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4溫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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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辛汜!你給我回來!”
虞辛汜正偷偷摸摸的行徑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呢,誰知沒遇對時候,這還沒成功便叫他那說一不二的親娘給當場逮住。
說來,他娘前後在府上找了他大半個時辰都不見他人的蹤影,問遍了府中的所有下人虞辛汜的蹤跡,竟然沒有一個人知曉這小兔崽子上了哪裏去。
這事兒稀奇的像是人故了意了,她還就不相信,好端端的一個人能憑空不見了。
左思右想尋到了後院幾個專門給偷跑進來的野貓野狗出去的狗洞,那狗洞不大不小,剛好能容下一個半跪在地上的成年人。
終於,沒叫她失望,她趕去那洞口的時候,虞辛汜正出去了半個身子,留個翹的老高的屁股對著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鐵了心地想要溜出去的。
他也確實是鐵了心,這出來都出來了半個身子了,豈有聽到他親娘一聲叫喚就立馬縮回去的道理。
於是他全然當作那句話說給了聾子聽,眼下目不斜視、心下一鼓作氣,腿上使著勁兒在他娘還沒來得及伸手拉住他的時候蹬了出去。
那使得叫一個身手敏捷,他親娘連塊他的衣角邊兒都沒有摸到。
“虞辛汜,你今日若是敢回來,看不我打斷你的狗腿!”
他親娘又發話了,說的是那百年如一日的威脅之辭。
你說他都聽了八百多回了,耳朵裏頭都聽得起繭子了,這下還會信嘛。
再說,他爹娘二人這麼多年就生養了他這麼一個倒黴孩子,舍得給打殘廢了麼!
“娘啊,你這話都說了八百多回了,下次能不能換點別的,這回我就先走了,您慢點回去,消消氣兒!”
最後一句聽得出他是邊往外跑著邊說的,喘著氣樂的像了脫了繩兒撒歡的狗崽子。
不就是出去一趟玩兒嘛,倒也不至於,但他似乎就是偏愛這種被人凶著偷溜出去的時候,偷偷摸摸的頂風作案才刺激。
他爹娘都是平日裏不愛出門尋熱鬧的文靜人,一個素來愛公務繁身、一個一向愛吹簫撫琴。
案牘絲竹,相配之時是一種天作之合般的登對,這二人當得上世間頂好的夫妻模範。
但夫妻模範不一定是帶孩子的模範,也不知道他二人喜靜的性子是如何生出來一個瘋裏瘋氣地小崽子的,總之虞辛汜從頭一回溜出去撒歡那之後、他整日白天就沒在府上落過地兒。
“小兔崽子!”他娘親咒罵了一句,也隻好隔著一道牆任由他跑了出去,怎麼說她一個穿著裙裝的婦人也沒法去鑽狗洞。
不過看著鬧心,她便走到院子裏叫了幾個下人,吩咐道:“將府上那些個狗洞都給我填了。”
她也是鐵了心不讓虞辛汜今日晚間踏踏實實地溜回來睡個好覺。
下人聽了命,自然是動手開始幹活,忙碌之中她又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在院牆一旁站了半天連著瞧了好幾眼才想了起來,便又衝著下人吩咐道:
“將那院牆上給我放置幾排碎瓷片。”
省得那小兔崽子見狗洞不通,晚上翻牆回來再摔斷了他那狗腿!
吩咐完了該說的,她便一甩衣袖,忙自己的去了。
等到晚上天上黑幕壓到了蒼穹半中央,路邊上的街攤兒全都收起來了,虞辛汜才玩累了想起來滾回家裏。
他既然走的時候是偷偷摸摸從狗洞出去的,回來的時候定然也要有始有終,不然大大方方地走正門的話,他爹娘該以為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可他沒趕巧,走到後門院牆外的狗洞時,發覺馬上頭糊了層泥,看樣子應該是他走後不久糊上的,現下都幹了大半了。
他抬眼往牆上一瞧,正準備著摩拳擦掌翻過去呢,那月色一晃、白花花的碎瓷片就那般直愣愣地豎在牆頭上,要是皮肉不小心沾了上去,鐵定得給他劃出極深的口子來。
“我的親娘哎,還真是想要治我。”
他歎了一口氣,殃殃地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接著轉身便抬起腳下步子朝著家府的大門口去了,無奈之舉,指不定他親爹這會兒受了他娘的指派,握著根粗的能打死人的棒子待在門口等著他呢。
走到府門口,他還算比較低調,知曉他沒什麼張揚的“資本”,便規規矩矩叩了叩門。
府裏自然有專門值夜差的守門給他開門,一聽見叩門聲提著衣擺就來了,這一開門沒想到是自家的小公子,當即就出口問了:“公子,您這是?”
他是奇了怪了,今日他守了一整天門了,這會兒也是替人值差,可白天裏他壓根兒就沒瞧見他家這調皮的沒邊兒的小公子出去了,這會兒他怎麼從外頭進來了?
“快別問了,我爹娘呢?”
他自然是要打聽一番他爹是不是正拿著棍子站在門後頭等著他。
“大人和夫人正在書房呢,公子您快進來。”
他說著便把門又往開了拉,生怕虞辛汜進來的位置不夠大,怕擠著他。
虞辛汜覺得這當差的不錯,平時他沒怎麼從正門裏出去進來過,不怎麼熟,但衝著對方不僅認得他還對他頗為照顧的態度來說,下回有機會在他爹麵前提幾句也是好的。
他想著便邁了腳進了府門裏,極為心虛似的探了門後一眼,直到瞧清楚了確實是沒有人拿著棍子站在那兒才放下一顆不安的心來。
想想也是,他爹娘平日裏事情都多的很,根本沒空收拾他,嘴上常說教訓,實際上動了真格了也不過就是將他關在祠堂裏不讓吃飯。
他抬眼望了望身後,仍然覺得這進門的方式有些陌生:
“府門口太黑了,我剛過來的時候差點兒摔個狗吃屎,得虧了這個點沒人過來瞧見,不然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多點幾盞長明燈吧,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銀子。”
“是。”那當差的執事當即點了點頭,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著虞辛汜離去。
其實他們家的小霸王也挺好相處的,那府門口確實太黑,他其實一早就覺得了,晚上黑雲壓幕的時候周圍都陰森森的,值個夜差也怪滲人,但是他們府上的管事都沒注意過,一直沒人提起也就罷了。
他收回目光轉身又往外探了一眼,關好了大門,便繼續當自己的差了。
虞辛汜這會兒已經略到他爹的書房門口了,他倒是真的不怕他爹真跟他動手。
他爹是個文人骨子裏溫馴,他娘也很溫柔,兩個人在一塊兒的時候一般不會起什麼太嚴厲的場麵。
白日裏他惹了他娘親不高興,自然是心裏明鏡兒似的,這會兒主動送上門來,主要還是給他敬愛的娘親陪個不是認個錯,頂多下回他再也不鑽狗洞了。
反正填了填了,院牆上那明晃晃的碎瓷片他現在想起來還兩腿一顫呢!
走近了,透著燭火便瞧見屋子裏麵有兩個人影,一高一矮,一清肅挺拔,一弱柳扶風,相配的極了。
他停在門口,正抬起了手打算敲門進去——
“我隻不過一介自私的婦人,那些黎民百姓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他手還沒敲下去,就聽到他娘吼了這麼一句。
語氣中有些怒意,似乎二人之間並不怎麼愉快。
好嘛,他這剛瞧著身影說完溫柔二字,便被一個反手耳光打了臉,實在是羞愧極了。
不過這事態不對他也不好進去,便收起了動作在門口繼續聽著——
“這件事事關重大,倘若我知情不報,那些苦難中的百姓便很難活下去,我知曉你不想我冒險,可是做人得對得起良心。”
虞鶴鳴有些無奈,聽得出他是在語重心長地同人勸慰。
“虞鶴鳴,你敢說我沒良心?”
他娘突然的話題跑偏、叫躲在門口偷偷摸摸聽牆角的虞辛汜差點沒站穩,他抽了抽嘴角卻還是沒打算出聲。
“你知曉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爹的語氣比起方才更加無奈了。
“那跟你的百姓和皇恩比起來,我們娘倆就不重要了?”
好嘛,這算是臨門一腳又給中心思想拽回來了?雖然不是那個原汁原味,倒也八九不離十。
“這不一樣——”這種致命問題,清肅溫馴又寵妻的虞大人也沒有完美答案,反而像個糊塗蛋一樣看著事態朝著不大對勁兒的方向奔湧向前了去。
“這有什麼不一樣,你舍不得的百姓是人,日日跟你同榻共寢的發妻、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血就不是人了!”虞辛汜眉頭一跳,這提的是他。
“芝兒你講講理——”好嘛,他爹這下真死定了。
“我不講理?虞相之你長本事了是不是!我怎麼不講理了!你跟我說說我哪裏沒有講理了!”
跟女人講道理,他的腦子怕是被自己個兒吃掉了。
別說是虞鶴鳴了,就連虞辛汜都聽不下去了,你說他爹說的是什麼狗屁講理話,平日裏他娘向來就是個感性的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
“好了,芝兒你莫要生氣了,是我的錯,我不該同你反著來,這件事我當同你好好說的。”
他爹認錯的速度天底下應當沒有幾個男人可以比上一比了,在這個重女輕男的天都底下,他這個做兒子絕對敢說他娘當的上嫁的頂好。
“你不用同我認錯,你我二人應當冷靜冷靜,書房有被褥,我先回房了。”
看來這回他娘是動真格了——哎等等!書房有被褥?
他爹不止這一回睡書房了?
門口的虞辛汜樂成了個二傻子,笑的都快沒邊兒了,一個沒靠住直接將腦袋抵到了門上,結果這門栓沒怎麼扣上,原本就是輕輕扣著,他這一下直接用頭給門頂開了。
他那嘴角還含著笑意,當時四目相對他差點兒沒被他爹娘兩個人的眼刀子給活活千刀萬剮死。
不過這個局麵來看…兩個體麵人帶上一個不要臉的小崽子,自然是不要臉的那個先開口打破尷尬比較好。
於是虞辛汜擠眉弄眼地笑了笑,站直了腰板兒說道:“爹,娘,晚上好啊!”他說了個狗屁不通。
虞辛汜都能看到他那平日裏儀容端莊的親娘抽了抽嘴角。
“小兔崽子,你還知道回來!”她娘憋紅了臉,也不知曉是被他爺倆誰氣的,出口就是火氣。
他瞧了瞧他爹,想要救援,誰知他親爹剛“死裏逃生”壓根兒不想再經曆一次他娘的暴風雨的拍打,便衝他眨了眨眼微微笑了一下。
虞辛汜心下默哀,獨自吞下對自己親爹的不恥,重振旗鼓開始在他娘麵前撒潑打滾了起來——
“娘啊,我這不是回來給您賠罪了嘛,方才在府門口黑燈瞎火的,我念您心切奔的急還差點兒摔出個好歹來。”
他這倒是還委屈起來了,兩片嘴皮子叭叭的,黑的都能說成白的了。
他那是急著回來才差點摔的嘛,難道不是做賊心虛沒看到腳下有東西?
“你跟我賠罪?小兔崽子,編瞎話也有個度,你若是有心,今日便不會當著我的麵逃出去了!”
他娘氣還沒消呢,聽不進去他這會兒的甜言蜜語。
“你怎的還當著你娘的麵兒氣她呢?”
虞鶴鳴見縫插針,插的那叫一個精彩絕倫啊,一點兒叫人也說不出不對來,反而還有種寵妻滅兒的意味,要老臉不要老臉?
他這親兒子,還真是不值錢啊!
“我的好娘親,我今日出去當真不是純粹為了玩兒的,您看。”
他說著伸手往懷裏掏了一個東西出來,那東西又長又細,全身現了出來才讓人瞧清楚是一根梨花簪子。
他得意洋洋地衝他爹看了一眼又說道:
“我是想給娘親買這個小玩意兒,我攢了錢,今日才攢夠的,怕去的晚叫人買走了,才那般惹了娘親生氣。”
錢是他賣了他書房裏練字兒的一隻上好狼毫換的,簪子是他今天閑逛隨意碰見的,這話就是當場他瞎編出來的。
原本這出是為了以防萬一,沒想到今日他爹幫了倒忙、提前將他娘給惹得惱了,還叫怪罪全都落到了他這個聽牆角的身上,沒辦法,現下也隻好打感情牌了。
不過,這招當真是高明。
他娘看到那隻精致小巧的梨花簪子,頓時眼睛都直了,裏頭原本還鋪開著醞釀的怒意煙消雲散化成了一汪溫柔水,襯托著清麗的眉目喜笑顏開,宛若三月枝頭春款款,數枝桃花謝和風。
“是娘錯怪你了,來給娘戴上。”她笑的像個懷著天真的少女。
“娘,我戴的不好看,叫爹給你戴,他會。”
虞辛汜當真是好孩子,當爹的頭一回這麼感慨。
“來,夫人。”他爹連忙拿過簪子,說著就要給他娘發髻上戴,誰知他娘麵色一沉當即便微微側了側頭給躲開了,半分都沒有給他留些麵子。
這場子冷的任是虞辛汜怎麼花言巧語也沒法兒了,看來,他爹今晚這書房是睡定了。
“娘,我餓了。”虞辛汜適當支開這隨時都能無聲開戰的兩人。
不過他也確實是餓了,今兒瘋了一整天——
跟鄰街那小胖子比賽踢石子兒、同西街小二郎賣糖人兒,還跟同那群鬧騰的小崽子門一起去瞧了東街最可人的小菱花兒——
她生的當真是好看的極了,人跟個玉娃娃似的、又白又精致,可惜了一早同北街姓王的那家開客棧的小崽子定了親,聽說他兩家是世交。
唉倒是白瞎了這麼好的小女娃娃了,論起才貌來他一點兒也不輸給那幾條街上的小崽子,你說怎的好事兒都落不到他頭上呢?
明明昨日,那小菱花兒還衝他笑了,雖然沒了顆門牙,笑起來有些難看,但她笑的那樣甜那樣坦蕩,難道不是對他有意思?
“阿汜想什麼呢,想的這麼出神?”他他忘了這會兒還在他爹的書房裏呢。
“啊哈哈哈沒什麼沒什麼。”他笑了笑,搪塞了幾句。
“走,娘給你做好吃的去。”
“好,娘親真好!”
虞辛汜是真的高興,有什麼比得上瘋了一整天還有一個溫柔娘親能給你做好吃的更美好的事?
“夫人?”他二人聊的太歡以至於忘了某位大人。
這大人在朝野之中素來是位說一不二剛正不阿的權貴,天底下的權臣沒有一個能忽視他的,可時時有個例外——
“你的百姓不是還在案上的折子中躺著。”確實有些計較的過了,不過她也應該計較。
哪家的妻子不希望一家人和和樂樂、一輩子隻有自家妻兒老小的芝麻綠豆小事兒呢。
虞辛汜幫不了,隻能給他爹送去一個保重的眼神,默默牽著他娘的袖子隨她出了門口。
“娘,當真不管爹了?”他還是怕他爹到時候給他穿小鞋,可以再勉強試一下看看能不能“搶救”。
他娘親歎了口氣,轉頭朝門裏瞧了一眼:“當真不跟上來?”
“哎來了,這就來……”
虞辛汜還記得,那日他吃了他娘給做的好多好吃的,有糖心蓮藕,四喜丸子,紅燒獅子頭,脆皮鴨脖,油爆酥黃魚、蜜汁桂圓……
當時的那些菜味道又甜又鹹,算不上是多刁鑽地極品,可在他心裏,卻比得上天底下最香最好的滋味,隻可惜到如今,他已經想不起來那是什麼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