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不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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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輟學不久,小弟也上了學,日子就好似一堆火焰不停地需要填加柴禾。小妹也開始咿呀學語,我也要小學畢業了,從那時起,我就有一種長江後浪推後前浪的感覺。眼見得要長成大人,單純的玩耍心似乎有些收斂。過去的揀柴拾糞早已成了小菜一碟。哥哥和姐姐上了班,雖則生活有一些改善,隨著前赴後繼弟妹們的長大,日子仍然很緊巴。過去大哥的那種彪悍的勁兒成了我的榜樣,揀柴拾糞雖然愈來愈艱難,可我每次出動就像大哥一樣,再也沒人和我比試背的重量。。。。。。
又是一個星期日,大哥和我一起去背柴禾,一大早就啟程了,跟前的地上早已是聊聊無幾。過了小廟,又穿過了王爺府,踏遍了淘賴河,走了十多裏路。過去的青山綠水鬱鬱蔥蔥早已不見,草坪踏成了路,小路踏成了荒漠,鄰近的草原已經為數不多,牧民們遠離開自己的家鄉,倒場到了遙遠的地方,揀柴拾糞要跑很遠、很遠。。。。。。再遠也不能空手回家,打扛吧!都已是丁北的大後生了,空著手回家豈不叫人笑掉大牙。柴和糞的稀少人們也愈來愈覺得出,身邊的景況在變,綠色變成了黃色,牧民們遠走他鄉,光禿禿的沙圪梁再也拴不住一個牲畜。人們終於買來了一個教訓:自己去打自己的飯碗。
隨著生態的變化,綠色少了,降雨少了,氣候變得熱了,相繼而來的是連年的災荒,風沙的肆虐。可這一切誰都在心裏知曉,恰又無可奈何。漢人是破壞生態的主要罪魁禍首,他們走到哪裏,始終施行著蠶食政策,得寸進尺,得尺進丈,貪得無厭,從來不管後路如何。。。。。。
我和大哥大約走了十多裏路,終於看見了遠處坡上的畜群,白的羊群,黃的牛、馬、駱駝。好讓我們驚喜,我甚至拍手跺腳,歡呼雀躍起來。真的好令人興奮,好長時間沒見過這麼多的牲畜了。對於我們揀柴拾糞的人來說這就是希望。我倆連歇都沒歇一會兒,就連蹦帶跳地衝了過去。。。。。。出人意料之外,這裏也並非是新發現的美洲大陸、耶路撒冷;也並非是新開墾的處女地。雖然牲畜很多,卻也人跡遍地,不遠不近仍有撒下的人丁,也是手提籮筐,緊隨在牲畜的後邊。生活真的變得愈來愈艱難了。
路過小廟的那陣兒,兩個人還是談笑風生,想起剛來那時,小廟附近就牛馬成群,一個個臥牛灘、駱駝灣,一去就可以張開麻袋,裝得人心滿意足,簡直就像是到了太陽山。。。。。。記得有一次雨後天晴,在小廟的坡上玩耍,驀然發現半坡上擁出一堆堆白生生的鼓包,好讓人新奇,一個個鼓包的下邊竟然是一個個儼如白饃的東西。幾個小朋友欣喜若狂,立即動起手來,刨的刨、挖的挖、撅的撅,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大的像麵包、饅頭、小臉盆,白生生的。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脫下了衣服,滿澄澄地盛了一兜兒。“這些就是蘑菇!”“不是!這叫什麼來著?。。。。。。忘了。”大夥吵著、鬧著,喜悅的心情無法形容。“反正肯定能吃。”這是大家的共同結論。我突然想起:“這是馬屁泡,好您是在什麼書上看見過的,是一種藥材,不過也能吃,藥名我想不起來了,很好吃的。”每個人兜了一兜,興高采烈,就像是打了勝仗的將軍,大獲全勝。
這把這樁令人難忘的事告訴了大哥,大哥也想起那次吃‘馬屁泡’的時候,全家人炒了滿滿一鍋,真的有點象蘑菇,又有點不像。大哥也回憶起以前的事,他說:“你記得咱們那次在王爺墳附近摘沙蔥不了?那年正趕上餓人,可是天不絕人,王爺墳的後坡上長滿了沙蔥,真可謂鬱鬱蔥蔥,一棵沙蔥大的驚人,仿佛是故意來普救生靈的,有碗那麼粗壯,一尺多高。。。。。。”令人露出望外的事情太多了。為了生存人們嚐盡了野生的植物:沙蔥、苦菜、沙蓋、沙蓬、棉蓬、蒿籽兒。。。。。。說直來也真奇怪每到餓人的年份,野地裏的野草、草籽兒卻是長得格外的好,興許是老天有眼,給人一條生路。記得那些年月裏,每年都是饑荒,反正總有幾天饑寒交迫的日子。母親維持著家庭的生計,想著法子為大家籌劃好日子。可是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一到了月底,日子就熬不到頭了,四五天裏眼見得就要斷炊,揭不開鍋了。先前連同父親也總是埋怨母親不會過日子,見天的念叨:“你不會節約一點嗎?節省要從滿口袋時打省,臨到月底了,為時就太晚了!”每每到了二十五號大家就知曉要到危機四伏的時候了。父親想盡了辦法,去到臨近的牧民家做些零活兒,除了自己能混個飽肚子外,還常常地帶回一些酸奶、阿糠之類的食物。我們也聽上母親的話,揀柴拾糞時切一些菜、沙蔥等。
那年饑荒來得早,供應的糧食每人又節約了二斤,支援災區。對於實在貧困戶,補貼增供穀糠數斤,以填充虧空。每到星期六或日,上班的休息,家裏就改善生活,吃野菜穀糠來充饑。父親去了牧民家,我和哥哥揀柴拾糞順便掏些野菜。
這天還未等揀到柴糞,就發現了令人振奮的沙蔥,簡直讓人興奮極了,先還是大把大把的功,愈切愈覺得不過癮,雙手所住一樁沙蔥推搖不動,恰到好處好帶著削鉛筆小刀,於是一小撮一小撮地割,沒多久,大哥和我割的遍地都堆起了小堆兒,一抱齊,好大的一堆,每人裝了半麻袋,用手一提“啊呀,好重!還揀什麼柴禾,管夠背的。”時間不大,路也不算太遠,就算完成了使命。趕時間,速戰速決,假如回去的早,就再來一趟。大哥還特意安頓了要保密,要帶上鐮刀,要和食堂聯係賣一點。。。。。。上了路可不是件輕鬆的事,半麻袋沙蔥就好似壓在身上千斤鼎,越走越沉,如牛負重。堆子體積不大,倒好象是一個鉛錠。加上周日吃的不好,倆人餓得實在是走不動了,不住的歇息。剛過了小廟梁,大哥建議回家吃點東西再來。其實倆人心裏很清楚,肚子裏雖已經填充了不少的沙蔥,可是畢竟是野菜,而且生吃的多了人就覺得眼灰,眼下不知是餓的發荒,還是怎地,倆人都有些心慌。早已暸見了城,再過了王爺府、大廟,就近在咫尺了,先前大哥還一個勁地鼓勵:“看前邊不是大井嗎?再堅持一陣兒到了大井咱喝點那清洌甘甜的水,就有勁兒了!”我知曉他是在望梅止渴,激發我倆的幹勁兒,本來大井不是在這條路上,這是向北,那是向東,南轅北轍。臨到末了,他卻一步也走不動了,楞要扔下背子回家吃飯,後來還是我先回了家,拿來了家中僅剩的兩塊穀糠窩頭。。。。。。
村東的大井是我們玩尿泥的好去處,每到下午前來飲牲口的牧民們絡繹不絕。說來也奇怪,井水不高不低常常是滿澄澄的往外溢,我們挑水老也不用帶鬥子,隻用桶一舀就是滿滿一桶,那水是又涼又甜,用人們的話說:又打涼又泄火。未等飲牲口的人來之前,一群孩子們就玩開了尿泥,打開了水仗,玩得可開心了。一俟牲口來到大家就忙開了,人們叫‘唾牛屁股’,跟在牛屁股後麵等著往下拉屎,自己好揀糞。有的小孩拿著蘿頭,有的赤手空拳,屎出屁股就讓人搶了去。還有的孩子騷主意還更多,故意用手在牛屁股上撓癢癢,撓出一串稀屎糊糊。
好長時間了,大井的形象已不那麼招人喜歡,飲牲口的人少了,井水的水位一個勁地跌,我家水鬥的繩子已經接了好幾次,有幾次幹脆就幹涸了,挑水的人排成了長隊,有的人就深更半夜裏就等開了,為了吃一口水,起五更睡半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