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桌麵上的手指輕輕扣下，滴答滴答的聲音回蕩在空寂的大廳內。
    梧夢與李憶書兩兩相對，卻又各懷心思，相顧無言。
    接下來的日子裏，梧夢發現，李憶書在躲著自己。
    他很少涉足她所住的院子，也不再來找她聊天、用膳，問府中的侍女，都說李大人外出有事。
    眼看婚期一日近似一日，梧夢心中隱約有些慌亂。這幾年來，她一直過的是最底層的生活，很少遇到婚禮，更不知道新嫁娘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五年前，她還是個懵懂無知的丫頭時，曾聽過娘親嘮叨，將來我家錦兒的嫁人，當是雲海最盛大的婚禮。
    雲海最盛大的婚禮是什麼模樣，梧夢想象不出，她一心隻記掛著，自己要嫁的人，非謝輕雲莫屬。
    漫長的時光一晃而逝，如今的她，心中依然存著那個執念——與那個人執手到老。隻是，她不知，執念到了最後，會成為現實，還隻是一個妄想。
    但當謝家派人來問梧夢生辰八字時，梧夢手腳冰涼，麵色慘白，很久才緩緩報出年月來。
    李憶書恰巧回來，待到謝家人走後，瞅了座上眼失魂落魄的人兒，趕走了下人，問道，“那生辰八字是真的？”
    梧夢搖頭，自然不是真的，若按真實的生辰來算，自己已快二十歲，可這張臉，這個身子，怎麼看都不像是二十歲的女子。
    那八字，是自己初見謝輕雲的日子，她記得清清楚楚，乙亥年，三月十五，是個好日子。
    那一天，雲淡淡，風輕輕，她站在湖邊，原是想逗弄水裏的魚兒，不期然，轉身，遇見了他。
    她用了十年的時光喜歡上一個人，五年的分別，還不夠徹底忘卻那份感情。
    因為是皇上賜婚，民間婚禮的習俗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加上謝家本家並不在滄都，因此納吉納征都極為簡略，聘禮雖不算貴重，但比起一般人家不知好了多少倍。梧夢粗粗掃過一眼，十幾個箱子，衣飾用品、羅衾雜物琳琅滿目，想來謝家也非常重視。
    隻是與李憶書與安平公主的婚事相比，自然是寒磣許多。
    李憶書見梧夢目不轉睛盯著聘禮，四下無人時笑嘻嘻道，“小夢兒，過不了多久，這些都是你的了！”
    梧夢搖搖頭，抿嘴淺笑，心中卻想的不是這些。
    若姚家還在，若爹娘還活著，不知謝家聘禮又會怎樣？
    七夕過後，這麼多日她再沒見到謝輕雲，便是下聘時，他也未到場。
    已經夠了……這樣，她已經知足了……
    納征之後，原是要商量婚期，但皇上早已定下婚禮於八月初八舉行，算是過了請期，隻等迎親。
    八月初五，離婚禮還有三日。
    梧夢被李府丫頭婆子團團圍住，嘰嘰喳喳，教她如何做新娘子。
    起初是一臉茫然，聽到後來，梧夢滿麵通紅，一旁的小丫頭們也是笑得花枝亂顫，曖昧地盯著她看。
    梧夢認命地歎口氣，擺出任人觀賞的姿態，最後還是李憶書的奶娘遣散了眾人，一人陪著她坐在房中。
    張娘端詳梧夢那張小臉，依然消瘦蒼白，塗了胭脂也難掩眉宇中的哀愁。
    她不知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怎會有那樣的傷痛，仿佛隻一要一根手指，就能將她壓垮。
    明明在笑，那笑，卻到不了眼底，遠遠地，被趕出心扉。
    張娘心中歎息，自己一把年紀，人情世故見得多了，知道勸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心結，唯有那打結之人才能解開。
    “梧姑娘，有些事，原本不該由我這個老婆子來講，但再找不出其他合適的人，所以您將就著聽下罷！”
    梧夢點頭，恭恭敬敬坐在張娘身邊，聽她絮絮叨叨講一些成親後該做的事情。
    譬如捧茶，譬如侍奉公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