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且潔的獨白。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的青春痘肆意地爆發，幾個巨大的紅點責無旁貸的侵占我的額頭。它們需要很久的時間才能褪去，一個月，三個月，或者更久。它們是所有青春痘裏最惹人厭的頑固型。照鏡子時，它們使我想起那些性病皮膚病患者晚期的樣子，潰爛的皮膚讓我惡心。所以我盡量不去照鏡子。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的作息時間和別人不太一樣。中午十二點起床，有時到下午一兩點；淩晨二三點開始睡覺，其它時間我都睡不著。每天都需要網絡，音樂，電影是每天必不可少的，每天至少聽一小時歌，至少看一部電影。有時也看看書。其他時間大多在求職網閑逛，簡曆投了數百份，無人問津。
     後來我發現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本人照片於附件中”這句話我一律寫成了“本人照片於簡曆中”。這對我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這樣的錯誤表明我是個粗枝大葉的人，我竟讓這種低級錯誤擋住了我可能脫離苦海的機會。
     我所有的簡曆都投向上海，我一直很希望可以去上海工作，雖然那是個陌生的城市，但聽說卡司在那個城市，所以那是我的向往之地。我知道即使能去上海也不能改變什麼，但人總要有點希望。
     我的希望越賴越渺茫。我活得越來越吃力。我越來越不想活，Kurt死了，ElliottSmith也死了，我為什麼還不死。Kurt有《Nevermind》，ElliottSmith有《Figure8》，但是我什麼也沒有。如果我也能有一樣……
     有一天早上九點一刻，這個時間讓我記憶深刻是因為它打破了我的常規，前麵我已提過我不到中午不會醒來。我被一個0769區號的電話吵醒，我依然很有禮貌的接聽，因為我一直在求職，誰知道會不會是機遇駕臨。他說他是東莞那邊的一家電子公司。我納悶了自己從未把簡曆投到廣東那邊去過。於是我就向他提出我的疑惑，他含糊而過。事實上我並沒有聽他的解釋，我滿腦子都在想，看來我要有工作了，真是激動人心的事。他讓我下午給個電話給他們主管，還留了個公司的網址給我。掛了電話，我重新窩進溫暖的被窩，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想去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城市不會讓我有這麼溫暖的被窩，我不能睡懶覺，我要起早貪黑，為該死的生活忙碌。但是這種念頭一閃而過，我迅速起床打開電腦。我已經冷靜下來。尋著他給的網址，打開那個公司的頁麵。仔細看了，他給我的電話號碼以及他打來的那個號碼與該公司留在其官網的聯係電話並不一致。我直接打電話給該公司，證實了這是個招聘騙局。該死的騙子！我咒罵。
     人有時喜歡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裏。
     一個月又過去。一直在聽小剛的《黃昏》。
     過完整個夏天憂傷並沒有好一些開車行駛在公路無際無邊有離開自己的感覺唱不完一首歌疲倦還剩下黑眼圈感情的世界傷害在所難免黃昏再美終要黑夜依然記得從你口中說出再見堅決如鐵昏暗中有種烈日灼身的錯覺黃昏的地平線劃出一句離別愛情進入永夜依然記得從你眼中滑落的淚傷心欲絕混亂中有種熱淚燒傷的錯覺黃昏的地平線割斷幸福喜悅相愛已經幻滅
     我已經不能再聽《黃昏》，它像滴綿細誘惑的毒藥水，融進我的心，似乎要融掉我的心，令我連呼吸都困難。我明明不想再聽，我對自己說了一萬遍，但是我仍然在聽。我所阻擋的就是我所要的。
     這是卡司最喜歡的歌。
     閉上眼睛，世界淪陷。
    
    八
     過了很久。達琪張開眼，看著這陌生的房間，覺得詫異。到處也沒發現原一的身影。達琪在櫥櫃裏翻出匡威包。不假思索，便出了門。
     達琪問路人這是哪裏。他們有人像看外星人一樣打量著她，有人直接搖頭走開，有人隨口答道：“慶北路”。
     通通不知所雲，白浪費我口水。
     達琪一拍腦袋，我傻啊，求人不如求己。
     達琪打的來到火車站。
     大大的牌子寫著“鎮江站”，那這裏一定是鎮江了。買票回南京去。現在立刻馬上。原一柔情蜜意的吻溢滿了達琪整個腦袋，不需要思考任何其他，見到原一，見到原一，是她唯一想做並且會做的事情。
    
    九
     原一的房間裏傳來奇怪的呻吟聲。
     達琪推開虛掩的門，眼前的景象使她發不出聲音。
     原一和陌生女人正在床上翻雲覆雨。狼藉的衣褲散落一地。
     達琪怔怔地看著原一投來的複雜目光。消失掉意識。
     歌絲拉不屑看這床上的兩人，平靜的轉身，回到呆過的房間。點了支大衛杜夫。
     原一推開摟在懷中的女子，穿上衣服，看了她一眼，說“你走吧。”
     “幹嗎？你不是很HIGH嗎！”
     “滾！”
     女人恨恨地瞪著他，三下五除二扯好衣服，蹬上高跟鞋，鼻子裏發出“哼哼“聲，“哐鐺”一聲甩上門，頗有摧枯拉朽之勢氣。
     待女人走後，原一推開達琪的房間。見她正在抽煙，心裏泛出一股不明的厭惡。本來想說的話頓時消散不見。
     “別抽煙。”原一走過去，拿走歌拉絲嘴裏叼著煙，掐了煙頭。
     “多管屁事。”
     完全不一樣的聲音。完全不一樣的語氣。眼前的這個人是上次最後見到的人，不是達琪，絕對不是。
     “你到底是誰？”
     “歌絲拉。”歌絲拉頭也懶的抬，從包裏又抽出一支煙。
     “達琪呢？”原一覺得自己問得很白癡，達琪不就是歌絲拉。
     “被你嚇走了。”
     “我要見她。”
     “不關我事，我沒有幫你通知她的義務。”
     “要怎麼樣才行？”
     “怎麼樣都不行。”
     原一突然撲向歌絲拉，將她撲倒在床。扯著她的頭發強吻她的嘴。
     歌絲拉掙紮了一下，隱去了。
     達琪眨巴著眼睛，對著原一的眼睛。
     原一輕輕放開達琪。
     “達琪？”原一試探著問。
     達琪點點頭，腦中還想著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可是現在卻……難道是我的錯覺嗎？
     “達琪，對不起。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原一抱著達琪的頭。
     “為什麼要道歉呢？”
     “剛才……可是我喜歡的人是你。對不起。”
     原來剛才看到的不是錯覺。
     “哈哈，什麼剛才，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達琪笑得天真燦漫。
     難道她忘了？原一暗自思付。達琪與常人不同，真的忘記也說不定。原一將達琪摟的更緊，說“沒什麼。”
     日子看起來又回到了從前。原一重找了份工作，薪水沒以前的多，一個月八千，但是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和達琪在一起。達琪還是每天晚上等他下班每天早上目送他上班。看上去水平如鏡，實際上波濤暗湧。
     原一一方麵瞞著達琪聯係著國內多重人格方麵權威，一方麵又在想該怎麼把這件事告訴她，怎麼說服她去看醫生。尤其是那個難纏的歌絲拉，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再出現。這事要盡快安排，越拖越壞。
     那日不堪入目的景象在達琪腦海裏百轉千回。
     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燒菜的時候，看電視的時候，做運動的時候，被原一摟在懷裏的時候，甚至在與原一做愛的時候，都能想起。一切都是謊言。可是為什麼，他還是那麼溫柔。
     同往常的白天一樣，達琪把家裏打掃的一塵不染。原一很愛幹淨，達琪也是。
     “鈴鈴鈴”
     達琪接了電話。
     “請問是達女士嗎？”
     “是的。”
     “貨到了。”
     “好。按說網上好的地點，我現在來取。”
     達琪刪掉來電記錄。匆匆出了門。
     0。2克的氰化鉀。我要親自讓他服下。然後打開煤氣罐，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回來的路上，達琪看到街上行人匆匆，卻沒有半點生機。陽光照得達琪刺痛，汗滴下，腳步卻變得輕鬆。我不能接受任何背叛，不能。
     達琪回到家，下午三點二十五分，原一還有一個半小時到家。達琪燒好菜，裝上飯，端上桌。帶上手套，將0。2克氰化鉀全部小心地倒入原一最愛吃的那樣菜——清炒四季豆中，攪拌均勻。將廢瓶放入一個空紙盒，扔進垃圾桶。除去手套。
     五分鍾後，原一到家。
     原一做了件和平常不同的事情，但是滿腦子想著別的事的達琪並未注意到這一細節。原一將筆記本電腦包放在餐桌上。
     “今天這麼快就放好飯菜了？都不要等我回來幫忙。”原一勉強擠出笑容。原一想不通達琪為何可以做到如此殘忍，給自己下毒卻絲毫不驚不慌，這種覺悟隻有一心求死不在乎生命的人才能做到。覺悟？怎麼會用這個形容詞，原一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從遇到達琪到現在仿佛仍處在迷迷糊糊之中，辯不清事實，辯不清虛假，雲裏霧裏，但自己已經徹底為她瘋狂。
     達琪微笑，看著原一，和以前一樣，說：“開動了。”隨即眼神閃過一絲無人能懂的悲涼。
     那一刻，原一以為是幻覺。
     原一扒了幾口飯，吃了一些菜，惟獨沒動過清炒四季豆。
     達琪主動給他夾菜——四季豆，也夾了一些放在自己碗裏說：“今天的四季豆很好吃的，是我炒的最好的一次。”然後把四季豆往自己嘴裏送。
     “啪”的一聲，原一打翻了達琪的碗連同她送到嘴邊的四季豆。
     “你就這麼想我死！！”原一逼視著達琪吼道。
     “你怎麼知道的？”達琪反倒問的平靜。
     “我裝了監視器。”
     “你監視我？？”達琪難以置信地看著原一。環視房間。
     “別找了。針孔的。”
     仿木紋色漆身，柚木實架，琳琅的葡萄美酒瓶屁股眼穿越厚實玻璃對向我，所有的酒瓶屁股眼都變成了鏡頭光暈，看的我目眩。一束黑色的點穿越酒瓶間的夾縫投入我的眼，事實上是我的眼先發現了它。他知道我從不喝酒。心想也對，他是騙子，監視我也不奇怪。達琪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度的創傷，轉身欲走。
     被原一攔下。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達琪怒視原一道。
     “我不喜歡你？我再也沒有泡過夜店再也沒有晚上超過五點回家為的是誰！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幹嗎天天讓你住我家！我幹嗎隻吃你做的菜！我幹嗎每天都想著方法逗你開心！我幹嗎要低三下四托這托那的請來心理學的權威！難道非要吃下這道菜才能證明我愛你！好，如你所願！！”原一一把抓起盤子，朝嘴的方向送去。
     達琪猛的搶過盤子摔在地上。盤子摔成兩半，四季豆粘在地上，殘汁四濺。
     “對不起。”達琪低下頭，眼淚滑動，跪在地上，不敢看原一。
     原一蹲下來，把達琪抱在懷裏，倔強地輕聲呢喃：“我要不喜歡你，幹嗎任你摔我家的盤子。”達琪破涕為笑。
     “對不起。”
     “對不起。”
     兩人就這樣依偎著，許久。
     原一把達琪抱上床。在她額頭輕吻。“先睡吧。”
     原一將客廳廚房收拾幹淨後，回到房間。
     “還沒睡？”
     “恩。一，我想問你……”
     “什麼？”
     “你為什麼要監視我？還有你剛有說什麼心理學專家，是怎麼回事？”
     “明天我會詳細告訴你，今天先睡好嗎？”原一理智上認為有必要重新再理清頭緒。
     “好吧，但是，可是這樣我會睡不著。”發生這樣的事，晚上睡的香才怪。
     “那好。我告訴你。其實是這樣，你有一點小毛病，需要找個醫生來為你看一下。”達琪任性而乖巧的聲音總能令原一瞬間失去某些東西，心底裏始終有個聲音在說隻要為了達琪，我什麼都可以，隻要她能快樂。
     “什麼樣的病？心理學的，是精神方麵的病？嚴重嗎？嚴重到需要監視了嗎？”達琪想起自己的奇怪，有時候不記得事情。
     “不很嚴重，反正我會陪著你的。”
     “那能讓我看看拍到的嗎？”
     “好。以後會給你看。”
     “這個房間也有嗎？”“恩。在空調那。”原一鼻息歎氣。
     “我不會拿掉的。”達琪抬起頭，看著原一的眼睛又問，“一，我不會對你造成傷害吧？”語氣更像是在為自己做肯定的回答。不會，絕對不要再傷害原一！今天已經做了件不可原諒的巨傻無比的事情。原一端起盤子的那一刻，自己才明白，有多舍不得。就算自己死了，原一也要活著。
     原一摸著達琪的頭，說：“你隻是生病了，醫好就會好了，醫好了我們就結婚。”
     “真的嗎？”
     “恩。這是我對你的承諾。無限期有效。”
     “不要，你變老頭子後就不帥了，我就不要你了。”達琪咯咯發笑。
     “到時你個老太婆還不是更沒人要，我可是大發善心。”
     這天夜裏，原一要了達琪很多次，格外強烈。達琪覺得自己快要虛脫在這種快感裏，欲仙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