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故人 第30章 尋倩影公子上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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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桐奔到門邊,透過門縫一看,隻見蕭承影拿著樹枝布紙等引火之物,遠遠站在門外幾步之處。她猛地拉開門,蕭承影連忙逃開幾步,氣急敗壞說到:“呸!你當我真怕什麼蜘蛛麼?不過是看在你我有些交情,不忍相害罷了。”話雖如此,卻不住偷覷絲桐手上,隱有畏縮之態。
悟晴師太道:“先想個法兒誘他進來。”
秦浩忽然說道:“易姑娘,他修習過魔教邪功,切記不可用手指點穴。你可有筆管一類的硬物?”
一時之間,哪裏去尋筆?絲桐情急摸出一枚金釵,回頭問秦浩:“這個可行?”
秦浩點點頭:“勿要慌亂,認準穴位即可。”
一見芙蓉金鳳釵,絲桐心中便是一陣隱隱作痛,忽而心生一計,扶門泣道:“你倒記得我們還有些交情?可為何如此陷我於不義……”越說越是激動,不覺手舞臂動,忽然驚叫一聲,假作出忙不迭丟開手中蜘蛛的姿態,一麵又低頭打量,將手指放入口中吸吮,看來仿佛便是被蜘蛛叮咬了一口。
蕭承影大喜,忙搶上前來。絲桐麵露慌亂之色,欲尋抵擋之物,忽然腳步一軟,晃了兩下便即摔倒,腦袋直往地上磕去。蕭承影吃了一驚,搶上兩步摟住絲桐,一麵責備:“讓你捉拿蜘蛛玩耍,那可是有毒的!”話音未落,隻覺胸口一痛,已被絲桐用金釵刺入膻中穴。
蕭承影不肯置信地瞪著絲桐,但覺一陣酸麻散布渾身,手上無力,不由放開了她,身子也慢慢軟倒。絲桐站穩腳步,反手拉住蕭承影,將他慢慢放倒在地上,免得摔傷。那金釵釵尾頗為尖銳,絲桐用力甚大,不免刺入皮肉,此時見著釵上血漬,她頓生不忍之心。
秦浩讚到:“姑娘好聰明!快將他捆縛起來,屋後有繩索。”
絲桐推開門窗,微微轉臉去看蕭承影,但見他正盯著自己,臉上渾無表情,隻一雙眼冷若寒冰。絲桐轉而問道:“秦道長,師太,兩位打算如何處置他呢?”
秦浩麵色一沉,說道:“姑娘想怎樣處置?”
絲桐道:“放他走吧。”
秦夫人大叫:“他是害我一家的奸賊!秦掌門,快殺了他!莫聽這小賤人花言巧語,這一對狗男女都該死!我這一路看著,再忍不得了!”
秦浩對絲桐道:“縱虎歸山容易,他可肯棄惡從善?”
絲桐便問蕭承影:“今日放你去了,再別來尋仇好不好?”
蕭承影冷冷答道:“不可能!”
絲桐見事不可緩,轉而央求秦浩:“秦掌門,你是正道領袖,武功卓絕,門下弟子個個俊傑,不必怕他一個毛賊。你……你放他一次行不行?”
秦浩默然不語。孟叔南斥道:“你與那五毒教妖人一路卿卿我我,行跡不端,我等外人也不好多言。想不到如今你竟不知羞恥求起情來,太是令人不齒。”
薛淩湘接嘴道:“那有什麼稀罕,我們早就見慣不驚了。那兩個人隻顧著自己戀奸情熱,哪在乎有臉沒臉?”話未說完,悟晴師太嗬斥道:“閉嘴!不像話!”
絲桐滿心委屈,忍著淚水,正不知如何是好,忽有人呼喚而入:“小清姑娘!小清姑娘!”絲桐一看,原來是慕容錦寧闖了進來。
慕容錦寧目不他視,直奔絲桐而來,一把拉住她胳膊,親親熱熱笑到:“我想了一晚上,你雖不是小清,你娘卻是小清,那麼我找的小清不是你娘,原來不就是你麼?”
絲桐聽他顛三倒四,隻道:“我不是小清。我娘也不是你要找的小清。”
慕容錦寧甚為高興地說道:“你固然不是小清,但我找的原也不是小清。我仔細想想,我既沒有見過小清,也沒同她說過話,不過是聽婆婆說起過小清姑娘。我婆婆年逾古稀,她叫作女娃娃的,豈不是可以做我阿姨麼。你娘既然早死了,那我要找的便是你了。”
馬伯元叫到:“這位公子且不忙閑話,先幫忙擒住那下毒害人的惡賊。”
慕容錦寧虛著眼珠一看,這才見著屋內的情狀。秦浩便道:“這是五毒教的歹人,想要毒害我武當一派。”五毒教惡名遠揚,正道中無人不恨,慕容錦寧一聽,連忙去尋繩索。
絲桐本想阻攔,慕容錦寧卻殷勤將她扶到一旁,說道:“小清,你別怕!我來對付這歹人。”絲桐被他攙著,攔他也不是,放人也不是,無可奈何,滿心煩惱,一時急得珠淚盈盈,幾乎要哭出來。慕容錦寧生性純真,不知禮防,伸手給她擦去眼淚,溫言撫慰道:“別怕別怕!我雖不才,到底修習過武功的,決不讓他傷你!”
蕭承影將二人親昵之狀看在眼裏,心中又酸又苦,不由滿臉怒色瞪著絲桐。
片刻間,慕容錦寧便找來繩索。秦浩又吩咐:“且將繩子浸透水再捆。”慕容錦寧依言做了,將蕭承影五花大綁,捆得動彈不能。
眾人見蕭承影已被製服,皆鬆了口氣,各自用功解毒。秦浩潛運內功許久,然而總不能逼出毒素,不免焦灼,說道:“此毒好生厲害!以我三十餘年的功力,竟不能逼出分毫。師太你可知是什麼毒?”
悟晴師太道:“此毒無色無味,見效又快,倒頗似五毒教的鮫珠。不過鮫珠乃五毒教聖寶,尋常教徒是得不到的。”
絲桐當日在秦家莊曾見識過鮫珠,忙道:“若是鮫珠之毒,靜待兩個時辰不動,自然就解了。”
蕭承影冷笑道:“你們別想了,這毒是沒有解藥的。”
慕容錦寧道:“天降萬物,相生相克,沒有哪種毒是解不了的,你快說!”催問數次,蕭承影皆不答,後來索性閉上眼,來個不聞不見。
秦浩道:“他既不說,不如去問易小姐吧。”
薛淩湘又快嘴接到:“不錯,她怎麼沒事,莫不是先服過解藥?說不定兩個人特地串通好,賺我們來了呢。”
眾人見絲桐無恙,心中自有懷疑。絲桐辯白道:“不是的!我也詫異自己怎麼沒事呢。”轉而向蕭承影,“何苦兩敗俱傷?把解藥拿出來吧。”又央求秦浩,“秦掌門,他若是解了你們身上的毒,不如就放他走吧……”
蕭承影截道:“你不用白費口舌了。我沒有解藥,不必騙你。我恨不能要他們死,要解藥幹什麼用?
絲桐一怔:“那……那我呢?你想連我也毒死麼?”
蕭承影道:“報仇要緊,哪裏想那麼多!如果你中毒了,我自然會救你的。”
絲桐淒然笑道:“救?拿什麼救?”
蕭承影沒好氣說道:“最多不過帶你回五毒教,就憑我與小顧的交情,還怕不成?”
絲桐問:“可我怎麼沒事?”
蕭承影道:“鬼才知道!”
慕容錦寧道:“小清,是不是你身上帶著什麼辟毒的寶物,要不就是天生異稟,百毒不侵。”
絲桐道:“沒有啊……”忽然一怔,伸手到衣兜內摸索一番,掏出一個烏黑的木牌,正獨孤汐在洞庭君山分別時送與她的。“難道是因為這個?”
“這是什麼?”慕容錦寧問道。
秦浩和悟晴師太卻認得,此乃五毒教的師門令牌。秦浩麵露厭惡之色,問到:“這是哪裏來的?”
絲桐答道:“一個朋友送的。”
孟叔南嗤道:“五毒妖人,竟稱朋友!”
絲桐不理會,將令牌拿到悟晴師太麵前,問道:“師太,您看這可能解毒?”
悟晴師太端詳一陣,說道:“我也不知。你拿給我聞一聞。”絲桐便將令牌遞到鼻下,悟晴師太輕輕一嗅,並無氣味,搖頭道:“怕是沒什麼效用。”話音方落,忽然手足酸軟無比,隨即心中一陣煩惡,哇的嘔了起來。
慕容錦寧喜到:“是了是了!這毒就出來了!”
悟晴師太吐了一陣,漸漸緩過勁來,伸手蹬足稍稍有了些氣力。慕容錦寧接過令牌給眾人解毒,絲桐自去打水清掃穢物。
眾人得脫險難,秦浩命四個弟子將蕭承影押送後山山頂銅殿關起來。餘人稍事休息,午後便拾掇拾掇,將秦武秦彥兄弟兩人的骨灰一並下葬。秦夫人見兩個兒子的骨灰混作一處,胡亂裝在不知哪裏尋來的陶罐中,忍不住再次放聲大哭了一回。
整整一日,絲桐但想到蕭承影,心中總是難過,晚膳時食不下咽,似有巨石橫梗於胸。私下便去找崔泓:“崔少俠,你能否帶我去見他一麵?我有些話想問問他。”
崔泓麵有難色,說道:“如此無良之人,你又何必惦念呢?”
絲桐沉默一陣,道:“如若為難就不勉強了。”黯然便欲離去。
崔泓忙叫:“喂……”歎一聲,“你跟我來。”
兩人向後山走去,偶然搭幾句閑話,隻管趕路。不多時暮色漸起,武當山煙雲彌漫,四望迷茫。約摸行了一個多時辰,天色黑盡,明月當頭,兩人來到了天柱峰下。此時絲桐已有些氣力不支,抬頭望見前方眼前的山壁上一條狹窄的小道盤旋而上,蜿蜒陡峭,不免心有畏難之情。
崔泓安慰道:“上去就到了。”
絲桐氣喘籲籲,全無精力與他閑話,鼓足氣力隻管攀登。待登上最後幾級石階,但覺眼前一空,便到了一處平闊的山頂。山頂正中修了一間小小的道觀,麵闊三間,僅有一殿。
崔泓引絲桐登階入殿,點起一盞油燈。大殿正中供了一尊真武帝君的銅像,在燈光映照下金光燦然。崔泓探手到銅像腳底輕輕一扭,隱約隻聽一陣機括運轉的吱呀之聲,左間角落便現出一個方正的地洞,一段石階從洞口延伸到黑暗之中。
絲桐望著黑乎乎的洞口,實在想不到武當如此正派,竟有這麼個陰森可怖的囚室,不由生起一陣徹骨的寒意,問到:“這是武當囚禁重犯的地方麼?”
崔泓道:“也不盡然,這也是武當弟子避難的密室。”說著便要陪絲桐下去。
“崔少俠……”絲桐垂目央道,“我一個人下去行嗎?”
崔泓一愣,隨即默默將油燈遞給了絲桐。
絲桐手持油燈,順著濕滑的石階慢慢走進幽暗的密室,一股冷氣頓時裹住了全身。密室並不大,方方正正一間,空無一物,她走到盡頭,隻見一排手腕粗的鐵柵欄,兩頭皆深深嵌在石牆裏,與牆角形成了一處窄小的囚籠。
蕭承影麵壁端坐於囚牢之中,見有燈光,迅速回頭瞥了一眼,看是絲桐,複又扭轉臉去,巋然不動。絲桐隔欄望著,忽覺天涯之遙遠莫過於此,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半晌,方開口道:“你真的沒有解藥?”
蕭承影一動不動。
絲桐又道:“你為什麼不走?你答應一句不再尋仇,哪怕是騙人的呢,大家放你走了,豈不是很好麼?”
蕭承影還是一動不動,仿佛是牆角生出來的一塊石頭。
絲桐心中哽噎,萬語千言,隻是不知哪一句才能說明自己的心意,忍不住就落下淚來。輕輕啜泣片刻,見蕭承影依然毫無動靜,絲桐輕輕道聲“保重”,自掌著燈去了。然而在她看不見的牆角那麵,蕭承影在黑暗中緊緊閉著眼睛,也不禁有兩行淚水順著臉龐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