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別人幫他洗澡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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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懶懶地攀著木桶邊緣，氤氳的水汽撲在臉上，還帶著淡淡安神的香，背後的少年耐心地揉著他的長發，讓他的眼皮漸漸重了起來。
    他不是累了，隻是困了。這種感覺就好像貪吃的人告訴你：“我不是餓了，隻是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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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後的少年似乎感到他的倦意，柔聲提醒道：“公子，你要是在浴桶裏睡著了，待會兒可沒人把你抱出來。”
    打著哈欠敷衍地應了一聲，紅蓮勉強抬起頭，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眼前慢慢暗淡下來，隨之歸於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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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中，仿佛也是個夜晚，紅蓮們見自己正坐在桌前擺弄著一台相機。
    一個黑色長發的男人安靜地坐在他對麵，正在專注地擦著另一台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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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相機，紅蓮一手支著腦袋，一手輕敲桌麵，眼睛卻一直徘徊在那男人身上。
    二十七、八歲的男人，黑色長發垂於肩頭，墨綠衣袂襯出修長身材，舉手投足間盡顯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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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被紅蓮的目光所擾，男人微抬起頭，嘴角掛著的，是那萬年不變的笑容。左眼眼角下方三枚小而精致的古鑽，光芒並沒有因為時間的侵蝕而變得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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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你今天晚上為什麼老是盯著我看？”
    挑眉一笑，紅蓮半真半假地答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發現你今天晚上特別美。”
    “小鬼，這是和長輩說話的語氣嗎？”責怪的話語，卻並沒有多少責怪的意思。
    “有什麼關係，那些向你示愛的小姐夫人們不也經常這樣看你，你還不是乖乖讓她們看。”紅蓮不滿地抗議道。
    男人放下手中相機，擺了擺手指調笑道：“那不一樣，我喂飽了她們，她們一會兒可是要來喂我的啊。你行嗎？”
    不屑地撇了撇嘴，紅蓮答道：“少來，我就是倒貼給你你都不要。”頓了頓，他問道：“那你今天晚上約了哪家的小姐花前月下？”
    “今晚沒有。”男人邊說，邊將剛才擦過的照相機塞進包裏，抬頭看了看天，答道：“今晚月圓，我要出門采景。”
    “又去澈池拍你那些寶貝蓮花？”喪氣地搖了搖頭，紅蓮揮手向那男人示意：“去吧去吧，早去早回，我先睡了。”
    “你不陪我一起去？”將另一台相機塞到紅蓮的包裏，男人耐心地問著。
    “不去不去，我要睡覺。”
    “可我今天不拍蓮花，我要去拍點新鮮的東西？”男人故意拖長了新鮮兩字，似是要吊紅蓮的胃口。
    “新鮮的東西？”
    “沒錯，今晚我去拍彩虹。”
    狐疑地皺了皺眉，紅蓮掛著一臉“你耍我”的表情，劈頭便問：“你發燒了嗎？還是昨晚的活塞運動做得太激烈了？”
    男人卻依舊一臉的笑容，淡淡道：“誰說彩虹隻有白天才有？日光照射水汽會有彩虹，月光當然也會有。隻是這月虹顏色太淡，肉眼看不出色澤，隻能看到一道白虹罷了。”
    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紅蓮問那男人：“我明白了，雖然肉眼看不見，可若是用照相機長時間曝光就可以看到，對不對？”
    算是稱讚地點了點頭，男人嘴角緩緩揚起笑容，慢慢地向紅蓮伸出了手……
    月光，停在男子那雙伸來的手上，也停在他眼角的古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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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人比光華美……
    那一刻，紅蓮確信——這個男人，是他生命中最光輝的一道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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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醒醒，剛才還讓你不要睡著，怎麼一會兒就真睡著了呢。”星兒那柔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紅蓮慢慢睜開了眼睛。
    張開眼睛，夢境便如同散開的霧氣一般，再也覓不到蹤影。
    奇怪的感覺，不記得夢到過什麼，隻記得曾經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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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水還在冒著熱氣，紅蓮知道自己並沒有睡很久，不過星兒的手腳倒是很麻利，才一會兒，已經拿著浴巾準備讓他擦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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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過星兒遞來的浴巾，慢慢從浴盆裏站了起來，紅蓮突然聽到背後少年的感慨：“公子，你身後的刺青真漂亮。”
    “刺青？”不解的看向星兒，紅蓮從來不知道自己身上竟然還有刺青。
    “公子不知道嗎？”這回兒輪到星兒詫異了。
    剛想點頭，紅蓮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是一個多麼愚蠢的錯誤。
    他不是長頸鹿，脖子扭不到後背是很正常的。可作為身體的主人，不知道自己身後有刺青就不正常了。更主要的是，這少年看上去相當機靈，極有可能是白虎王派來試探他的人，要是回答得不妥，便有可能露出馬腳。
    腦子又一陣急轉，紅蓮突然想起了韓清瑜給他設定的角色。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隨之相當自然地對星兒點了點頭，還特地加上好奇的語氣反問：“真的有嗎？你拿麵鏡子過來我看看。”
    遵從地從梳妝台前取來鏡子，星兒抱著銅鏡乖巧地站在紅蓮身後。
    轉頭，透過鏡子，紅蓮第一次看到了自己身後那所謂的“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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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蓮池，刺滿了幾乎整個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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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置信地伸手撫向後背，紅蓮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視力。這麼大片的刺青，顏色又如此鮮豔，從前沒理由注意不到。卻在手慢慢拂過背脊時，那蓮池的顏色漸漸淡了。
    若有所思地抓起星兒剛才隨手掛在浴桶邊的浴巾，紅蓮拿著浴巾在背後輕擦了一把，刺青的顏色隨著擦拭又不可思議地變淡了一分，直至最後消失。
    真神奇，做得就好像書頁上的防偽標記一樣，遇水才會顯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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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捧著銅鏡的星兒似乎也對他背後的刺青很好奇，不過更讓他感到好奇的是紅蓮的舉動：“公子真的不知道自己背後有刺青嗎？”
    心中暗暗一笑，紅蓮等的就是他這一問。揉了揉下巴，似是在思考什麼，好一會兒，才佯裝失望地歎了口氣，對星兒道：“不行，從前的事情我還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從前的事情？”星兒配合地繼續問。
    “沒錯，救我的那個樵夫說他是在一個山腳下找到我的，不過我一點映像都沒有就是了。從前的事情也統統想不起來了。”
    “這樣說來，公子就是失憶了咯？”星兒機靈地替紅蓮總結了一下，又繼續問道：“那公子為何會出現在妓院呢？”
    “這個啊，因為救我的那家人家沒什麼錢，看我長得還算不錯，就把我賣到妓院去了。”紅蓮一邊說著，一邊披起浴巾從浴桶裏爬了出來。
    似懂非懂地點頭，星兒又問：“可依著公子的身手，不像是會被別人隨隨便便賣去妓院的人呐。”
    這個問題有點難答，紅蓮想了想，道：“因為妓院老板給了我一萬兩，讓我頂他們的頭牌去殺虎。”吹牛的時候，要時不時摻兩句真話，這樣才會顯得比較真實。
    懂事地點了點頭，星兒仿佛對紅蓮的回答很滿意，便再沒問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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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忙碌碌好好一會兒，紅蓮終於在星兒的幫助下將那二十三件衣服統統套到身上。
    不屑地掃了掃鏡子裏的自己，除了像隻粽子，還有些像火雞……
    眼角無意間掃過剛才洗澡的浴盆，卻驚奇地發現，過了這麼久，桶中的水竟然還在冒著熱氣。難道是恒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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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到紅蓮目光的轉移，星兒似是突然想起什麼，對著紅蓮問道：“這水一直冒氣，弄得屋裏又潮又悶的，星兒先去把窗打開，一會兒讓人過來把水撤了，可好？”
    心想著反正衣服都穿好了，紅蓮也就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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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給了他一個溫和的笑容，依舊無害得像一隻兔子。
    踩著優雅的步子走向窗邊，少年推窗時動作的輕柔堪比女子，嘴角溫柔的笑容，倒讓那撲麵奪入的陽光顯得霸道了起來。
    微眯起眼睛，少年抬手隨意地擋了擋陽光，可那些漏過指縫的陽光，卻依舊不依不鬧地在他臉上追逐嬉鬧，最終殃及到少年臉上那垂而密長的睫毛，讓原本嚴肅的黑色也露出了輕挑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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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二眼美人。
    他們吸引人的，並不是長相，而是那埋在骨子裏的韻味和氣質，扼人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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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過少年，陽光打在那還氤氳著的水汽上。
    而畫在那霧氣上的虹，仿若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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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紅蓮突然找不到合適的言語來形容眼前的少年。
    那一刻，紅蓮突然覺得，彩虹下的少年，人比光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