不來的張青幹杯。”
    兩個女人碰杯飲盡。
    “還記不記得，大一暑假，我先放假了，來杭州找你玩。你拉了一堆同學，買了很多啤酒，帶我去西湖邊喝酒。”
    “怎麼不記得？”陳景笑說，“你還看上了阿甲。”
    “阿甲？你不說，我都忘記了。他就像是路人甲、路人乙一樣，過了那村，就忘記了。”
    “你可是在我麵前說了一個暑假啊！”
    張青酌了一口酒。“陳景，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最動人的情景是什麼？”
    “一堆年輕人，大口喝酒，大聲歌唱。”陳景一杯飲下，“正是風華絕代時!”
    “是你喝得有點多了，與劉楷背靠著背，一輪明月高懸。讓我又嫉妒又羨慕。覺得那是最浪漫的事。”張青唱道，“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你和他慢慢變老……”
    “張青，”陳景又飲下一杯，還塞了一塊牛肉幹到嘴裏。“那個時候，我和劉楷還是好朋友，如果我知道後麵的結局，我就應該永遠跟他做朋友。來，我們喝酒。”
    再次碰杯。酒杯清脆的撞擊聲，掩去了從橋邊烏篷船傳來的一聲歎息。
    “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們繼續喝。”陳景給兩人酒杯倒滿。
    張青握住了陳景的肩膀。“陳景，你知道嗎？我以為你這種豪爽的性情再也回不來了。自從有了城城以後，你一直那麼努力地做稱職的媽媽。你不知道，看著你變得沉穩，不再迷糊，我有多麼的心痛！”
    “張青……”陳景又哭了。
    張青抹了陳景的眼淚，不料自己也是淚水漣漣又忙著抹自己的眼淚。
    “有你這樣的好姐妹，我三生有幸啊！”陳景道。
    “我也是積了好幾世的福氣。”張青也說。
    說著，兩個人不禁笑了。“瞧我們兩個，真是……”陳景拿起酒杯，“來，繼續喝酒。”碰杯，飲盡。
    老街上幾乎沒有行人了，停靠在對岸的烏篷船，好像也睡著了似的。
    “怎麼辦？酒喝光了。”張青搖搖空了的酒壺。
    “我們去買酒。”陳景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都是一點了，還有哪家店開著等我們啊？”
    “流光溢彩啊！”
    “對啊。我們去吧。”張青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卻站不穩，又跌坐在美人靠上，“唉呀，不行了，我站不住。我打電話給我老公，讓他給我們送酒。”
    “好吧！”陳景又癱坐到每人靠上。
    張青說著，去摸索包裏的手機，摸了半天也沒有摸出來。“唉呀，我找不到。”
    “我來找找。”陳景伸手去摸，卻聽到手機鈴聲響了，“手機響了。”陳景沒有摸到，“聲音好像不在包裏。”
    “是啊，是你身上。”張青指導。
    “對，對，對，”陳景從衣袋掏出手機，說道：“湯山，你送酒過來給我們。”說完就掛斷了電話，開始對著張青傻笑，“你老公馬上來了！”
    張青點頭。電話又響了，陳景隻能接起來：“湯山，你怎麼這麼笨，找不到我們。”犯迷糊了，“張青，我們在哪裏？”
    張青說：“西塘。”
    “哦，我們在西塘。”又掛了電話，把電話扔進包裏，電話又響了，不過這回陳景不接了，“你老公真笨！”
    “是很笨。”拿起牛肉幹，遞了一塊給陳景，“沒有酒，我們再吃兩塊牛肉幹。”
    陳景接過嚼了起來，嚼了兩口，說：“你知道啊，那個阿甲很喜歡你的。”
    “啊？什麼阿甲？”張青真把“阿甲”當作“路人甲”了，“我看到路人甲和路人乙了。”
    順著張青的手指，陳景看到了兩個男人向他們跑來。在她身後，剛才停靠在橋邊的烏篷船正慢慢劃過來，不過沒有人發現。
    跑來的男人是湯山石和範也行。
    張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撲在湯山石上：“老公，酒呢？”湯山石摟住了張青，說道：“酒喝完了。我們回家吧！”
    張青乖乖地點頭。湯山石抱起張青，笑道：“我怎麼就娶了一個酒鬼呢？”又對範也行說：“你照看陳景。”
    範也行點點頭。這時，陳景還癱坐在美人靠上，睜著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看見範也行收拾東西，把酒瓶、酒杯、吃剩的牛肉幹鬥放進了包裏，背上背，然後俯身去抱陳景，說：“我們回家吧！”陳景乖巧地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說道：“你終於來接我了。”說完，閉上了眼睛。
    範也行直起身，看見烏篷船上站著的那個人，是劉楷正目不轉睛地地望著他們。範也行緊緊抱住了陳景，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