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長風,魔刀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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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並不是一個職業而是一個稱呼,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叫乞丐這個名字有點敷衍,奈何他這輩子就是打算活得這般敷衍了事。
準確的說是下半輩子。
張四第一次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便覺得神奇,這世界上哪裏有人的臉,哪裏有人的聲音會是如此清晰的,更何況,他是個半瞎子。
他自幼便在黑暗裏學那種殺人的功夫,在太陽底下看什麼都覺得霧蒙蒙的,這天底下沒有什麼是能入他這雙半瞎的眼。
可這丫頭卻是得了上天寵愛似的,筆墨濃重,濃濃的粉,濃濃的青,濃濃的撞在他身上,那炫彩鮮豔的水墨也融入了他的心底。
“對不起。”小丫頭吐了吐舌頭,十六七歲的年紀,沒有尋常人家的懂事,梳著未嫁姑娘,穿著小孩的衣裳。
她家裏肯定很喜歡這個丫頭,她家裏也肯定很富貴。
唯有寵到心底,疼到骨子裏,才不舍得將孩子嫁出去,唯有富貴到不愁三代,才膽敢將孩子留在家裏。
“諾,給你。”她從袖子裏掏出來一個不合時宜的梨。
她絲毫不嫌棄乞丐身上的汙濁,可乞丐覺得自己是時候該洗個澡了,哪怕前一刻他還覺得渾身跳蚤的自己很熱鬧。
“看來你很喜歡他。”
很喜歡這三個字是來自他心底,就像是自己在同自己說話。
可他從來沒有這樣的習慣,他不會自言自語。
他睜開了眼睛,手上沉甸甸的,他低頭齜牙咧嘴瞧見自己手裏多出來一把大刀,拿刀他從關芳菲山莊裏見過。有個女人懷中抱著的就是這把渾身有古怪花紋的刀,他看不清刀的紋路但他認定這就是那個女人的刀。
為什麼她的刀會到他的手上?
他抬起頭,他想不起來方才發生了什麼。
他忽然頓住了,握緊了手裏的刀,他雙目圓睜,臉頰抽搐,他記起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爬了起來,雙手握緊刀身,他在這條巷子裏跑了起來,像頭牛一般橫衝直撞。
他氣喘兮兮的停在一個種了梨花的院子門口。
梨花枝丫伸出牆外,隻是枝丫上開的不是花,而是血,掛滿了血肉。
是張四的血肉!
他忽然渾身顫栗,他一刀劈開了大門,大門裏一片寂靜。
不會的。
不會的。
他在心底默念。
他的左腳跨進院子裏,他的腦袋伸了進去,他血紅的眼珠瞧了過去,就在左邊的屋子裏,原先他吃飯的地方,他知道那裏倒了一個人。
一個人。
不。
沒有。
他看見了。
那裏沒有人,空空的屋子裏,有三菜一湯,是張四的貼身丫鬟做的。
那個丫鬟乖巧伶俐,是個啞巴,那是夢零給張四安排的丫鬟。可就是那個丫鬟給他們下了毒藥,所以張四死了。
但現在桌子上碗筷擺得整齊,湯還冒著熱氣,飯菜香氣交織著,看著能令人食欲大增,可他的嘴巴裏卻幹幹的,他的舌頭喉嚨都苦苦的。
他快步走進了屋子裏,他迅速的鑽進去,將所有的角落都看了一遍。
張四沒了。
丫鬟不見了。
他們就像是從來沒出現過那般,不見了。
他摸了摸臉,冷汗濕漉漉,巴掌捂住了嘴巴,呼吸噴在虎口,他看著屋內的一切那麼熟悉,就像是之前的記憶是真的。
他摸了摸脖子,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還活著,其實他早就死了。
死在那場廝殺裏,而不是苟延殘喘的活著,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他摸了摸胸口,摸到了那到爪印,他的記憶忽然湧了出來,他記得了。
他記起來了。
他有兩段記憶,互相交錯,他記得了。
這天早上他們還沒有開始吃飯,就聽到敲門聲,丫鬟先出去的,她死了,屍體被人拽了出去。
接著是他帶著她逃走了……
記憶忽然就在這裏出現了斷層。
他和張四出現在鶴守麵前,問他龍麟的事情。
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他全然不記得。
但他記得在那條巷子裏,他被人打暈了,張四還站著,她是不是被那個人帶走了?他握緊了刀,他忽然明白自己現在該做什麼,他又走了回去,那條巷子裏什麼都沒有,
他站在那堵牆旁邊,他看著那堵牆壁,他翻了進去,然而這也是一個空屋子,什麼都沒有,甚至連一點人生活的跡象都沒有。
他一刀砸在桌麵上,桌紋絲不動,他察覺到了問題所在,又一刀劈在桌子上,刀震得他虎口裂開。桌子依舊紋絲不動就像是鐵做的。
但就算是鐵做的,這個時候也該有一道痕跡。
他丟下了刀,一掌拍下,此時的他跟方才那被男人碾壓的樣子全然不同。這是怎麼回事?他看著手掌,一是為自己的實力大增而疑惑,二是如此重擊,這桌子怎麼還是紋絲不動?
他看向了屋外。
太安靜了。
他摸了摸耳朵心想莫非自己聾了?
他走出了院子,他忽然又發現了一個問題,人沒有了。
不止是張四,還有別的人。
他敲了敲身旁的院門,他記得,這裏住著一家六口,祖孫三代。他越敲越重,越敲越大聲,那聲音仿佛是戰鼓似的一下下打在他耳膜上,他自己都忍不住了,一腳踹開大門。
院子裏靜悄悄的,大門敞開,一覽無餘的是大廳,沒有;他站在院子裏,忽然明白了,不是別人不見了,而是他進錯了地方。
我……是不是死了?
我是不是變成了鬼,所以我看不見別人了。
崢的一聲。
嚇得他渾身顫栗,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貓,風吹草動都可以讓他渾身的毛發豎起來。
那是刀掉地上的聲音,他想起來方才把刀落在了地上。既然刀一開始就是在地上,怎麼會有聲音?
有人動了他的刀。
有人!
他翻過了牆,地上隻有一把顫動的刀。
人肯定來過,因為刀在動。
他伏下身拾起來那把刀,抱在懷裏,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夜叉。
那刀忽然燒了起來,像炭一般紅,灼得他手臂胸口發紅燃燒起來。
他鬆開了手臂,那刀卻貼在了他的胸口,就像是與他融為一體。
他拽住了刀把,那刀把在他手裏化掉了,刀身也化在他身上。
他從地上鑽了起來,一雙手不斷的拍打著自己身上的東西。
“瘋了吧?”
這人一句話嚇得他抬起頭來看著他,陽光刺眼,他微微眯著眼睛勉強看清眼前的人是沒有頭發的和尚。
眼睛適應了周遭環境,他發現還是在那條巷子裏,男人的屍體就倒在他腳邊。
一切都是夢嗎?
他摸了摸滾燙濕漉漉的胸口,有起伏的觸感,他拉開了胸襟,看見自己身上像被烙印似的有坑坑窪窪的黑色紋理。那把刀終究還是與他融為一體了。
和尚又問了一句:“你是瘋子嗎?”
“你才是瘋子!你看見一個姑娘了嗎?穿著粉色衣裳。”
“沒有。我可不是瘋子,我也不是和尚,我這是脫發,不是特立獨行啊。”那人忽然開始解釋,又神神秘秘的附身問:“你怎麼倒在這裏,他是你殺的?”
“不是,我差點被他殺了。”
“喔,那就沒事了,這人是我的兄長,待我可好了。”
他收了收衣襟拉緊腰帶又聽到那人問:“你見到是誰殺了我兄長嗎?”
他雖然滿頭霧水,卻忽然放心下來,他知道人的夢跟現實都是相反的,夢裏張四死了,現實裏張四必定活著,這是他的老生常談,以往每次殺人,他都會做噩夢,夢到自己死了,可每次都是自己活下來,他很相信自己的噩夢:“不知道,他把我打得半死,後來發生的都是我暈死過去的事情了。”
“他為什麼打你?”
他繞過屍體準備要回去,他覺得既然在院子裏沒看到張四,那張四必定就在院子裏。
光頭卻不依不饒的跟了上來,光頭個頭高出他三個腦袋,瘦巴巴的就像是個骷髏似的。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
光頭嘿嘿一笑道:“那我打你一下,也許你就記得了。”他忽然伸手在乞丐的腦門上輕輕一拍,他也腦殼凹陷,眼鼻口流出血色白色的黏液。像那個男人,像光頭的兄長一般軟軟的倒了下去。
光頭嘿嘿的笑了幾聲,表情怪桀道:“這麼不禁用的腦門,必定很不好吃。”
這人竟然吃人腦,他伸出舌頭舔了舔上唇,又看向自家兄長的腦袋:“這麼容易就死了,必定也不聰明,蠢的東西吃起來也很沒有口感。”他嫌棄了一會仍舊從懷裏取出一把小刀將兄長的腦袋割了下來,那把刀又細又尖,直直的插進乞丐的脖子,像切西瓜似的朝左邊一劃,刀像是被另外一把刀卡住了,就差一條薄薄的皮,就可以把腦袋完整的取下來,可偏偏動彈不得。
光頭伸出手指探向血肉之中,他摸出來一個刀的輪廓,他劃開了死人的後背,瞧見他原先的脊椎成了一把黑紋滿身的刀。
“這是什麼鬼東西?還有人是這麼長的?”
一雙手按住了深入死人腦髓的刀把,那雙手是穿過了腦骨,直接拽出了那把刀。
黑色的刀身就像是脫殼而出一般,發出刺耳的爭鳴,也將探身割腦袋的光頭一劈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