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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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亦清偶爾會打電話問候一聲,但是很明顯他非常非常的忙。有一次半夜十一點打我手機,興奮地說自己掙到大錢了!
    我那時還在公司看小說,順便翻譯資料。王清已經回去睡覺,因為第二天她要出差,早上七點的飛機。我暗自慶幸沒有吵到人家,那邊謝亦清已經不管不顧的說自己如何拿到一筆巨額的小費,或者說是提成。
    那時候四位數對我來說都是了不起的大錢,如果在5字頭往上的,基本上就是巨款。可是他已經掙到五位數,我自然吃驚的合不攏嘴。
    “孟露,等我攢夠了錢我們一起開家貿易公司,做國際貿易!導遊這個行業不能久做,我覺得還是國際貿易比較好”他舊話重提,我隻好打著哈哈安撫一下。
    怎麼可能!我似乎明白楊燃天的心思,做朋友真的隻是一個借口……
    “孟露,你能……出來一下嗎?我很興奮,在後海藍蓮花,我等你。”謝亦清突然下了邀請,然後很突兀的掛了電話。
    去,還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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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這是我第二次麵對這樣的問題。
    同樣的人,同樣的問題,第二次。
    但是對於我,同樣不成問題。
    我拿起新買的米色風衣,踩著已經習慣的高跟鞋,毫不猶豫的走出辦公室。我堅信,就算是一個普通朋友發出這樣的邀請我也會答應的。理由很簡單:我看電腦看的快吐了,除了睡覺也許還有別的排解方法。
    時近午夜的後海依然人聲鼎沸,甚至有愈來愈high的趨勢。紅男綠女們相互扶攜著勾搭著摟抱著,在人潮中形成獨特的一股洋流。
    藍蓮花是一家酒吧,裏麵有固定的樂隊演出。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物,似乎很受歡迎,但是嘈雜的很。我還沒有脫離辦公室安靜的氛圍,在裏麵轉了一圈走出來。
    掏出手機準備問問謝亦清在哪裏,有人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扭頭一看,謝亦清笑嘻嘻的看著我,指著臨水的一個座位說:“那裏,我在那裏。”
    一股薄薄的酒氣,微醺。
    從始至終,我都有一種莫名的篤定,謝亦清是喜歡我的。雖然他最喜歡的是他自己,但是比起唐笑純,我至少沒有表麵上那麼慘。再灑脫的人,都有不服氣的時候;女人在感情問題上,更容易較真。這是我事後的總結,但是那時候,我就是這樣為自己找了一個又一個理由,甚至不需要理由的在謝亦清周圍晃悠。
    坐下,謝亦清為我點杯,我攔住:“我覺得有點冷,還是來瓶白的吧。”
    “伏特加?”他笑眯眯的使壞。
    我搖搖頭,“京酒就好,度數稍高一些;如果沒有,紅酒也行。”
    店裏沒有,但是有別的小瓶裝的白酒,謝亦清慷慨的要了一瓶,有點了些零食。我還是很俗氣的要了花生米,慢慢的喝著。
    “孟露,你讓我說你什麼好?”謝亦清感慨著,“在這裏,後海耶!”他誇張的比劃了一下,水中有荷花燈點點如星,波光粼粼,“多有風情的地方,你怎麼喝白酒吃花生米?!”
    “我冷。”說著我還裹了裹身上的風衣以為佐證,“總不能虧待自己吧?”
    謝亦清似笑非笑,他不能喝酒,“你能虧待自己麼?來的那麼突然,拒絕的有那麼狠心。你知道我那晚有多尷尬嗎?”
    我低頭喝酒。尷尬?我從來沒想過。
    “我又不是壞人,中學的時候,我們都是抬著頭看你的。你那麼聰明,長的又漂亮,跟老師又熟,做了壞事別人罰站你就沒事。對了,有一次,英語老師罰你站牆根,我心裏美壞了。從那以後,我就特喜歡英語課。”
    後海上空有烏鴉飛過,呱呱數語,滿頭黑線!
    謝亦清的英語成績是我們班最好的,可是我從不知道竟是我犧牲尊嚴換來的。
    謝亦清繼續說:“楊燃天跟你掰的時候,你跟平常沒什麼兩樣,成績反而更好了!可是我們男生都知道,楊燃天天天喝酒,天天找茬兒打人。我那時候不是你們大院的,見了他們都得繞著走。全都是因為你!你說你什麼時候虧待過自己?那個誰誰誰,就是楊燃天第一個女朋友,人家分手以後,眼瞅著就瘦了,成績也直線掉下來。後來中考還複讀了一年對吧?你呢?”
    我順利的考上高中,考上大學,離開家,一直到現在。
    “我就覺得吧,我們男生在你眼裏就不算個人。想要了就來了,不喜歡了就丟了,還不如你家的小狗。你養的那隻……德國黑背是吧?送人了,你再也不養狗了,說是怕對不起它在天之靈。誒,你要是分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對狗的心思給我,我都謝天謝地了。”
    我不知道謝亦清竟然有這麼深的怨念,好像我才是那個玩弄感情的“行家裏手”。
    “你走啦,我認了。可你幹嘛一次次的打電話?我都安排的好好的,你偏偏插進來,為了你,我和笑純不知道吵了多少回架。我承認,你是有那麼點魅力。可是這跟我的前途比起來算個鳥啊!你又不想做我老婆,我憑什麼巴巴的倒貼你啊!”
    謝亦清說的激動不已,好像終於有機會向我清算。
    開始,我有些尷尬,可是後來聽著聽著,我就平靜下來。
    原來我在別人眼裏是這樣自私的一個人!
    仰脖喝下杯中酒,一股酸辣沿著胃麻溜溜的爬上來,神經也跟著麻痹起來。這是什麼爛酒?
    “你知道笑純說你是為我進北京的時候,我有多吃驚嘛!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我就是信了。唉,信了啊!”他喝了口紅酒,仰麵朝天,很沒形象的坐著。
    “我不是為你進北京的。”我覺得自己應該撇清一些事,“工作不好找,這是家裏的公司,我是派過來的,很偶然。”
    他點點頭,“我就說嘛。你那麼絕情的人,高高在上的怎麼可能為我做事。唉,人啊,貴有自知之明。”
    我懶得說他騙我說寒假打工,卻跑去唐笑純家的事情,隻覺得今日能聽他說這一番故事,好像對自己就可以有個交代了。
    他撲棱做好,上身傾過桌麵,很認真的盯著我說:“不過,真的,你有沒有一分,一點點,哪怕一秒鍾想過是因為我?”
    他麵色白皙,鼻梁挺直,臉上的輪廓比當初鮮明了許多。眼睛雖然不大,卻明亮有神,我知他事事精打細算有始有終,可是這一問,卻超出了他的範圍。
    我想著該怎麼回答,他亦很有耐心的等著,然後——
    我點了點頭。
    他“切”了一聲,放鬆的靠到椅背上,“孟露啊孟露,你真是自私到家了。你為什麼不搖頭呢?”他點點我,“你搖頭,我就死心了。可是你點頭,你讓我怎麼辦?我現在掙到錢了,你來點頭;那天晚上你怎麼不點頭呢?!”
    這話太傷人!
    我說:“我點頭是我不想讓你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雖然你沒多少可取的地方,而且也不值得別人委身與付,可是我念大家同學一場給你一點麵子。如果你連這點麵子都不要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實話,我沒想過,一丁丁點都沒想過。我覺得你就是一個長不大的自私自利的小男孩,即使長大了,也不過是葛朗台第二,見錢眼開目中無人,撒謊成性薄情寡義。我拒絕你是我聰明,唐笑純舍不得你是她上輩子欠你的。這是我的實話,你願意聽嗎?”
    我終究還是憤怒了,當我聽見自己流利的說出這段話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飛了起來,留在半空中,看見一男一女臉上都還帶著稚嫩坐在美麗的水邊,各自說著最刻薄的話,最好能逼得對方跳湖自殺!
    謝亦清大概沒想到我說的這麼難聽,愣了一下才說:“你終於說實話了。你——”
    我猜他想罵人,站起來退後一步說:“你醉了,我也醉了。你願意當真也好,作假也罷,明天都跟這一切無關。謝亦清,我在你心裏也許不是一個好人,但是你對我做的,也算不上負責任。如果你夠擔當,就不應該為那晚耿耿於懷,我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實證明,你也不足以負擔我的人生。這世上沒有如果,你不必假設我答應你則如何,那些已經做過的事情就是你我的如果,說明白一點,即使那晚有了什麼,你還是放不下唐笑純,還是會為電話費以外的其他任何理由不停的責備我。我們,不是一路人。今天大家把話說明白,做朋友,我的手機始終為你開著。其他的,我們還是算了吧。”
    很解氣,我扭頭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隱隱約約,我聽見有人大罵:“孟露,你個自以為是的爛女人!”
    輕輕一彈,噪音就落進了湖裏,連絲波紋也沒有。
    可是,為什麼我總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有了毛病,一揪一揪的跳的異常呢?
    謝亦清徹底消失在生活裏,王清出差回來不久我們就發下第一個月的工資,雜七雜八一千多塊錢。因為還沒辦好工資卡,第一次都是用現金支付的。看到真金白銀的這麼多,我隻能坐在座位上摸著人民幣傻樂。
    “王清呢?”人力資源的同事走過來。
    “哦,她去廠子裏了。”
    “嗨,早說啊!我就不白跑這一回了。”人力資源部設在郊區工廠,我們這裏隻是駐京的銷售辦事處,“誒,你這電話我能用用嗎?”
    “用吧。”我站起來,讓他坐下,自己趴在擱板上等著電話結束。
    “王清?我是人力的小王。……誒,對,總共一千四百三十二……孟露簽收啊?好吧。我讓她簽收,回頭你跟她結清就行了。對了,另外,你把你的身份證,還有表格趕緊交過來,我得給你們申請落戶的名額。……五險一金吧,都有。……經濟適用房?小丫頭,掙多少錢就想買房啊!……吃不了虧!……”
    等他說完,我好奇的問:“王哥,什麼是五險一金啊?”
    “就是北京市規定的必須給北京市民上的五種保險和公積金。”
    “哦,我有嗎?”
    “你是應屆落戶的嗎?”
    “我應屆,但我戶口在家裏。”
    “哦,那就不是了。你沒有。”小王有點不耐煩,然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啊,對了,聽說咱們公司從外地招了一個學生進京,是個挺有來頭的人推薦的,還給辦落戶呢。這種名額就一個,不知道誰那麼幸運!聽說下個月就來實習了,倒時候得瞅瞅。”
    我勉強聽了幾句,腦子裏想起唐笑純說過的話,好像有個小人在腦子裏一遍遍的喊:打工的,你就是一打工的,和街頭的民工沒任何區別!
    其實,我在這個城市大概永遠都是打工的,但是那時的我或許真的像謝亦清說的,心高氣傲吧。拿北京戶口的想法,就這樣帶著血絲兒的紮進心坎上,再也拔不出來。
    王清拿到錢,不屑一顧,“這麼點兒錢夠幹嘛的!等我戶口辦下來立馬兒就走!“
    “你要跳槽嗎?”我問她,“可是,你們不是有違約金嗎?”
    “你不也有?”王清反問,“你們沒有嗎?”
    “有是有,不過不多。我聽說你們的挺多的。”
    “是啊!沒辦法,為了這個戶口麼,還不得犧牲些。”
    “值麼?”
    “值不值的,大家都這麼做。再說了北京好歹也是大城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們都來北京上了這麼多年學,再回到小地方,死也不甘心,你說值不值?!”
    “你們家是哈爾濱的,不算小了。”
    “跟北京比也算小的。我們班有得瑟去上海的,前兩天打電話還說不適應那邊,準備繼續在北京找工作。對了,孟露,別老說我啊,你不也來北京嗎?戶口都不要就過來,我還真佩服你!”
    這話聽著刺耳,好像我倒貼似的,“湊巧了,在家裏投的簡曆,派到這邊。其實我還挺想回家的。四年都在外麵,老長時間沒見爸媽,真的挺想的。”
    我們聊天是在物美超市,就在宿舍附近,沒事大家就過來溜達溜達。天兒看著長了,也熱起來,即使多溜達一會兒,也不會因為天黑回不去。
    王清拿了一盒麵膜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太貴,唉,什麼時候咱們也可以不眨眼的花錢啊!”
    “都是血汗錢,掙得再多花的時候也得掂量掂量啊!”我不敢苟同,但是拿著那款麵膜想了想還是放進購物車裏,“但是,為自己花錢不管掙多掙少,都值得。我最近皮膚幹,這款補水好,我想試試。”
    王清砸吧砸吧嘴兒說:“也不知道你是心眼兒太多,還是真的沒心沒肺。算了,我也拿一個吧,回去一起做。”
    “不用。”我攔住她,“你不是過敏皮膚嗎?先用我的試試,好的話再買也不遲。”
    “對了,你皮膚好,沒那麼多事。真羨慕你!”
    我笑了笑,王清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笑眯眯的攔住我的購物車,“假大方!什麼條件?”
    我說:“條件嘛,你給我介紹一下北京學校哪些研究生專業不用考數學吧。”
    “你想考研?”王清長大嘴巴,“那你怎麼不早準備!去年考多好。白耽誤一年。”
    “還沒想好。就我那成績實在不是考研的料,不過也想了解一下。以前在外地,不知道北京招研的情況,現在近水樓台,不問問不是虧了麼!”
    王清嘿嘿一笑,“你想考研,然後落戶吧?很多人都是這麼走的,我同學找不到工作可以落戶的,多半都把戶口留在學校保存一年,然後考研,再找機會的。”
    我嘿嘿笑著,“就我這六十分的六級,考研還不是笑話麼!你不想說就算了。”
    “沒事,這有什麼難的。回頭我給你找找我們學校的招生簡章之類的,雖然不是什麼好學校吧,可也是國家重點。八九不離十,要求應該差不多!”
    王清的電話響了,看她拿著話機笑眯眯的鑽到一個角落捂著耳朵接聽電話,我突然很羨慕。
    超市裏人來人往,大喇叭和嘈雜的賣貨聲交織在一起,好像要把碩大的屋頂掀翻。無數巨大的燈光把整個賣場照的好似白天,我原地立著,竟然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如果,連影子都沒了,是不是連最後的夥伴都沒了?
    我突然如是問自己。
    千言萬語如潮水般卷來,在緊閉的雙唇麵前變成寂寞的冰山,狠狠的把我壓在下麵。孤單的城市彷徨的我,一切都要靠自己。我抓緊購物車的扶手,似乎那才是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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