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故人 第30章 尋倩影公子上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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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浩並悟晴師太兩人一同來到紫霄宮門前,隻見一個少年立在階下,正與知客門童理論。那少年身材瘦弱,眉目端莊清透,猶有稚嫩之氣,看來年紀未及弱冠;他穿一領月白長衫,頭戴方巾,卻是書生打扮,斯斯文文,並不似滋事尋釁之人。
秦浩喚門童道:“月童,什麼事在此吵鬧?”
月童見掌門到來,忙指著少年道:“他非要進來找人,又說不清找誰,我讓他別處找去。他偏趕也趕不去,隻在這裏夾纏!”
那少年見來了兩位長輩,又俱是形容不凡的方外高士,忙上前來長長一揖,說道:“小生大理人士,複姓慕容,名叫錦寧。今來貴仙觀,特為找一位小清姑娘。”
秦浩一麵思索大理武林中可有慕容氏,一麵答道:“本派並無女弟子,並不知哪位小清姑娘。”忽想起悟晴師太倒是帶著幾個女孩兒,不由看她一眼。
悟晴師太理會得,也搖頭道:“我門下弟子也無人叫小清。”
慕容錦寧又揖道:“她雖住在武當山上,隻怕並非貴派弟子。小可一路上山,不曾見有人煙,前輩世代居此,或許認得也未可知呢。”
“山上確有幾乎人家,但沒聽聞誰家姑娘叫小清。”秦浩問到,“這姑娘多大年歲,姓甚名誰?”
慕容錦寧漲紅了臉:“我也未曾見過,隻聽人喚她小清,說是住在武當山。年歲……想來與我一般大。”
秦浩皺眉道:“你既未見過,又一無所知,如何找得到?”
慕容錦寧道:“小清就在武當山,我定然能找到。”
秦浩輕哼一聲:“連姓氏也沒有,就怕連小清這個名字都未必是實。”
慕容錦寧囁嚅道:“姓氏是有的,要不是姓顏,要不是姓袁,要不便是姓嶽。”
悟晴師太聽到此,心念一動,脫口道:“莫不是曉……”話未畢,卻又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慕容錦寧喜到:“師太認得什麼人叫小清麼?”
悟晴師太道:“她的年歲決計不對。”
慕容錦寧忙道:“不一定,許是我弄錯了也未必。師太姑且言之。”
悟晴師太道:“可是……可是她死了好些年了。”
慕容錦寧一聽,登時呆了,喃喃說到:“不對,不對!不可能的!”突然大叫一聲,撲地便倒。
秦浩與悟晴師太俱吃了一驚,急忙上前救起,隻見慕容錦寧麵色慘白、雙眼緊閉,已自昏死過去,臉上也跌破幾處,鮮血直淌。秦浩忙喚人來,將慕容錦寧抬進紫霄宮,安置暫且在客房中。
悟晴師太取了些金瘡藥,替慕容錦寧敷在臉上,又喂下幾丸理氣解鬱的全生丹。約莫盞茶時分,慕容錦寧悠悠醒轉,一看見身旁的悟晴師太,眼淚便汩汩流下來,哽咽說道:“她……她怎麼死了呢?”
悟晴師太道:“施主未免太激動了,你我所說的隻怕並不是同一個人。”
慕容錦寧哭道:“不!不!我要見小清!我一定要找到小清!”
悟晴師太歎道:“施主還是先好好休息吧。”推門出去,恰見絲桐正在左近,便請她來幫忙看護。
絲桐進得屋來,慕容錦寧見一個清秀嬌弱的女孩兒走到麵前,不由拭淚問到:“你……你是小清?”
絲桐莫名其妙:“什麼小清?”
慕容錦寧複又把緣由說了一遍。絲桐沉吟著:“姓顏,姓袁?又或是姓嶽的?”忽然腦中一念閃過,有如霹靂,遲疑問到:“你說的……莫不會是姓易,易曉琴吧?”
慕容錦寧大喜:“你認得?”
絲桐低聲答到:“曉琴是……是我娘的閨名。”
這下慕容錦寧愣住了,呆呆隻望著絲桐。絲桐問道:“這位曉琴是你什麼人?”
慕容錦寧踟躕著答道:“她是我一戶遠親家的姑娘。我也沒見過。”
絲桐但想說不定事關母親,便又問些容貌、性情、年歲、生平之事,慕容錦寧要麼答不上來,要麼便是與她娘不符。絲桐心知他找的並非母親,暗暗歎息,問道:“你根本也不認識,找她做什麼?”
“我……我就是想見她一麵。”慕容忽然漲紅了臉,不肯再說。絲桐既不相強,旁人也不來理會,權且留他住宿一晚,仍各自去忙活了。
且說秦彥當日身死之後尚未下葬,隨後秦武喪命也因家破無暇安葬,末了隻好就便火化,剩得兩壇骨灰帶上武當山。於是次日一早,除陸文川臥病養傷外,其餘眾人齊聚一堂,就在客院中揀一處僻靜的小屋,布置起了靈堂,欲待祭告之後再擇吉日下葬。
絲桐身戴重孝,將兩壇骨灰捧到案上。秦浩先拈了一炷香,點著插在靈位前,然後便祝禱往生經文。秦夫人勾動傷心淚,又哭倒在地。秦雲鶴雖麵目扭曲,不能言語行動,然而涕淚俱下,神色極為悲慟。
秦浩立誓道:“彥弟為任平生所殺,武弟為其同伴所害,秦家上下老幼良賤數十口,幾乎盡數身死,此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今立誓,必殺任平生、盡誅群惡,於私是報此毀家滅門之仇,於公則亦為武林除害。”然而話雖激憤,神色卻隻是淡淡的。
誓畢,秦浩正待撫慰父母,忽然砰的一聲,兩個骨灰壇竟自行炸裂開來,案上地上盡散落著骨灰。眾人皆吃一驚,秦夫人忙衝上前去搶救,尚未近得案前,卻一頭栽倒在地。秦浩方走動兩步,忽覺心頭一陣煩惡,頓悟到:骨灰裏有毒!連忙喝令:“快出去!”
兩派弟子急往外跑,然而不得三步,便已紛紛倒地。秦浩強撐著走出幾步,隻覺腿腳酸軟,眼見就要到了門邊,卻偏偏再邁一步也不能,隻得慢慢坐倒,盤膝入定,運功抵禦。
一時間十數人盡皆癱軟,悟晴師太一麵盤膝吐納,一麵招呼眾人:“且靜心凝神,引導真氣在任督間往複,勿使毒性侵入心脈。”眾弟子慢慢撐起身,各自依照師父的樣子盤腿坐好,閉目運起本門內功,屋內一時死寂。
崔泓性本好動,此時心內煩躁、調息不成,不由睜開眼來。但見絲桐依然侍立靈旁,滿臉的茫然驚愕,不由詫異:“易姑娘,你沒事嗎?”
絲桐顫顫挪動腳步,並未有異常。此時房門吱嘎一聲,被人推了開來。年輕弟子大都定不下神來,紛紛睜眼扭頭去看,隻見一人立在門口,葛衣草鞋,純然鄉農打扮,赫然竟是蕭承影。
乍見之下,絲桐不由喜形於色,脫口問道:“你去哪兒了?”轉眼見他目光忍而含恨、臉色冷而藏狡,不覺心頭一凜,轉口卻道:“你來做什麼?”
蕭承影環視眾人,森然說道:“我來報仇!”
秦夫人見了他,先是又驚又怕,隨即悲痛憤恨一起湧上來,豁出命去不要,開口罵道:“原是你這殺千刀的賊胚!你害死了我孩兒,老天沒管你索命,你倒報什麼仇?”又向秦浩哭道,“秦掌門,這人就是任屠刀的同夥,害死你兩個弟弟,害得秦家家破人亡……”
秦浩緩緩睜眼,將蕭承影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幾番,凝視良久,忽問道:“你姓蕭吧?”
蕭承影一怔,遂答到:“不錯。看來你知道我是誰。”
秦浩冷笑道:“那麼傷我徒兒的便是你了!哼,現今會以天魔邪功傷人的,除了蕭振的孽種還能有誰?”
蕭承影心中憤怒,卻隻不動聲色,說道:“好,那我也不必廢話。你們怎樣害我爹娘,今日就怎樣還了來。”
秦浩罵道:“呸!蕭振貪圖富貴,背師叛國,甘為魔教走狗,死不足惜!我今日雖死,流芳百世,強過他何止百倍!”又冷笑:“你爹雖然無恥,總算還有幾分本事。哼,誰知他的兒子如此不肖,竟隻會些下毒使藥的三流手段!”
蕭承影道:“那還不是拜君所賜?便是下流又如何,大丈夫能達目的,豈拘小節?”說著便從腰後摸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匕來。
絲桐攔上來:“你……你想幹什麼?”話音未落,隻見蕭承影一刀便向秦浩刺去,絲桐吃了一驚,忙撲上前一擋。
蕭承影慌忙縮手,怒衝衝喝到:“你幹什麼!要瘋了麼!”
絲桐道:“你才瘋了!除了殺人你就沒有別的念頭了麼?”
蕭承影道:“我的血海深仇,你豈不知?他們都是凶手!”
絲桐道:“你總說他們,他們是誰?殺害你爹娘的能有幾人?兩個?三個?五個?十個?你不過是遷怒於人罷了!要死多少人你才滿意?”
蕭承影沉聲說到:“我爹娘是自殺的。當年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逼死他們的凶手!”
絲桐一愣,蕭承影趁機一把推開她。絲桐站立不穩,一下摔倒在供桌旁,不禁輕呼一聲。蕭承影不料推倒了絲桐,原想扶她起來,轉念又回身去殺秦浩。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絲桐忽瞥見供桌底下織著一張蜘蛛網,正中伏著一隻胖大的花腿蜘蛛。一閃念,絲桐大著膽子伸指拈起蜘蛛,猛撲到蕭承影麵前,一麵攔他,一麵把蜘蛛舉到他臉前。
蕭承影讓開絲桐,正自怒氣衝衝,轉臉甫一看見蜘蛛,忍不住尖聲大叫,嚇得手舞足蹈,拚命閃躲。絲桐拿著蜘蛛追趕,蕭承影無處可避,慌忙奪門而出,砰地關上了門。
危急之勢如此急轉直下,眾人無不愕然,隨即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秦浩朗聲笑到:“堂堂男兒,大言報仇,想不到竟怕極一隻八足小蟲,哈哈!哈哈!”眾人大笑不已。
絲桐抵住門,手裏仍輕輕地捏牢了蜘蛛,忍不住也自好笑,然而滑稽之餘想起往事,不免又有幾分傷感。
蕭承影逃到門外並未走遠,不多片刻便又推開門縫窺看。絲桐守在門邊,當即舉起蜘蛛嚇唬他。那蜘蛛八條細腿一齊亂蹬,嚇得蕭承影抱頭逃竄。眾人不禁又爆發出一陣哄笑。
蕭承影再不敢進來,在門外恨恨說到:“好,你等著!看我不一把火把你們燒光。
哄笑聲中,悟晴師太低聲說到:“此非長久之法。易姑娘,你雖未學過武功,但總該知道點穴吧?”
絲桐惶然道:“我略聽兄長講過,若是內功深厚,點中人身穴位,一招即可製敵。”
悟晴師太道:“人身十二經脈,內屬於腑髒,外絡於肢節。氣血皆循經脈而行,出入之要地,便是穴位。以拳指擊打穴道,重可致命,輕則令人酸疼難忍,無力反抗。武當派於打穴功夫上頗有造詣,俗家弟子多有修習,你向秦掌門請教幾招,對付敵人便綽綽有餘。”
絲桐雖未習武,多少也懂得一些武林規矩,知道各人的本事都是輕易不肯外傳的,焉能妄求?於是遲疑說到:“可是我一無根基,也沒學過經脈之說,一時隻怕學不會的。”
秦浩略一沉吟,說道:“不妨。小賊也沒什麼根基,你能近得他身,製住幾大要穴就成了。”說著便指點絲桐,“人身穴位繁多,便是三十六處致命要穴,你也學不了那麼多,隻要知曉頭頂百會穴、胸前膻中穴、腹上巨闕穴,背心神道穴,即便力道不足,若能一擊得中這幾處大穴,製敵也盡夠了。”言罷便講解起經絡穴位。
絲桐聽得一頭霧水,悟晴師太喚道:“易姑娘,你過來。”絲桐依言走去,悟晴師太便伸手摸到她胸口,輕輕摁住,說道:“此即是膻中穴。”微一用力,絲桐頓覺全身酸軟。悟晴師太道:“隻要認得準,稍一用力管叫人動彈不得。”隨後又指點幾處要穴。絲桐不管一時能否學會許多,隻先拚命記住。
秦浩在一旁隨即便傳授口訣精要,教絲桐引導真氣聚於拇指和食指,然後發力一擊,須又快又準,以寸勁直透穴位。武當俗家專練打穴功夫,或以筆為武器,輕快敏捷,雖後境有限,學起來卻是很快。絲桐得兩派掌門指點,片刻過後也略有領悟。悟晴師太便道:“你且在我身上試試。”
絲桐道聲得罪,摸到悟晴師太膻中穴輕輕按下。悟晴師太道:“不對,你須用指腹,不可用指尖。”絲桐依言再試,悟晴師太道:“不對,偏了!”反複多次,總算拿捏好位置,悟晴師太卻又道:“力氣太小。”
絲桐又急又愧,出了一頭細汗。複又試了數次,大膽使勁一捺,終於聽悟晴師太道:“這下差不多了。你再試試別的穴位。”
絲桐依照指點將幾處重穴一一試演,她看著悟晴師太慈愛的麵目,心中滿是說不出的感激之情。然而方略有些進益,便聽蕭承影在門外叫到:“我要放火了!你出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