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三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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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可這話用在我身上,卻是一個大大的悖論。如果,我也算得一個“商人”的話。
天亮未幾,我便和二師兄離開了護國寺。原本打算直接出城,可滿懷心事的我明明自顧不暇,卻又惦記起居元居裏的常掌櫃與張皮子張大哥。肖大叔這邊總算一切安好,但是其他人呢?似乎此趟前來,若不把全部心事了結,我便會抑鬱而終一般,每走一步便都覺得腳下沉重,索性說服二師兄,讓他陪我一道回去看看。
護國寺坐落城南,居元居則在相對靠近城東的市區。一路前行,雖未見到巡邏的官兵,隻是早市上熱鬧的人群中難保不會潛藏危機,泱泱耳目之下,二師兄很快就開始後悔,後悔昨日出發時沒讓我做男子裝扮,於是他一會兒讓我斂著下巴切勿抬頭,一會兒又讓我眼盯前方不可四處觀望。我原本大大方方走路,一聽他指揮就變得扭扭捏捏,耐性終於漸漸耗盡。
“煩人……”忍不住的小聲囁嚅,我以為聲量夠小了,卻還是被他聽到。
“嗬!我煩人?總比你出什麼意外好吧?”
“嗯嗯嗯,二師兄說的是,您辛苦啦……”占了便宜還賣乖,說的就是我吧?我一沒武功二沒智謀,若要我臨陣對敵,當真隻有束手就擒的份兒。眼見前方就是居元居的幡子,正自哀歎的心口立馬收緊一分。進了店門,店內還沒有客人,常掌櫃也並不像往日那般站在櫃台那裏,隻有幾個跑堂的小兄弟正忙活著收拾桌椅,好像剛剛開門營業的樣子。
“請問,你們掌櫃在嗎?”我拉住一個少年問。
那小鬼看看我,然後眨眨眼,徐徐道:“我們掌櫃現在在廚房呢,您二位要是來吃早飯還早了些。”
“哦,我們不急的。你們掌櫃近來好嗎?”許是我問話的語氣有些奇怪,那小鬼莫名看我一眼,滿臉戒備狐疑。
“我們掌櫃行得正,坐得端,自然好得很啊!”
我還想問什麼,卻突然被二師兄駕住胳膊拖出了店門口。
“幹嘛啊?”
“好了,現在人家平安無事,你該放心了吧?再像你那麼問下去,笨蛋才不會起疑心!”他並沒有怪我,隻是怨我老去擔心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常老頭可比你道行深,你還用得著擔心他?”
“我也不過是看看麼,看過就放心了。”我知道自己總是瞎操心,哪怕幫不上忙也不忍心袖手旁觀。明明心裏裝著事,要我當做沒事嗎?不聞不問的話我會憋死。“咦,那邊攤子……”
“呃——笑神仙……長壽雞羹?”方夕岩順著我的視線望去,隻見居元居對麵擺出的一家小食攤兒,打頭掛著一塊端端正正的招牌,上麵就寫著這麼幾個字。“嗬,他什麼時候也賣這種東西了……”
一絲得意尚未拂上眉梢,我忽而訝然回首。“你以前吃過長壽羹?”
“也不是,隻是以前沒見這老頭兒賣過這個東西。”他淡淡解釋道,聽在我耳中分明又有另一種味道。
“二師兄,你以前常去那裏吃飯?”
“是啊,以前和老三……”剛剛還眉飛色舞的方夕岩突然像被點了穴,登時緊閉雙唇,悶悶地哼笑一聲掩飾自己的口誤。“咱們也過去嚐嚐吧,反正早飯也沒吃。”
我默默隨他走過去,心中暗暗了然——那個“老三”,是說李斐吧?原來他也來過此處。
擺小攤兒的大叔竟還記得我,在我失神落座時驀地“啊呀”大叫一聲,嚇得我一個哆嗦回過神來。
“是姑娘你啊!”
“難不成是老漢你啊……”方夕岩饒有興致逗他一逗,馬上叫一旁夥計來兩碗長壽羹。
“兩碗哪夠啊?”老牛大叔也不惱,急忙轉身衝著剛剛走過去的夥計嚷嚷。“小順子,把那一鍋都給我留著,老漢我今天不做別人生意了!”
“大叔……”
“哎呀!姑娘啊,老漢可沒那麼年輕,這聲‘大叔’可叫不得!”他匆忙回身打斷我的話。“老漢今年五十有一,你該叫聲‘大爺’才是呀!”見他頻頻向我使眼色,我下意識餘光一掃,原來是有食客停下手中筷子正在看向這邊。
“哦,大爺,您老真是高壽啊!”我在心底暗錘自己一拳。
“嗬嗬,都是這長壽羹的功勞啊!一天一碗,幾十年喝下來……呃,老漢我現在都這麼硬朗,嗬嗬……”
“嗬嗬……您真是老當益壯啊,嗬嗬……”
“你不餓啊?”二師兄伸手把我拽回去,我這才稍微鬆口氣,見那大叔走到別處桌子聊天搭訕,心想自己總算不用跟人做戲了。“你和那老頭兒很熟?”
“也不是啦。”我心虛地瞥一眼那在我眼中看來搖搖欲墜的招牌,咽了口唾沫,終於不得不招認。“那個長壽羹的點子……是我想出來的。”
“喲,不錯嘛……”他口中雖說著讚賞的話,卻正眼都不看我,徑自端起熱騰騰的長壽羹來大咧咧地猛吸一口。“嗯……味道不錯,不錯……”
“你是不是覺得……我又管人閑事了啊?”我低眉覷向他,聞著鼻尖底下那肉羹勾人的香味來竟也不為所動。唉,我何時不愛吃肉了?
“哼哼……”他又仰頭喝幾口,一麵嚼一麵道:“你也知道?”說著還挑眉瞪我一眼,我本能地回哼他一聲。
“小心香粉掉進碗裏去!”吸溜吸溜喝下幾口湯,不想那異常濃鬱的肉香隨之湧入唇齒間,醉人的醇美口感立刻勾起我的食欲。“咦,果真挺好吃的。”
“唉……”方夕岩卻放下手中湯碗,接著便一聲長歎。“做咱們這行當,最忌諱多管閑事,偏偏你就隻管閑事。”他不覺摸摸臉上妝容,涼涼幾句便揭了我的底。隻是我一點兒都不覺得羞惱,反而開心終於有人看清了我,哪怕隻是這小小的一隅。
“或許我該向師父請辭的。”不知為何,心中一時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話音未落便把自己也駭了一跳。二師兄立時瞥我一眼,見我全非開玩笑的模樣,甚至還能品味出一點兒認真和痛定思痛的味道,什麼話也沒說便轉開視線。
我忽而覺得,說真話真他媽……呃,說真話太輕鬆了!於是一不做二不休,一鼓作氣想要表白自己已經萌生退意。
“二師兄,這幾天我仔細想過了,我恐怕真的不適合。”我暫時還沒有勇氣親口對師父說這番話,如果能經由他先向師父透露一言半語,或許等以後我真的要走時,便不會感到尷尬為難。
“別再說那些傻話,吃好就走吧……”他卻臉色沉沉丟下錢就要走。我看看手中的肉羹,舔舔唇覺得不舍,連忙呼嚕嚕倒進腹中,扔下碗便去追他。
他生氣了,要是換做師父,豈不更生氣?看來,誰都不會喜歡像我這麼沒有毅力和信念的人。
“啊呀,姑娘啊……”
身後,老牛大爺正端著一大鍋的長壽羹,眼看我們越走越遠,一轉眼的工夫就混入人群再也尋不著了。
“牛叔,還要繼續裝嗎?”一旁扶著飯桶的小夥計愣愣地問道。
“笨!人都走了,裝來還有什麼用?快把桶裏那些都倒回鍋裏去……”
張大哥的家在何處,我到現在已經記不清了。隻知道他家就安在鬧哄哄的菜市旁邊,那附近還有賣皮貨的、幹貨的、零碎家什的,總之賣的東西各式各樣,住家繁雜得很。
“你確定是這邊?”二師兄被我帶路繞來繞去走得不耐煩,坐在一家茶鋪便不肯動了。
“應該就是前麵吧……呀!我看見那邊掛著很多皮子呢,說不準張大哥就在那兒!”隻有我一個人興奮地踮起腳尖望向遠處,好似真的看見張大哥在那兒衝我揮手一般。“師兄,你要是累了就先在這兒喝喝茶歇歇腳,我去那邊看看。如果不是,我馬上就回來!”
他猶疑一下,見我一臉決心已定的意思,便擺擺手讓我去了。“記得別跑遠。”
“嘻嘻,我又不是小孩子……”
張大哥啊張大哥,你可千萬要住在這兒,千萬千萬啊!我默默祈禱,衝過人群飛奔過去。天也越來越冷了,說不定我還能在他那兒蹭到一雙皮手套呢,哈哈哈哈……想著能去沾點便宜,腳下自然更加輕盈。經過四五家商鋪和兩條橫亙而過的小巷,果真看見近在咫尺的皮貨鋪子,那灰黃的泥牆上用黑漆寫了一個大大的“張”字。
但是,還未等我跑上前喊一聲“張大哥”,鋪子裏便嫋嫋婷婷走出一個小丫頭。她兀自側著身,專注精神攙扶隨後走出來的一位婦人,壓根不曾注意前方有人走近她們。
腳下戛然頓住,我忽而六神無主,惶惶後退幾步。天空中好似閃過一道霹靂,耀眼異常。我匆匆轉身沒入人群,一口氣跑進鄰近的小巷。
喉間酸澀,不時便已哽咽得難以自已。
“夫人,去護國寺汨兒一人可以的,您在家休息就好。”
“不行,今天十五,可是大日子,怠慢不得!”
汨兒,和……夫人!
我驚恐不知所措,躲在牆後渾身僵硬。
“可老爺一人在家……”
“所以我不是要你留下嗎?”
“可汨兒怎麼放心夫人一個人去呢?”
“沒事的,該來的都來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多麼耳熟的兩道聲音……我傻傻地笑了出來,隻是不能言語不能動作,虛喘著氣卻無法呼吸。
汨兒和夫人……是她們……
我原本多麼渴切見到她們,聽見她們的聲音,為何現在那聲音就像兩把利刃,不偏不斜正正刺進我心口?
痛,好痛……我心心念念的家人,你們已經把我忘了嗎?
不要啊……
手指不覺摳進背後的泥牆,我咬唇強忍衝動,掌中卻得不到絲毫支撐的力量。混著麥稈的泥塊被我無情地掰了下來,迅即便在指間化作一抹塵土,窸窸窣窣墜落於地麵。
那聲音終於走遠,遠得再也聽不到。心底排山倒海般湧起巨浪,等我想要看一眼,卻隻望見那兩道模糊的背影,淡淡的淹沒在人群中,模糊在我的淚光裏。
老爺,夫人,汨兒……心口“啪”一聲脆響,好似久懸的一根弦倏忽間崩斷了,好似連我的靈魂也一齊被釋放,拋卻我的肉身跟隨那人影遠去。
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這麼折磨我?我是那麼珍惜與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我是那麼留戀與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可我沒有資格,我不能再奢望了。
我該感謝上蒼吧,讓我在最思念他們的時候得以聞悉他們的消息,聽到他們的聲音,這對我是何等的恩賜啊,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父親,他應該就在那裏,在那間小小的破落的鋪子裏。我多想就這麼不顧一切衝進去,哪怕隻是以陌生人的身份看他一眼,看看他是否憔悴了,是否還在掛念他那個女兒……那個不知生死的丁辛……
隻看一眼就好啊,就一眼……可我卻不能。我不是丁辛,我也再做不成丁辛了,我不該再去幹擾他們的生活,我不能再害了他們。
我的夢,要到此為止。
“是不是要下啊?你看那雲……”
有多少行人走過,灑下多少疑惑的目光,我全然沒有知覺。傻傻地靠坐在牆邊,摩擦中背上沾了好大一片黃土,我竟也沒有絲毫在意。直至手中覺得粉粉滑滑,低頭一看,才發覺是被我毀掉的牆皮殘跡。
生平第一次那麼渴求親情,卻再次落空。曾經的一世,我擁有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卻也隻是曾經而已。他們沒有給予我絲毫的關懷與憐愛,於是我從很小就知道自己是一個被遺忘的個體。漫漫成長路,我從不敢有任何非分妄想,不敢妄想自己能像正常人那樣擁有一份隻屬於自己的親情。
親情,就是一個即使沉重卻依舊甜蜜的負擔。我知道人這一輩子,親生父母隻有一雙,永遠無法改變,所以我改變不了在現代的生活,也改變不了我為此承受的一切。我漠然、淡薄、糾結萬千,因為我對身邊一切都不敢妄存信任。
而當我終於重新活過一回,老天竟又要開我一個玩笑。我該感歎一番,然後便撒手放開那段回憶,是不是?總歸他們曾經讓我體味過“家”的味道,我不算失敗呀!
是啊,撒手放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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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人會出現在張大哥的住處,我不該感到驚訝,我也不該質疑張大哥的誠心,隻因……隻因我了解他身上背負的故事。而在這故事背後,每一絲一扣都與丁家脫不開關係。
故事自然要從丁家說起。丁賀和丁昶年歲相差不多,隻是丁賀至今尚未成家,累年奔波海外,忙於打理丁家的海運生意。若不是依靠五道堂發達的人脈與信息儲備,即便我的想象力再怎麼天馬行空,也絕難想到張和氣,也就是張皮子張大哥,他才是真正的丁家人,是丁賀當年拋棄在外的私生子,是丁辛尚未正式相認的堂哥!
意外中的意外,卻又是種種巧合下的必然。“和氣”啊,不就是“賀棄”麼?當年為他取名的人不知心懷怎樣的怨恨,竟將這不堪的往事鐫刻在他的名字裏,讓他背負一生。我知道他生於市井、長於市井,除了自稱幼年失怙,母親又於幾年前病逝,他的人生平平凡凡、簡簡單單,看似並未遭過多大的變故與挫折。如果不是當日他偷了我的錢袋,如果不是我病急亂投醫押寶在他身上,如果不是我暗地查探中發現這驚人的秘密,我如何敢妄自將他與丁家人、與丁賀聯係在一起?又如何那麼放心將他拉進這個漩渦?
我承認,我有私心。我是一直在算計,卻也在試探,探他對丁家到底心存何種態度。當年倘若真是丁賀狠心拋棄他與他的母親,他是如何挨過了那幾十年的艱難困苦,這是我絕對難以想象的。他本該同我一樣,生來就頂著丁家富商巨賈的光環,坐擁金山吃穿不盡,可命運將他拋棄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裏,讓他遠離本該屬於他的一切。所以,我心虛,我甚至為丁賀感到內疚。即便張大哥因此對丁家抱存恨意、蓄意報複,我又能有何話說?誰又能有何話說?隻是我萬萬不曾預料到,他如今不僅沒有落井下石,反而收留他們,憑一己微薄之力擔負下這對他而言根本算不得責任的責任。
一個人如此恩怨分明,又這般重情重義,就算我看透了世間的蠅營狗苟,也不得不慚愧得無以複加。我總算將他引回了丁家,我總算沒有白白占著丁辛的位置。有他在,我可以離開得灑脫一些、釋懷一些,也更放心一些。
沒錯了,我再沒什麼好顧慮的,沒有了。
心口猛一陣揪緊,我不堪地微啟雙唇,一點冰涼點在唇畔,繼而又見一點白色劃過眼前,飄然落於膝上。
恍然間,我抬首望天。
“下雪咯……下雪咯……”街上孩童嬉戲呼叫著疾跑而過,穿梭來回的行人也不覺減慢步幅,緩緩迎視向那高高的陰霾下肆意飄灑的雪花。一絲一絲,一點一點,一瓣一瓣,又一片一片,不消多時便越下越緊,入眼之處已遍染上迷蒙的白色,成了雪的世界。
雪,下雪了……那種期待已久的喜悅尚不及回味,我匆忙起身走上街頭,卻被突然出現的一隊官兵攔住去路。那些人個個嚴陣以待、麵無表情,看上去好似等候多時的樣子。
“小小姐,王爺請您入府一敘。”溫潤的聲音娓娓傳入耳中,定睛一看,為首說話的人竟然那麼熟悉。
“是你!”我心驚地盯著眼前的他,又瞧了瞧他身後手持兵刃的七八官兵,頓時明了自己已無逃脫的可能。
大雪依舊洋洋灑灑,轉瞬已經化作雪水滲進皮膚,冰冷的刺激使我渾身一凜。
“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了。”
李斐悠然自若地抬起雙睫,一片雪花卻調皮地擦過他的眼簾,那幽深的眸子隻是倏忽閃了閃,不動聲色。一時沉默,他無話回應我,我自然也冷覷著他,心裏涼得仿若結了冰。不經意瞧見他微抿的雙唇好像沾了薄薄的墨色,直覺使我皺了皺眉,擔心的話還是被我強咬牙吞了回去。
“他讓你親自來抓我嗎?”
“請小小姐入轎。”他淡淡邀請,神態恭敬拘禮,好似我是貴客一般。
街上人潮並未因初雪的降臨而有絲毫減退,望向來時方向,二師兄歇腳的茶鋪竟被阻隔在層層人影之外。我唯有默然一歎,盡管內心充滿疑慮與恐懼,卻隻能故作鎮定,認命地鑽入那頂覆雪的小轎,由他們將我一路送進信王府。
羊入虎口,生還的可能有多高?我暗暗攥緊雙拳,心中想著大不了魚死網破,隻要讓我見到那隻老狐狸,我一定撕破他的老臉!
第三次來到信王府的心情難以描述,我隻知下轎以後,原本等著被關進暗無天日的地牢或者幹脆就地處決,卻隻等來齊管家帶領一眾人等,將我送至一個完全陌生的庭院住下。我一頭霧水未解,又有一群婢女魚貫而入,手中捧著各樣珠寶首飾、胭脂水粉和綾羅綢緞,整整齊齊跪了一地向我請安。
我在做夢吧?聽她們一個個喊我“小小姐”,腦中頓時空白。狠心掐下手指,會疼啊,我不是在做夢!
“把東西放下,你們都退下吧。”齊管家見狀便遣退眾人,爾後恭敬地站在我跟前。“小小姐一路辛苦,老奴先去吩咐幾個伶俐丫頭過來伺候。”
小小姐?齊管家早已走得沒影了,我還是暈乎乎的,什麼都沒搞懂。
我沒做夢,我現在的的確確是在信王府沒錯,他們也的的確確喊我作“小小姐”——“小小姐”是什麼?哦,該不會是我會錯意,他們在喊“肖小姐”吧?
可是,眼前這些寶貝又是怎麼回事?
我哭笑不得地望著擺在托盤裏的珍寶,那珠子好圓好大,金銀飾品也亮閃閃的奪人眼球,可為何我對它們生不起一點兒愛惜之心呢?信王這個老狐狸,他到底在搞什麼鬼?想拿這些東西利誘我嗎?還是在我臨死前大發慈悲讓我過過當富人的癮?
不行,再胡思亂想我要瘋了!
“李公子,煩你進來一下!”
“小小姐,有何吩咐?”他果然一刻未曾離開,隻是仍是那副畢恭畢敬、俯首聽命的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
“王爺會親自告知小小姐,請您耐心等候片刻。”他公文式地敷衍我,頭一直低著,好像我真成了什麼高高在上的人物,讓他連抬頭看一眼也怕褻瀆一般。
一陣偌大的冷風襲上後背,我忽而絕望了。在這冰冷的王府,他是我唯一算得上熟識的人。可現在看來,就連他也不是我能看得清楚的。
“是你……是你帶我回來的。”
他不置可否地沉默著。
“你早就猜到我會去找丁家的人,對吧?”我絕望地笑了,一手抓起盤中的珍珠鏈子攥在掌中,分不清是憐是恨,隻是緊緊地攥著。“這樣的榮華富貴,果真誘人得很……”我感慨著,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他仍舊恭敬站立,許久之後才緩緩抬首望向我。
“我說過,我不會傷害你……”
“哼,大街上多的是不會傷害我的人,不差你一個!”我憤而丟下手中珠鏈,掌中力道卻大到將串連珍珠的繩子震斷,於是一顆顆碩大的白色珍珠仿佛脫離了漁網的魚兒,蹦蹦跳跳滾落一地。
“啪嗒嗒……”
李斐當即彎腰去撿,我隻覺胸口憋悶得緊,好像某些情緒已經壓抑到極限,馬上就要支撐不住爆發出來。一顆又一顆珠子被他拾回盤裏,他是那樣小心翼翼,每撿起一顆珍珠便輕輕拂去上麵的微塵。隻是我氣急紅了眼,見他那愛惜的模樣,好似傷了任何一顆珍珠都會害他丟掉性命一般,顧不得多想便揮起衣袖掃落托盤。
他仍不吭聲不發作,拱手施了一禮,踏過遍地珍珠便默然離去。
我想要叫住他,義正言辭罵他一頓。可是我忽的好害怕,害怕自己的胡思亂想得到證實,那樣我會崩潰至死。
師父救我,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