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空中樓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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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找了個借口,說是在某公司實習,就搬到外麵去住了。在城市的邊緣,在綠樹叢中,聳起一幢挺拔的銀色高樓,有著抽屜一般的樓層。她在頂樓租了間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她看中的是占了整麵牆的落地窗,拉開綴滿流蘇的淡紫色窗簾,就看得見白亮的天光,俯首就是明湖,倒映著雲影夕陽。
“這就是我的空中樓閣。”她這樣想。
室內布置得簡單,不過是一張寬大的席夢思,米黃色的床單,檸檬黃的被子。對麵一個大大的藏藍色書架,列著一行行的書籍。靠窗是一張乳白色的桌子,一條同樣乳白色的圈椅,一台筆記本電腦。所有女孩子的精細玩意兒一個不見,似乎都被藏在了櫃子裏,或是抽屜中。
白天,她總是穿著寬鬆的衣服,一件雞心領的藍色短袖T恤,一條適合練瑜伽的白色寬鬆長褲,光腳坐在白色的圈椅上,整個身體陷在當中,捧著看一本費解的小說,伍爾夫的,或是村上春樹的,累了,就透過窗戶,看著靜穆不動的白雲,在陽光裏,雲朵像綻放開的白色玫瑰,花瓣層層分明,又略帶著點粉紅、淡紫。
她微笑了,將長發細致地編到耳朵後麵,露出潔白的麵頰,紅潤的嘴唇。有時她就放點音樂,輕盈的鋼琴曲中,她陶然自醉,享受一個人的自由光陰。
可是,時間漸漸到了傍晚,她的眉頭卻鎖起來了,不時看看牆上的鍾表,有些心浮氣躁,手中的書半天也翻不過一頁去。
果然,到了五點,房間起了一陣旋風,將桌上的雜誌吹得撲啦啦響。旋風停住,紫菱和紫姬出現了。多多不自主地歎了口氣。
紫姬一臉喜色,抓住多多的胳膊說:“今天運氣不錯……”而後開始誇獎一個男人,說得天花亂墜,口沫橫飛。說得多多一陣陣的臉紅,心裏不住念叨:太荒唐了,再沒有比這個更荒唐的了。
原來她們姐妹倆為了讓多多尋找到知心愛人,起初是帶她去酒吧,去一些沙龍,但多多性情羞澀,一到這些熱鬧場合,見到刺叢一般的目光,立刻就渾身不適,著急要走,哪裏還有閑暇去結識什麼陌生男子。姐妹倆沒辦法,琢磨了半天,想出個主意,由她們倆白天四處巡查,物色到一些男人,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術,就約好了時間,到了晚上,就讓多多前往相見。
多多勉為其難,去見了一次,但中途就開溜了。所以她盡管感激她們的好意,但這種方式,確實讓她難以忍受了。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我覺得……太別扭了。”
紫姬一聽,臉色頓時一變。
“那你說怎麼辦!啊?你看你,整天窩在家裏,要能嫁得出去才怪呢!這年頭,別看你如花似玉的,照樣能熬成老處女。唉,什麼自由戀愛啊,還不如我們那時候呢,到了年紀,爸媽一商量,得,嫁了吧,我們一點心事都不用操,多清閑!”
她嘮嘮叨叨,又有許多不經之談。多多心想,這倒也不假。現代人交往麵狹窄,選擇餘地有限,倒不如包辦婚姻,由媒婆出馬,四處搜索,八方采集,肯定能找個合適的。而且許多調查數據顯示,因愛情而結合的婚姻,起初自然蜜裏調油,可三五年後,幸福感直線下降。倒是包辦婚姻因為門當戶對,隨著彼此了解的加深,幸福指數穩中有升。但多多想,其中原因,應該是愛情讓人快樂如仙,所以才能感覺到審美疲勞之後的失落;而包辦婚姻,從未感到極度幸福,因而也無所謂不幸福,於是平淡如水,做對柴米夫妻。所謂穩中有升,不過是麻木不仁,又無力改變,最終隻好認命了事。
紫菱說:“多多,這也不怨你。愛情本來就是一種遇見,相知相愛都是緣分,哪裏是強求得來的。茫茫人海當中,要找到那個命中注定之人,確實是海裏撈針。我們這麼做,也是沒辦法,隻是想為你增加點機緣罷了。要是不行,我們另想辦法。”
多多過意不去了,拉著紫菱的手說:“都是我不好,天生不會交際,還拖累了你們。”
紫姬在一旁不耐煩了,說:“你們別酸溜溜得盡說些沒用的話,得想想辦法!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幹脆,像我以前說的那樣,我們去曆史上找。上下五千年,多少個好男兒啊,還不夠你挑的。”
紫菱想了一會兒,也點了點頭,說:“這也是個辦法。俗話說,日久見人心,一個人到底品質怎樣,平常不一定能看清楚,可能要蓋棺定論。找曆史人物,反而比較保險。要不,我們先物色一些,然後到那個時代去?”
紫姬說:“這辦法好,多多,明天你就查史書去!”
看她們姐妹倆一唱一和,似乎就把事情敲定了,多多十分著急,說:“你們兩個,一個要他的血,一個要他的……那什麼,單單不考慮我的感受。你說,讓我一個現代人莫名其妙地去古代,我能適應嗎?不說別的,沒電腦我就不習慣呢。”賭氣地扭頭坐在一旁。
紫菱一陣臉紅,她確實有些自私了。紫姬倒不在乎,隻是討了個無趣,嘟噥了一聲:“不願意就不願意唄,生什麼氣嘛。”自顧自打開電腦,上網查看帥哥去了。她新近學會了網絡搜索功能,就像孫悟空來到了蟠桃園,真是流連忘返,不時大呼小叫:“看這男的,要臉型有臉型,要肌肉有肌肉,嘖嘖……還有這個,好一個清俊的小男生,簡直貌比潘安……”
多多聽了有些難堪。男人好色,她還受不了,光何況是女人,而且稀裏嘩啦有吞口水的聲音。“拜托你別這麼花癡好不好?收斂一點!”
紫姬卻回頭說:“正常的審美嘛,唉,你啊——不——你們倆,虛偽,做作。”
狗嘴吐不出象牙,多多也不再理她。
紫菱一直在旁邊沉思,聽到紫姬把她牽連進去,竟也不太介意,隻是默念:“潘安,潘安……”
紫姬聽到了,腆著臉嘻笑說:“喲,你看,迷上了吧?還念叨呢……潘安,小名檀郎,那可是多少青春少女的夢中情人。”
紫菱忽然回過頭來,看了看紫姬,又看了看多多,眼睛裏晶光閃爍,臉上的喜悅,像決堤的洪流一樣迸發出來。
“潘安!”
多多被她嚇了一跳。紫姬說:“難怪當年少女們被潘安迷倒了,你看,現在一個四百多歲的老女人,一聽到他的名字,還會走火入魔。”
紫菱卻不理會,繼續興奮地說:“我想到好辦法了!”
她的辦法是,回到古代既然不合適,那就找那些經典好男人在現世的投胎。將門無犬子,更何況是大將本人呢?投胎次數再多,那總還是那個人啊,天生美質不會變的。
“比如潘安,投胎在現代估計還是一個美男子,說不定就是哪個如雷貫耳的明星。”
紫姬聽了,也來了興致,從電腦邊站起來,雙手往腰上一叉,挺著胸部說:“這倒不錯啊,有的放矢,總比海裏撈針要好。”
多多也覺得好,但還有疑慮,說:“可有誰能知道他們投胎後變成了誰呢?天下那麼大,到頭來還不是大海撈針?”
紫菱微笑說:“多多,這個你不用擔心。”用手輕撫著烏黑的長辮,閑閑地說出方案。原來薛寶兒在陰間做的是判官,所謂判官,判的是世人的輪回生死,對壞人進行懲罰,對好人進行獎勵,手中自然有本檔案,記錄著所有人的生生世世。
紫姬拍手說:“真不愧是我姐夫,關鍵時刻幫了大忙啊。”似乎忘記了當年就是她害得薛寶兒慘死於棒棍之下的。
多多雖然高興,但還是有些發懵,而且還有些羞澀。
紫菱寫了封書信,掏出一個綢緞的信封,寫上了薛寶兒姓名,趁夜黑走到明湖邊的公園裏,找到一棵參天的檜樹,用小刀在樹上劃開了個口子,口中念了幾句口訣,將信塞進去,就像我們平常將信扔進郵筒一樣。又用手輕輕一撫,口子應手消失,樹皮完好如初。
多多跟在後麵,看到這一幕,驚奇地問:“這樣就能收到信了?”
紫菱點頭說:“檜樹,樹幹高而直,它的根也很直,直通地底深處,所以可以溝通陰陽兩界。蘇東坡有首詩,就是寫檜樹的,‘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蜇龍知。’他果然是才子,天賦異稟,一語道破天機。其實他的忠心世間帝王不知道,陰間諸君卻都在感歎。”
多多又問:“那你也能通過它收到回信了?”
紫菱說:“當然,不過普通人以為它是一張掉落的樹皮。”
次日晚上薛寶兒就來了,走進房間時,卻穿著一套西裝,雖然整齊帥氣,但似乎很不習慣,站在她們麵前,不時這裏扯扯,那裏抻抻,好像初次穿戲裝登台的演員,臉上也露出不自在的神情,看得多多直想發笑。
紫菱問道:“帶了嗎?”
“帶了。”薛寶兒從兜裏取出一個小盒,不過火柴盒一般大小,仔細地打開,裏麵是很小很小的線裝書。寶兒掏出薄薄的一本,像一枚日常的郵票,迎風一搖,立即變得像《牛津英漢詞典》一般大小,厚厚實實,用篆體寫著“姓名錄”三字,原來是本目錄。寶兒準備完畢,這才抬頭對多多說:“多多姑娘,你想找誰?”
“我……”
多多一時語塞,她一直以淑女自詡,長發梳得整齊,衣服搭配得清爽得體,能穿裙子的日子一定穿裙子,在校園裏款款而行,感覺自己就像十八世紀歐洲的大家閨秀,在目光的叢林像一朵盛開的素蓮,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可如今卻讓她主動去尋找男人,心理落差不可謂不大,縱然那些都是名垂古今的好男兒。
她不作聲,接過了書。那本書貌似龐大,卻輕如鴻毛。她一頁頁地翻著,一個個名字在眼前閃爍,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像看一本史書的目錄,終於看花了眼。
紫姬著急了,催促她:“多多,你倒是快點啊。天下男人任你挑選,怎麼,還不滿足啊?”
多多說:“可是……”額頭滲出一些汗珠,“可是感情是雙方的,我怎麼知道……我選中的人會不會喜歡我?”
紫姬大笑了起來,說:“你放心,有我在,沒有搞不定的。忘了老娘是做什麼的?有的是藥!”
多多有些生氣了:我難道會和你一樣無恥?狠狠地瞪了一眼,卻發現了異樣,驚恐地說:“呀,你的臉……”
紫姬看到她的表情,頓時笑容全無,急切地問:“怎麼了?”
多多指著她說:“你的臉……老了許多……”紫姬尖叫一聲,跑到衛生間照鏡子,發現自己額頭上生出道道皺紋,皮膚像揉好後開始發幹的麵團,似乎一碰就要掉下粉屑來,她又尖叫了一聲,奪門出去了。
多多驚魂未定,問紫菱:“紫姬這是怎麼了?”
紫菱臉上紅了一下,說:“她的修為不夠,又沒有煉成不老藥,不能永葆青春,隻能……她到底還是離不開男人……要不然,也不會急切跟來找那一道材料了。”又歎息一聲,說:“誰讓她不肯用心學仙,偏偏急於求成,去學那些旁門左道……”
薛寶兒有些怨毒地說:“她這是罪有應得。”他進門之後,對紫姬視若不見,縱然他已成陰間之神,但到底還不能全部忘記舊仇。
多多聽了爽然若失,想自己萬一不慎,步了紫姬的後塵,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呢。
紫菱說:“不去管她。多多,我們還是先來找你的如意郎君吧。”
多多為難了,說:“可我也不知道怎麼選……”
薛寶兒問:“那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呢?”
多多說:“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心裏說:我想找那個天國裏遇到過的人兒,可是這樣說太玄幻了,你們未必能明白啊。況且,所謂喜歡什麼類型,也隻是說說罷了,等真的遇到哪個人,所有標準都渙然冰釋了。
薛寶兒說:“那我們先這樣分……”
然後從容不迫地分類說來:好男人中有智慧超群的,比如張良、諸葛亮、周瑜;有威武霸氣的,比如項羽、李世民;有富可敵國的,如範蠡、胡雪岩;有俊美絕倫的,如潘安、嵇康;有才華橫溢的,如李白、蘇軾;有癡情感天的,如陸遊、順治。說得十分清晰,顯然是謀劃周密了,雖然故作從容,但難以遮掩興奮之情。紫菱在一旁頗為緊張,雖然沒有盯著多多,餘光卻一直捕捉她臉上表情的變化。
薛寶兒說完了這些名字,終於鬆了口氣,說:“這些男人,都可謂一時之選。我在陰間,也常與他們來往,確實都是人中龍鳳。三國裏程普誇周瑜說:‘與周公瑾交,如飲醇醪,不覺自醉。’我的感覺也是如此。多多姑娘若能與他們結成姻緣,絕對是美事一件。”
紫菱在一旁唱和:“是啊多多,尋找真心愛人,本是天下幸事,你生得花容月貌,又溫柔賢淑,就應該有天下最好的男人來疼愛你,嗬護你,給你幸福。你又何必害羞呢?”
多多聽了,又是興奮,又是羞澀,心裏的疙瘩解開了,於是低低說了一句:“那我得找同齡的,否則……”
紫菱和薛寶兒聽她的話,顯然是應允了,都是歡喜不迭,連聲答應。因為,這也是他們考慮過的。否則,好男人三四十歲,名草已然有主,卻讓多多去插足其中,總是極不道義的事情。但二十多歲的男子,事業剛剛起步,頭頂沒有成功者的光環,他們還有那種神奇的魅力嗎?
不過無論以後會怎樣,現在多多的神奇之旅卻再次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