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之卷  【第012章】 辰星幕雨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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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多的疑惑聚在心頭,反而讓紅蓮腦中一片空白。
    被獄卒壓著送回牢房,還沒進門,就看到坐在床邊已經等得急不可耐地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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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眉笑笑,他很想仔細考慮考慮自己現在的處境,想想眼前的星兒,於己到底算有利還是有害。
    可他卻無法集中精神,已經喪失了思考能力他如今隻剩下本能的直覺。
    看著床邊的少年一邊說著:“大王真是太狠心了”,一邊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紅蓮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用輕到自己也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安慰著:“星兒,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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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剝去了那層保護的外殼,紅蓮也有著別人看不到的溫柔。
    那種溫柔,隻有在對著特定的人和特定的事才會顯現出來。
    那種溫柔,因為稀少,所以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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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在星兒腿上,紅蓮沉沉地睡去了。
    那一夜,他又做了一場似真似假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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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中的自己,正抱著一隻白狐,小心地逗弄著。
    不過這一次,換成了那個黑發男子盯著他看個不停,墨綠的衣袂如同流淌的幽湖水,眼角的古鑽仿佛閃耀的朗夜星。
    男人的嘴角,一如既往的掛著笑容,不同於瀟湘那輕浮的笑容,不同於星兒那溫柔的笑,男人嘴角的笑容仿佛一層打不破的殼,越是不安,越是燦爛。
    他的笑容虛偽,卻虛偽得讓人瑟瑟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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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微眯起眼睛,男人眼珠的顏色卻透出些怪異的墨綠光澤,瞳孔周圍一圈淡金色勾邊,是光彩的焦點。起身移到紅蓮的另一邊,他邊笑邊說:“蓮,我就說你還是適合這樣的表情。”。
    狠狠瞪了他一眼,紅蓮抗議道:“醜死了,不許拍!!!”
    似是拗不過紅蓮,男人妥協地攤開手,眼睛一閉一開間,又回到了原來的墨黑,不過眼角的古鑽,光彩依舊奕奕。
    算是嘉獎地朝著男人笑了笑,紅蓮心中卻泛出淡淡的甜。
    他拍照片,其實根本不需要相機,可他說他喜歡相機拿在手中的質感,厚重而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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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境過度,轉移到第二天。
    男人出了門,紅蓮一個人在家,無聊地逗弄著那隻白狐。
    抓著耳朵吊起來用筷子打兩下,抓著尾巴扔到屋頂再讓它自己掉下來……紅蓮嚐試了很多種方法,可沒有一種方法讓這狐狸看上去很開心。
    紅蓮隻有給人行刑的經驗,卻從來沒有養寵物的經驗,看著那白狐越來越抓狂的神情,紅蓮又忍不住想去逗它,卻見它突然爬上紅蓮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血流出來的瞬間,紅蓮幾乎是不經大腦思考地一反手,將那白狐的腦袋扭了下來……
    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紅蓮有些懊惱地歎了口氣,卻突然想起什麼,提著那斷了腦袋的白狐,興衝衝地跑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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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回來的時候,廚房裏正在燉著一鍋濃湯。
    心疼地看著紅蓮那因為煮湯而燙傷的手指,男人緩聲問他:“蓮,這一鍋是什麼湯?”
    “白狐湯,我燉了兩個小時了……”紅蓮還沉浸在對自己廚藝的自滿中,男人的嘴角突然掛起了不尋常的笑容。
    “白狐湯?”重複了一遍紅蓮的話,男人又問他,“那我昨天送給你的那隻白狐呢?”
    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男人,紅蓮一臉理所當然地指了指桌上還沒掀開蓋子的湯鍋:“湯裏啊,否則還能在哪裏。它今天咬了我一下,我一失手把它打死了,想想不能浪費,所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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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的一聲清響,男人修長的手指在紅蓮臉上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紅蓮看看那鍋湯,又看看男人,最終搖著頭不相信地問道:“你竟然為了一隻畜生打我?”
    收起嘴角的笑容,男人絲毫沒有為剛才的一巴掌感到後悔,他告訴紅蓮:“我不是為了一隻畜生打你,而是為了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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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識男人以來,這是紅蓮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
    脫下偽善的麵具,他們的距離第一次拉得這麼近,可這距離下的表情,卻讓紅蓮不寒而栗。
    沒有再和紅蓮說話,男人披起外套,毫無留戀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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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男人沒有回來。
    那一天,紅蓮蹲在牆角,委屈地哭了一整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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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後來,當紅蓮真正開始了解那個男人的時候,他才知道,當初的自己,是多麼傻。
    那個男人,對著生命有一種近乎病態的熱愛。
    所以有時候紅蓮會想,他不應該做攝影師,而應該去當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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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夜裏下起了雨,男人卻依舊沒有回來,
    打著雨傘滿世界地找他,一直到深夜,紅蓮還是沒有找到男人。
    可他在一片林子裏找到了一隻白狐狸。和先前的白狐狸不一樣,這隻白狐狸有七條尾巴,毛色也特別白,摸起來特別舒服。
    小心翼翼地抱起那隻白狐,紅蓮仿佛看到自己抱起了希望。
    扔掉傘,他瘋了一般地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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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裏開著燈,男人已經回家了。
    雨還在下著,紅蓮愣愣地站在門口。
    感到懷中的小狐狸已經冷得瑟瑟發抖,他自己也跟著發抖,將白狐緊緊摟在懷中,他很小聲很小聲地重複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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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唰”地一聲打開,男人的神色中寫著明顯的焦急,手中還握著紅蓮那忘記帶出門的通訊器。
    “原來他出門去找他的時候,他也正在滿世界的找他。”想到這裏,紅蓮突然有些高興了。男人卻有些粗暴的一把將他扯進房裏,口中的調子說不清是擔心還是責怪:“該死,你要是出事了,我怎麼向你媽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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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蓮知道他在生氣,可就在看到紅蓮懷中那白狐的刹那,男人不說話了。
    背對著紅蓮,他靜靜地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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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房裏取出幹衣服讓紅蓮換上,又用毛巾耐心地給紅蓮擦著頭發,整個過程,男人一句話都沒有說。
    學著男人的樣子,紅蓮也給自己懷裏的狐狸擦著身子,看著那小東西乖順地偎在他懷裏,紅蓮突然預感到,這隻狐狸,大概會活得比先前一隻長很久。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似乎正在耐心地給他解說著生命的強悍和珍貴。將那小東西捧在手心裏,湊到鼻尖下親了親,紅蓮便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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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似乎也被他感染到,淡淡地說著:“蓮,你還是最適合這樣的表情。”
    仰起頭,紅蓮看向男人下巴優美的弧度,卻突然注意到男人的眼睛,玻璃的色澤中帶著金色圈紋,是詭異的華麗。
    “混蛋,又偷拍。”紅蓮這樣想著,卻第一次沒有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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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紅蓮擦完頭發,男人在紅蓮身邊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伸手想從紅蓮手中接過那白狐,可小東西卻仿佛長在了紅蓮身上,死活不肯離開。微歎口氣,男人最終也隻是摸了摸那隻白狐,然後他看著紅蓮,慢慢說:“蓮,給他起個名字。”
    “名字?”紅蓮以為自己聽錯了。
    肯定地點了點頭,男人一邊安撫地揉著紅蓮的腦袋,一邊耐心地教導他:“沒錯。一旦有了名字,它對你來說就會變得與眾不同。”
    將白狐揣在手裏摸了好一會兒,紅蓮問那男人:“我是在下雨天找到它的,叫他‘雨’好不好?”
    點頭,男人寵溺地對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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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霎那,紅蓮突然覺得,男人這一刻的笑容是真的。
    而僅僅隻是這一個笑容,便輕易澆熄了他燃燒多年的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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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上眼睛,他恍惚間就聽見了大雨滌蕩的聲音。
    那一刻,人比幕雨清……
    那一刻,紅蓮確信——這個男人,是他生命中最澄澈的一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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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醒醒。”依舊是星兒的聲音將他從夢中喚醒。
    醒來,之前的夢便統統忘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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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揉了揉眼睛,紅蓮想從床上爬起來。卻驚異地發現,此刻,自己早已不在牢房,而是在一輛顛簸的馬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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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惑地望向星兒,紅蓮腦中浮現出的第一個想法是:“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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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看出他的想法,星兒乖巧地撩起馬車的布簾,讓紅蓮先看看周圍的環境。
    一條荒僻的山路上隻有他們一輛馬車,車夫是個普通的農家漢,嘴裏咬著根稻草,正在悠閑地趕著馬車。
    有這樣轉獄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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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布簾,星兒的笑容依舊如水溫柔,一邊在紅蓮身下墊了個枕頭幫他坐了起來,他一邊告訴紅蓮:“我們現在已經出了白虎的國境。”
    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紅蓮突然注意到他腰間的一把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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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劍鞘就能判斷,這把劍很窄,卻很長,劍身沒有任何修飾,隻是在劍柄鑲了一塊普通的石頭。黑色的石頭嵌在劍柄上,是毫無美感的搭配。不過劍主人卻好像很鍾情於這塊石頭,因為時不時的撫摸,讓石頭表麵變得光滑而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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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是誰?”重複著不久前問過的問題,隻是這一次,紅蓮的語氣中沒有了玩笑的成分。
    星兒微笑,明星般的眼中是柔和的光,他回答:“公子忘了星兒說過的話了嗎?星兒就是星兒,不是其他任何的‘誰’。”
    知道問不出個究竟,紅蓮也不再執著,相比星兒的身份,他現在更關心自己的安全:“白虎王肯就這樣放我走?”
    星兒答得倒也篤定:“白虎王當然不會放你走,不過如今既然已經出了白虎國境,這天高皇帝遠的,他想再抓你恐怕就難了。”
    心中稍定,紅蓮又問:“是你將我從皇宮裏帶出來的。”
    微微一笑,星兒算是默認。
    “為什麼要救我?”
    想了一會兒,星兒率然答道:“這個理由很複雜。其中一點,可能是因為我不喜歡那個白虎王。”
    若有所思地盯著星兒又看了一會兒,對方除了一臉標準的柔和笑容,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絲毫沒有破綻呢……
    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紅蓮掀開窗上的布簾,佯裝看起了窗外的風景,腦中卻在盤劃著下一步應該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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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世界充滿著謎團,也充滿著謊言。
    在紅蓮看來,人言不可信,人心亦不可信,唯一可信的,就隻有血衣上那些晦澀難懂的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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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蓮,你死了。
    可我能讓你回去,帶著你夢寐以求的身體一起回去。
    你記住,天下統一的一天,便是你回去的一天。
    重瞳的君王有門的鑰匙,雪發的美人雖死猶生。
    而你眼前的湖水,是你重生的地方,如果你感到迷茫,膽怯,恐懼甚至絕望,不要害怕,回到這裏,看一看自己水中的倒影,你就會明白,你們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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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遺書,就如同一個布局精美的謎麵,以一具紅蓮夢寐以求的身體為餌,它誘惑著紅蓮孜孜不倦地探尋著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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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關於雪發美人的謎底已是昭然,再往下解,紅蓮倒覺得應將重心置於“重瞳之君”的身上。
    姬皊雪是雪發美人,姬皊雪亦是白虎王的人,這兩點,紅蓮已不再懷疑。若按著出謎之人的一般邏輯,重瞳之君與雪發美人之間必定有著深刻聯係,因而白虎王便是重瞳之君的可能性是極高的。
    如果所宮中的白虎王一直是有姬皊雪假扮的,那真正的白虎王如今到底身在何方,這反而成了紅蓮最關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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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指習慣性地撫弄起發梢,紅蓮側目匆匆瞥了眼星兒,素衣的少年此時正倚著馬車另一邊的窗,悠然遙望著遠處的風景。
    紅蓮做事,向來是單幹,因而照著他原先的打算,是想等到傷勢稍微好轉便和星兒告別,潛回白虎,可當下,他卻覺突然想到:
    以他現在的傷勢和尷尬的身份,貿然潛回白虎,隻會是自投羅網,倒不如暫時和星兒同行,從他身上打探一些與白虎王有關的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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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兒,紅蓮暗自笑了笑,思路一轉,又想到了另一個重要的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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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謎團之中,除了白虎王,另一個讓紅蓮感到必須解決的問題,便是這諜影閣與諜影閣主上。
    若說血衣遺書於他是一個主動的解謎過程,那諜影閣的出現就讓他完全轉入了被動的狀態。紅蓮不喜歡這種狀態,相比做一顆別人棋盤上的棋子,他會更希望自己是那執子之人。而要做執子之人,他便要能夠先發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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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皊雪既然未死,那紅蓮身體原先的主人便定然不是姬皊雪,而韓清瑜口中假扮姬皊雪刺殺白虎王的計謀,亦成了一幕無稽之談。
    明眼人都看得清楚,諜影閣實則無意刺殺白虎王,相對於白虎王的命,他們其實更想做的,是將紅蓮捆起來送到白虎王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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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瀟湘與韓清瑜兩人那段簡短卻精要的對話中,紅蓮可以很明白的提煉出兩點:
    第一,諜影閣主上便是布下這謎局之人
    第二,主上的這個局,對於諜影閣或是主上本人都沒有什麼好處,究其原因,多半來自個人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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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細排查著有沒有遺漏的線索,紅蓮突然眉頭一蹙,想到了另一個猜測:
    會不會是紅蓮身體原來的主人與這諜影閣有著什麼瓜葛?而紅蓮所遭的這些罪過,本該由身體的前主人來承擔?
    若是這個猜測成立,那麼諜影閣中各人的態度便不再顯得奇怪,而紅蓮的疑惑,又再一次繞回了遇見姬皊雪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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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紅顏禍水,身體啊身體,你原來的主人到底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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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纏發於指,紅蓮想再好好理理關於諜影閣的疑惑,卻聽得車前車夫突然問道:“兩位爺,到底決定好了去哪兒了嗎?”
    挑起布簾,星兒對著車夫柔柔地說了聲:“大哥,你再等等。我哥哥他剛醒,讓我們再商量商量。”
    “行,不過過了這個坡可就是岔口了,你們兩位可要快些定下來。”車夫說完,又轉身繼續趕起他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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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窗外收回目光,紅蓮耐心等著星兒的解釋。
    “你既然是得罪了白虎王,白虎國境內當然是不能留的,白虎的屬國朱雀自然也去不得。這樣一來,便隻剩下青龍和玄武。”說到這兒,星兒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因為我和青龍王有些小小的過節,青龍也是不能去的。所以最後,我們就隻能去玄武了。”
    “往北走?”問出這話的時候,紅蓮是有些不情願的,他其實不太喜歡北方的幹燥氣候。
    “其實北方也沒有你想象得那般糟糕。”星兒好脾氣地安慰道,“北方朝西是大漠,朝東是雪山,剛才那車夫就是想問我們,是準備去大漠還是雪山?”
    “大漠和雪山?”雖然兩個地方聽上去都不怎麼怡人,不過思忖片刻,紅蓮最終還是選了雪山。
    “太好了,星兒其實也比較想去雪山。”少年突然高興地笑了起來,掀開簾子和那車夫交代好,才又坐回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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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星兒溫和的笑容,紅蓮的心情也算是好了一些。兩個人就各自印象中的雪山談了談看法,星兒忽然問他:“夢公子,其實你不叫夢無瑕,對吧?”
    習慣性地撫了撫發,紅蓮反問:“那星兒其實也不叫星兒,對吧?”
    “星兒是我的小名,我沒有騙公子。”
    “那無瑕是我的藝名,我也沒有騙星兒你。”紅蓮笑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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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紅蓮的警惕,星兒沒有再強迫他,隻是試探地問了問:“那星兒能不能不稱你為夢公子,而叫你無瑕呢?”
    毫不猶豫地點頭,紅蓮想著反正都是假名字,隨便他怎麼稱呼都可以。
    星兒卻好像很高興,無害的笑容裏一下子閃出了光彩。
    還真是容易滿足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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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又隨意地談了些,直到快入夜時,山裏突然下起了雨來。
    看著車外淅淅瀝瀝的雨,紅蓮不自覺地便想到了瀟湘幕雨。
    水做的名字,卻不是水做的人……
    轉頭看了看身旁的星兒,他也正趴在窗邊看著沉醉地看著遠景。
    水做的人兒,卻不是水做的名字……
    這名不符實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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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又向前開了一陣,突然一陣巨響,似有巨石從山澗滾落。
    車子被迫停了下來,四周傳來悉悉索索的走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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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了挑眉,紅蓮問星兒:“這附近有強盜嗎?”
    “聽說有。”星兒不緊不慢地答著。
    話音剛落,十幾隻翎箭便從四麵八方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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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將星兒護入懷中,紅蓮卷起身旁的毛毯,擋下了從車門飛進來的箭。
    幸而車板夠厚,從另外三麵飛來的箭才紮進一半便停了下來,不過還是幾支箭穿透了門板。掉進了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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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裏的少年仿佛一點都不害怕,隻是安安靜靜地靠在紅蓮懷裏,耐心地等待下一輪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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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廂中空間太過狹窄,施展不開身手,可紅蓮又不敢出車門,唯恐再射亂箭。
    不是怕自己躲不過,隻是怕星兒被射傷。
    雖然自認為人刻薄了些,不過紅蓮也並非一個知恩不報的人,不管星兒先前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星兒救了他卻是不爭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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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在雨中與強盜們僵持了許久,終於有一個膽大的強盜上前一步,準備撩簾子。
    懷中的星兒突然湊近紅蓮耳邊輕聲說了句:“其實你不用這麼護著我,我會武功。”
    伴著話音落下,簾子被撩開的瞬間,星兒腰間的劍已經頂上了那人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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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而窄的長劍,輕盈如蟬翼。
    不改往日笑容,星兒對那被劍抵著脖子的強盜柔聲道:“不想受傷就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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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挾持的強盜是個虯髯大漢,從衣著判斷,應該也算是小頭目。
    不屑地看著車中的兩人,他上下掃了兩眼握劍的少年,目光卻最終落在了星兒手中的長劍上。
    嘴角一顫,大漢突然特狗腿地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說著:“喲,這不是辰星劍辰公子嗎?是哪陣風把您吹到我們這小山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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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那大漢叫星兒辰公子,紅蓮心中突然一驚。
    西崇酒家的房梁上說書聽了三天,他聽得最多的是連公子與白虎王,可唯獨有一次,說書先生在提及連公子時,卻將他與另一位公子放在了一起。
    白虎國曆史上齊名的兩大公子:連公子和……辰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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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將遺忘作為常態的江湖中,辰星劍辰公子可謂是叱吒一時,流芳百世。
    十年之前,他便憑借著一把辰星劍,獨自一人滅了讓武林束手無策的魔教,也就在極鼎盛的那一年,他出人意料地宣布退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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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他退出的原因,世人有很多猜測。
    有人說是他愛上了一個美人,與美人隱居桃源。
    有人說他因為剿殺魔教,花費了太多功力而武功盡失……
    可在紅蓮的觀念中,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一個光輝的背影給世人遐想,遠比留一張逐漸衰落的容顏給世人指點要來得明智。
    細細再看了眼星兒那嬌柔的側臉,紅蓮卻是如何也不能將他與那赫赫有名的辰公子聯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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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尖微斜,星兒說話的語氣,若是不配上著舞刀弄槍的場景,倒真像是去朋友家說的話:“我隻是經過,是你們把我留下來的。”
    “是,是,是,我這就讓他們全部撤走。”大漢忙著答應道,唯恐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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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很想見識見識星兒的身手,可此刻,紅蓮卻不想多事,看了看還在淅瀝瀝下著的雨,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馬車,他對那大漢吩咐道:“給我們備一輛新車,再找一個車夫。”
    “是,是,是。”大漢連聲應道。
    揮了揮手催那大漢快點搞定,星兒也配合地收起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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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為事端就這樣結束了,卻不料簾子一放下,那大漢的聲音突然就退到了遠處。
    剛才的恭順完全不見了蹤影,相反,他用著甚是輕蔑的語調嘲笑道:“你們真以為我會相信,名滿江湖近十年的辰星劍會是你這樣一個小毛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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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兒無辜地朝著紅蓮聳了聳肩,給他那無邪的笑容配音的,是大漢的一聲發令:“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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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陣箭雨襲來,這一回,紅蓮算是徹底惱了。
    身影一閃,還沒等那大漢把箭字說完,便把他的頭從脖子上擰了下來。
    幾個靈巧的翻身躲過箭雨,回頭再看星兒時,他也正毫發無傷地站在車頂,腰中寶劍甚至還未出鞘。
    原本還算有所顧慮的紅蓮此刻算是完全放開了,看著這漫天的雨,看著山林間埋伏的強盜,胸中鬱積了多時的怒火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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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而至的,是一場殺戮的遊戲。
    參加這次伏擊的五十八個強盜統統成了這次遊戲的活靶,他們中有老人,有女人,更甚至有孩子……
    他們之中,有的揮著斧子向他砍去,有的跪在地上向他求情,有的縮在角落顫抖不已……
    可殺人機器哪管得了那麼多
    所以在紅蓮眼中,他們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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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痛,不癢……
    無愛,無殤……
    這麻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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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最後一聲歎息堙沒在雨中,紅蓮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走到星兒身旁,他乏力地抬頭看向少年。
    雨水流過嘴角,他以為自己笑了,可其實沒有。
    雨水流進眼睛,他以為自己哭了,可其實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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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帶著他特有的溫柔看了看這滿地的屍首,他的眼中有著惋惜和心痛,可他沒說任何責怪的話。
    把紅蓮拉進車內,星兒隨手抓過一條毯子細細給他擦起頭發,一邊擦,還一邊逗趣地和他說:“看來今晚隻能住在這漏雨的破車子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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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紅蓮突然不知該如何形容內心的感觸。
    那一刻,紅蓮隻是覺得,眼前的少年,人比幕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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