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濃鬱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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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工廠不景氣的這些日子裏,工業係統裏新調來了工作組,組長就是原來的公安局長——人稱“黃毛”的吳爺王,一場突如其來的“整頓”開始了。
“會議”像連陰雨,天天地下。每日早晨夜晚的班前班後會雷打不動,整頓政治、經濟、言論、思想為主要內容,全麵地展開了,配合當時在農村展開的“四清”社教運動,搞得轟轟烈烈。運動來得非常猛烈,像一張張網,一個人都不能漏掉。從領導到工人直至徒工,不分男女老幼,人人上綱上線,采用“吊起來”的辦法,直至吊得死去活來,不亞於行刑、拷打,全麵施行逼供的辦法,搞你的思想、政治、言論、經濟上的行為,從認識的高度上提升,逐級上升,直至烤熟。直搞得人人自危,甚至逼得走投無路。
我剛進入工廠的第二年,三年徒工的生活還不滿,政治鬥爭就開始了。早晨值日在七點到八點之間,為了開會值日也不得不提前,會場設在皮革廠的大車間裏,好幾個工廠合並在一起開,門上還設了崗哨,站崗的人挎著長槍,氣氛非比尋常,戒備森嚴,一派殺氣騰騰的氣味。
我見這樣的陰沉氣氛還是第一次,除此而外就是在電影裏看到過。會議一開始就是那位“黃毛”局長訓話,滿口的罵娘和髒汙的穢言穢語,甚至日祖宗操娘。盡管如此這位吳爺王還把這一切都推給在下麵受訓的工人,說什麼:“我為什麼要罵你們,都是為了你們,為你們能夠學好,改邪歸正,走上正道,罵你們都是為了你們!”
緊接著便是輪流的“上吊”,吊起某個人時,大家就萬箭齊發,不管有無得失,人人都得先遭受一頓槍林彈雨,無論死活非得得到吳爺王的滿意方可放下來,有時一吊幾天,甚至十幾天。
無論誰被吊起對我都是一次考驗,雖然不是嚴刑拷打,但我覺得比嚴弄拷打還難受,真有一種趕赴刑場的滋味,每每別人被吊起來的時候,我就感覺到像《紅岩》中所述的那種行刑,然後讓身邊的同事們開始向他攻擊,無論是真是假,是有是無,像倒垃圾一般,一意地傾泄下來,傾向被吊者,並非是善意,而是惡意的,哪怕一棍子能夠打死,想盡千方百計、絞盡腦汁,像敲骨吸髓,不得不讓人毛骨悚然,人人自危。直至最後被放下來的時候,無論多麼堅強的漢子也得叫你掉一身肉,出幾身血和汗,正如他們所說: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我被吊起的那一天終於來臨。先前咬緊牙關的堅強勁兒不知怎地一下子飛到九霄雲外了,未等走到被吊的講台渾身就出了汗,淋漓不盡的熱汗潸潸地滾落下來,由熱變冷,由害怕到凝結,漸漸地變成了一個木人、木偶、木雞、落水狗,腦子驀然間變得昏昏沉沉,不知所以然,一片空白。直至開會結束,竟不知師兄弟們給我提了些什麼,吊上拷問了我些什麼。
記得在我上台作第一次檢查的時候,心也在顫抖,像一隻小兔不停要忐忑跳動,作了好長時間準備的檢查稿,一時竟不知如何傾吐,原本想一古腦兒倒出來的東西,被嚇成了吞吞吐吐,乃致又增加了一條對自己所犯的錯誤不老實交待的罪名,由於害怕出汗和不由自主的顫抖也成了畏罪,由於站的不立也成了對待錯誤的一種不誠懇的態度。
記得當時大家給我提出的錯誤是:值日不認真、不幹淨、不徹底;學業務太認真、太鑽研,隻專不紅;不愛給師傅提意見、揭發別人的錯誤,有包庇隱瞞罪責的意識;上班說話甚至哼唱小調兒,不嚴肅,不遵守廠裏規章製度;對師傅和被揭發出來的錯誤和壞人壞事劃不清界線,立場不堅定、愛憎不分明,尤其對家庭的階級路線認識模糊,不能同封建傳統的舊思想徹底決裂等等。。。。。。。
這一切已經不是雞毛蒜皮,一一都提到了階級鬥爭的高度、政治的高度,發人深思啊!第一次讓我感到做人的難,看見了人與人相處的難。從那個時期起我總感到自己腳下的路也很模糊,竟不知該走向何處,光明和希望也變得隱隱綽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