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修)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6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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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堂上早就各就各位,眼看吉時已至,新娘卻遲遲沒有現身。高堂就座的兩位長輩已經有些不耐煩,於是吩咐身邊一人去後院催促,人還沒去,便聽得堂外一陣騷動之聲,新娘子終於來了。
    可誰曾想,新娘不來則已,一來卻來了六個!
    眾人皆是雲裏霧裏的看著這一家人,左看右看,每個新娘子都是一樣的紅衫紅蓋頭,走到堂中站成一排便再也不動。
    “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請新郎官選一位新娘揭開蓋頭。”一個丫鬟雙手托著一隻細杆站了出來。
    新郎官好像並沒感到意外,隻是猶豫片刻,然後接過杆子走上前。默默地觀察一會兒,便挪動腳步走近其中一人,輕輕挑開了那人的紅蓋頭……
    瞬間,蓋頭落地,隻聽“啊”一聲驚歎,兩位高堂嚇得站起來。
    “啊……”站在堂下的新郎官也不期倒吸一口氣,吃驚地注視著他眼前的新娘。
    紅彤彤的視野刹那消失,我暗叫糟糕,硬著頭皮瞥一眼周圍,手心一陣冷汗——這個新郎官兒幹什麼吃的,怎麼偏偏挑中了我?忐忑地望著眼前這人,卻見他一動不動地正盯著我,那眼神中似曾相識的光芒愈發明亮起來。
    “哎,新娘子挺漂亮的嘛!”人群中又有騷動。
    “到底掀對蓋頭沒啊……”
    他……他是……
    謝雲寒不知從什麼地方擠進來,一個箭步上前抓住我的胳膊。我還未來及反應,頭上的鳳冠便已被“啪”地被甩在地上,被他拽出了大堂。
    腰上不知別著什麼飾物,窸窣作響。寬大的裙擺糾纏在腳下,我不得不一跌一絆地費力跟上他。身後的異動遠遠地消失了,我知道我們已經遠離了方宅的範圍,可是內心泛起的點點驚喜卻在鼓動著,要我快快回去。
    我方才見到的那個新郎官,他竟然就是——方夕岩!
    先前印象中的他一直塗著滿臉香粉,遮掩了他本來的麵目,所以我才會在見到他的真實麵孔一時無法反應。
    沒有那股嗆人的香氣,二師兄還真算個美男子呢,我不禁美美地想。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又是同誰成親,可在這種時候遇到相熟的、可以信賴的人,對我來說實在是大大的驚喜。既然找到二師兄,那我回京的希望豈不更大一分?
    嗬嗬……老天爺,寬恕我之前的不敬吧!什麼不公什麼刁難,命運對我已經夠仁至義盡的了。至少每次遇到困難,總會有一個出口擺在我麵前不是嗎?二師兄,二師兄,二師兄!我愈發興奮地忘乎所以,連謝雲寒和我說話都沒有聽到。
    “姐姐!”
    “啊?”
    “你怎麼了?一直都在發愣。”
    “嗬嗬,沒什麼沒什麼……你看!”我轉而向他亮了亮手中的碎銀。“姐姐有錢了!怎麼花,不得好好想想嗎?”
    穿著那套紅豔豔的新娘禮服回到施家村,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點。因為走得倉促,豆嫂那件衣服沒能帶回來,於是我幹脆把那套紅裙子塞給她。
    “這衣裳可值錢呢,豆哥拿去賣了就行。低於十兩可不賣啊!你看那扣子還是金珠子呢……”
    晚上大家發了月餅,是白天從鎮山買回來的。豆哥家隻分得四個,好心的豆哥一早就說自己牙不好,吃不了甜的,把第四個月餅勻給了我。謝雲寒也說自己不喜歡甜食,也把月餅讓了出來。
    月圓之夜,該是全家分享幸福和喜悅的時刻。所以,這月餅就算再不喜歡,總該吃上一口才是。
    “我和吉祥吃一個就夠了。”我拿起一個月餅,拉著吉祥便跑開了。
    聽著豆哥豆嫂在身後呼喚我的名字,望著天上皎潔盈滿的月亮,我突然紅了眼睛。一口氣跑到了海邊才停下來,攥著謝雲寒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
    這一刻,就當他真是我的弟弟吧。
    “呶……”我把月餅一掰兩半,遞給他一半。他卻退開一步,搖搖頭不肯接。
    “讓你吃你就吃!你還是不是我弟弟?”我一著急硬塞給他,扭頭自顧自己吃起來。
    見我似乎急了,他便沒再推脫,低頭輕輕咬了一口,捧在手心裏細細咀嚼品味。
    包餡是青紅絲,加了摻麵的白糖,簡簡單單,吃起來卻有一種清新自然的味道。
    也許是這海風的緣故吧……麵對著大海,明月,清風,此情此景,多麼令人陶醉。我不覺坐到沙灘上,謝雲寒也挨了我靜靜坐下來。
    濤聲果真依舊啊,我神秘地暗自一笑,低頭看向手中殘留的餅渣,用手指輕輕地撣下去,便見細細碎碎的渣滓落在腳下的沙灘上。伸手攥一把細沙,再由它從指縫中緩緩濾出,反複一次、兩次,心裏莫名生出一絲感慨。
    現在我抓著的,是沙子沒錯,它真真切切被我抓在手裏,我能清楚地感覺到它的存在。可是,難道隻能真正地將所有都抓到自己手裏時,才會擁有那種真實感和存在感嗎?是不是得不到的越多,便越來越不相信自己會有得到的一天呢?我忽然間害怕了,害怕失去眼前的平和、淡定,盡管我清楚地知道它注定隻是曇花一現。
    “沙子啊,沙子……我現在抓住有什麼用呢……”我淺淺咕噥著,不自覺瞄一眼謝雲寒,他卻突然“嗯”一聲轉過頭來。我一時心慌,手中一頓,繼而哈哈一笑自圓其說。“嗬嗬,你看這沙子嘛,就算你抓住的再多,也總有一粒會逃出去……看看看,是吧?全都抓緊在手裏很難的。”我繼續抓著沙子,不經意苦笑一聲。
    “姐姐……”
    “我瞎說著玩兒的,你別理我就是了。”心中忽而酸酸澀澀,不明是什麼,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似的。我拍了拍手,抬起臉對他傻笑幾聲。他也沒有應我,徑自也抓一把沙子在手中,再慢慢倒進另一隻手裏。
    “其實想得越多就越想不明白。可我知道,不管是你想要的還是別人平白給你的,總會不知不覺失去一些什麼,想原原本本擁有一樣東西原就很難而且不現實。這個世界,或許就是這個樣子吧?”他一氣說出這麼些似是而非的話,反叫我聽得一頭霧水。
    我約莫感覺到一絲不可思議,禁不住循著話頭問下去。“這個樣子又是什麼樣子?”
    “呃……就是不公平唄。窮人一輩子受窮,富人就一輩子無憂無慮,難道還算公平?”
    “……這話,都不像你說的。”
    嗚呼,原來他說的是這個,一定是那個月餅勾起他的憤青情緒。隻不過才見了一天的世麵,他參悟得還真快。
    “……咳,我……我也是從豆哥那兒聽說了很多事,才覺得……啊,今天在方家不也是如此嗎?姐姐你還在堂上……”
    “吉祥,別說那事了。”
    “可姐姐受欺負……”
    “我沒被欺負!”
    “弄那個名堂,不是讓姐姐當堂出醜嗎!”
    我轉過身看向他,看著那張不知為何突然漲紅的臉,心中有個可怕的念頭幾乎就要蹦出來。“吉祥,你今天話很多。”
    “那隻是因為你。”他低喃一句便一屁股站起來,像是要離開,卻又馬上轉回身。“這是買給姐姐的。”他隔空向我扔來一個小包兒,正好落在我的裙子上。我納悶地拆開來,卻見月光下閃閃一點銀輝,那是一個戒指,隻有半厘米寬,除了其中銀絲盤繞鑲著的一顆紅色瑪瑙,再沒有半點紋飾。
    “等等!”
    他應聲停住腳步。
    “你哪來的錢?”
    “今天賺的。”
    “……幹嘛,幹嘛送我東西……”
    有句老話,無功不受祿。平白要人東西,這讓我不由想起之前,那些慘痛教訓我可是謹記在心——什麼鉸絲鐲子、如意結、福壽玉牌,哪一件禮物單純過?這世道,送禮總沒有單純的時候。
    “你不是我姐姐麼……”他懶懶地回一句。
    “那幹嘛……偏送我戒指?”
    “你不喜歡?”
    “不是,我是說……你幹嘛不送簪子、鐲子、玉佩什麼的,偏偏送戒指?”
    這個年代應該還沒那套戒指涵義的說法吧?對了,誰聽說過古人送戒指定情的?嗯,沒錯,這戒指一點含義都沒有的。唉,我這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我現在可是他姐姐啊!
    “……我的錢不夠,隻夠買這個……”
    你看,沒說錯吧?我誇張地深呼一口氣,跟他說戒指很漂亮,然後把戒指戴在了手上。
    食指太粗,中指更粗啦……試試這個……嗯,無名指剛好合適。
    第二天早上一睜眼,豆哥他們又已經出海回來了。不知道誰帶回來的消息,說鎮上的方家一早送信過來,要施家村趕緊派幾個人送幾筐鮮魚過去。十有八九,這該是二師兄為了聯絡上我而製造的機會,所以我馬上自告奮勇說要一起去。
    謝雲寒自然是甩不掉的尾巴,一到鎮上,我就開始計劃待會兒怎麼撇開他。
    “吉祥,方家是大戶人家,你可別亂跑啊!”我一路時不時交代他幾句。
    由方宅後門進去,領路人將我們帶到後院兒一處看似倉儲室的地方。早已有人在那裏忙活著,我盡量細心地觀察一番,並沒有看出誰是要找我接頭的人。
    老天,疑神疑鬼的日子又要回來了。
    按照人家的吩咐把魚清理出來,末了那人又叫我們派一個人跟他去結賬。
    “就你吧,小姑娘。”
    我的心“咯噔”一聲——這下可用不著我費心找借口脫身了。我向謝雲寒淡淡地笑笑,跟著那人離開了後院。在大宅子裏東繞西繞半天,那人終於領我進了一座小巧別致的院落,隻見有山有水,紅綠相間,看著倒是格外親切——在丁府時,我見的差不多也是這個樣子。
    “姑娘在此稍後,我家主人很快就來。”
    又是這般……瞬間回憶起那次在信王府的遭遇,也是被人撇在一邊,然後漫長等待,等來的卻是個大麻煩。不過這次不一樣了,因為我知道我在等著的,是我在這個世上幾近至親的人。盡管相處的時日加起來不會超過五日,可或許是“同門”的關係吧,仿佛隻有他們才是我的後盾、我的依靠。
    如果我還擁有什麼,那我所擁有的都是平白撿來的。父親和姨娘的寵愛,原來的丁辛也曾品嚐過。師父的言傳身教,我也並不是第一個領會的人。隻有三位師兄對待我的點點滴滴是真實的,是真真切切屬於我一個人的。
    我的嫉妒心,終於還是潛藏著等待光複的一日。
    卻原來,我還是這麼不願……不願頂著別人的名號過日子。
    等到微風乍起,一陣異香襲來……我猝然抬起頭,卻見眼前,原本玉飾素裹的人如今換了一身墨色的束身行裝,那粉白的臉上掛著一如往昔的燦爛笑容——二師兄,他此時的穿著竟與我們初見時一模一樣。
    “沒想到,方公子還會變戲法啊!”
    “哼哼……”他一陣悶笑,抖得臉上的粉都快要掉下來。“好戲還在後麵哪!”他高揚起下巴向我身後點了點,我了然回首,刹那間怔在原地——是巾兒姐姐!
    我張大了嘴幾乎要驚呼出口,被巾兒抬手用手帕輕輕擋住。可這叫我怎麼不驚訝呢?真是意外中的意外啊!在這偏遠的小鎮遇到方夕岩也就罷了,竟然還會遇到粟巾兒!我這是走的什麼大運啊?
    啊天哪,我快要被這驚喜衝得暈過去了!
    “你們怎麼會……”
    巾兒但笑不語,牽著我的手向前走去。
    世間的離奇事真是一樁又一樁。
    先前在京城,二師兄說他要出京辦些事,後來又聽說巾兒也回家探親去了,卻原來他們離京之後的目的地就是這裏——文山鎮。
    是同鄉也便罷了,可看他們平日水火不容的樣子,誰又能想到這過去的二十幾年裏,他們還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呢?
    沒錯,昨日的那場婚禮,主角就是方夕岩和粟巾兒!
    我再次驚訝地倒吸氣。
    方夕岩,原名方夕顏,是文山鎮方家長子。而粟巾兒,本名粟靜耳,出身於江南赫赫有名的“出雲劍”粟家。他們兩家的父輩年輕時曾結伴闖蕩江湖,各有美名,二十年前又為雙方兒女訂了婚事。但是,旦夕禍福誰能料?灰飛湮滅彈指間。粟家在十年前突遭橫禍,巾兒因為當時在方家做客,故幸免於難。自那以後,方家便認巾兒做義女,留其在方宅居住,並與方夕顏等一眾兄弟姐妹一同教養培育,習文練武。
    值得欣慰的是,方家家教嚴謹,巾兒在這十年中雖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但在深宅大院中卻也未曾因此受人半點委屈。她與方夕顏自小投契,青梅竹馬的歲月一過,所有人都想當然以為方夕顏不久就該正式迎娶粟巾兒過門了。可誰又曾想,正是方夕顏,在一夜之間人間蒸發。不久之後,江湖上出了一號行俠仗義的人物,據說此人俊美風流,卻嫉惡如仇、我行我素,還得了個“月顏公子”的美名——這便是離家闖蕩江湖的方夕顏。
    再之後,巾兒姐姐也留信離家出走。
    “你去追他了?”我恍悟。
    巾兒羞紅臉趕忙掩住我的嘴,眼角輕輕瞥了瞥門外。二師兄講述完自己的身世便出去了,此時房裏隻有我和粟巾兒兩個人。她的聲音不大,可是字字穩重有力,十幾年的江湖人生娓娓道來,特別是講到她在遙遠江南的老家時,隱隱透著一股淒愴悲涼,沉重得叫人難以負荷。
    可一談到二師兄,她話裏流露出的風采卻迥然不同。
    忽的,她默不做聲。我卻瞬間像是明白了。
    盛名的月顏公子後來嫌惡眾人總是談論他的外貌,也漸漸看透了那些爾虞我詐的人情世故,於是來了個隱姓埋名、重新開始。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他結識了師父,更不知被什麼原因說動了,便投在他門下,甘心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鏢師。巾兒姐姐是後來跟著進去的,但並沒有正式拜師。我不知師父當時是怎麼想的,以至於獨獨給她大開綠燈——五道堂的一幹內情她都了若指掌,卻又不怕她泄露半分。
    是我太謹小慎微?小人之心?還是……
    不過現在看來,能成全一對有情人,師父這個老頭還真是挺可愛的。
    “二師兄知道嗎?”
    “什麼?”她抬頭看我。
    “你對他的用心啊。”
    “……我不知道。”她淡淡地抿了抿唇角,將視線轉向遠方。
    “真是傻瓜……”我故作生氣,照著她的胳膊錘了一下,她也沒還擊。“你們這麼兜兜轉轉又是何苦呢?現在不還是成了親,做了夫妻?”
    “方家的老人騙我們,說生了重病,要不久於人世……等我們回來了,卻又被五花大綁困在宅子裏……”她不接我的話,以微涼的口氣敘述著,仿佛所有回憶隻是傳說中的一個故事,眼眸裏虛虛的輕晃著某種情緒,叫人看著心疼。“直到我們親口應下成親,不逃跑,這才放我們出門……這樣結的親,畢竟還是會心有不甘吧……”
    咦,這是什麼意思?誰心不甘情不願?她麼?不像啊,她剛才不還一副小女兒嬌羞狀的嘛!難不成是我二師兄?可這又是從何說起?
    我抱著一堆問號,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
    “二師兄他,不是也應下了嘛……”我勉強對她笑笑,卻馬上察覺自己這明顯帶有偏袒意味的說辭對她無甚效果。
    “他從未說過願意娶我。”她故作無謂地回我一笑,喉嚨間卻像是一時哽住。“……我也總是安慰自己,憑粟家今時今日,我的確配不上他……可這回他答應了,我的心裏卻……卻反而更不踏實……”
    我默默坐著,隻等她一徑說下去。
    “以前,世間女子若見了月顏公子的真容,沒有一個不為他傾倒,為他瘋狂,就像嗅著花蜜香一樣糾纏不放,可那時我心裏一點兒也不著急……反而現在,他改頭換麵了,也沒那蜂兒蝶兒繞來繞去,我卻一天茶不思,兩天飯不想,整日裏擔驚受怕,我這又是……”她緩緩垂下頭去,出神般怔在那兒,忽而一聲不吭。
    我不耐煩地站起來,正巧瞥見一旁桌上的長劍,便伸手摸了來,看著看著,佯作輕屑地笑歎一聲。“嗬……沒想到,女俠腦子裏也盡是些兒女情長。”
    “非心……”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她很快驚醒過來,尷尬地望了望我,選擇了閃爍其詞。“我……我不該和你說這些。”
    “巾兒姐姐!”
    “嗯?”
    “你知不知道你在我眼中是個了不起的女俠啊!你怎麼能這般自怨自艾呢?”我氣得攥緊手裏的劍,嘴唇幾乎都要哆嗦起來。“我二師兄就是那麼好的人嗎?什麼配不配願不願的,是那個人答應要娶你,他就得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到底,你管他什麼有意思沒意思呢!他難道還是小孩子,難道不知道自己做的決定有多重要嗎?你說你茶不思飯不想,說你不踏實,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像個怨婦!像個被丈夫拋棄後整天愁眉不展隻會唉聲歎氣的怨婦!”我一口氣沒上來,吭吭的咳幾下,忽而麵一紅,不止她,連我自己也被方才的大言不慚嚇了一跳。
    可巾兒姐姐從來都不是那樣的人啊,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你還是我的巾兒姐姐嗎?我認識的粟巾兒巾幗不讓須眉,你怎麼會為了一個男人委屈自己成這個樣子?好了,你陪他闖江湖、陪他隱姓埋名,這難道不是你心甘情願的嗎?你當初就沒想到,他這個人值不值得你為他付出這麼多嗎?值得嗎?值得嗎?”
    她不給我回應,反是我噼裏啪啦隻顧自己發泄。我說得激動,卻見她臉上表情由震撼轉為默然,像是默認,又像陷入自己的思慮中。尷尬地頓了一頓,我不是滋味地坐回椅子上,想了想,有些話還是咽不回去。
    “巾兒姐姐,我剛才話說重了……可你看,這把劍還在你手裏,你是‘出雲劍’粟家唯一的傳人啊!”
    她終於慢慢轉回頭,看著我,又看向那把劍,不知何時抿著的唇上已淡無血色。我心中一涼,還有一籮筐未說出口的話,一時竟哽在那兒,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我,我這是在幹嘛?對一個古人大講婦女精神獨立嗎?
    我怎麼忘了我那套現代理論人家壓根不屑一顧啊!
    我大概好久沒有找人發泄,才會一時大女人主義泛濫,講出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來……天,巾兒姐姐會怎麼想我?!
    深怕剛才的言論已刺激到她,我跟著沉默,卻見她對我強顏一笑,抓過我的手緊緊攥住。
    “我也累了,可我還是做不到……”
    夠了夠了,我再也不說了再也不了!我一陣心酸內疚,撇開她的手一把擁抱住她。
    今日的我尚且還能無關痛癢大放厥詞,可明日呢?連巾兒姐姐這般堅強倔強的女子都逃不過那個“情”字,我呢?
    隱約之中,我似乎感覺到了一絲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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