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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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著臉皮找了幾家酒館兒,所幸正好趕上一家正缺鮮魚,他們見我們送上門來,大略一看便付了錢,帶去的兩筐魚也賣了個好價錢。既然被我們探得這麼一個便宜渠道,我幹脆回去叫上其他人一起挨家挨家地問。施家村的人厚道,魚也厚道。憑著那幾筐魚新鮮的賣相,我們開出的價錢又公道,日上當空不久,便已把帶來的魚全都賣了個精光。
賣了魚,有了錢,人人臉上都喜慶洋洋。豆哥他們誇我機靈,說今年中秋能過得好都是沾了我的光,直後悔沒多帶幾筐魚來賣。
“這幾天多虧了大家的照顧,如意怎麼也得出份力嘛!”我嗬嗬笑著收下誇獎,心裏卻是真的高興。能為大家做點兒貢獻,我總算感覺到自己的小小價值。
一邊逛集市,我一邊想著買些什麼,人山人海中大家你呼我嚷地前後緊追著,早就沒有了之前的灰心喪氣。果然,賺了錢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想到今天竟然是中秋了,微笑的臉上不禁也有些失落。各處的花彩霓虹裝點了每個人的視線,擁擠、推搡、熙攘間,一縷縷濃鬱的糕餅香氣襲來,像是要把人都融化在空氣裏。
中秋,是團圓的日子。可我的記憶裏,卻從未體會過真正的團圓。原本以為自己終於有了家人,可以和父親還有姨娘一起……不知道丁府此時是什麼情景呢?我還從未在家裏過過節呢,姨娘會做月餅吧?父親說不定還會邊賞月、邊吟詩,汨兒就……
汨兒……每想起她,心中就難忍一痛。
謝雲寒一直緊緊跟在我身後,興趣盎然地四處觀望街邊的景色。路上的妙齡女子為數不少,好多拿著手帕掩著嘴,偷偷往這邊瞥一眼之後再瞥一眼。更有甚者走著走著,忽然站住了,定定地盯著他看個沒完。
他就那麼好看麼?我不服氣地一笑,納悶地回頭看他一眼,卻沒料到正好擋了他的路,“嘭”的撞在他胸前。
“看路啊……”我心虛地抱怨一聲。
“啊?嗯……”他則含糊應下。
這段時間裏,不管我說什麼,他幾乎都沒有提過反對意見,全部都無條件答應下來,搞得我好像未成年人的監護人一樣,整天“這個不行”“那個也要注意”的追著他叮囑。
“哎,方家在辦喜宴啊!”豆哥那邊傳來一聲驚歎,我尋聲跟上去,果見前方一處氣派的大宅子掛了喜慶的雙喜紅燈,門前進進出出熱鬧非凡,一旁還排著長長的隊伍,像是有人布施。
“方家……”我默默念叨著,不知不覺就被人流衝了過去。謝雲寒側著身費力地穿過來追上我,轉身對著豆哥的方向喊了幾句,約定太陽下山前在街口碰麵。
“幹嘛?”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心想他一向都為我是從,不知他這次為何會自作主張。
“姐姐不想見識一下嗎?”他很善解人意的解釋道。
我卻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真不知我交了什麼好運,白撿了一個這麼聽話的弟弟。
方宅門口並沒有對來訪賓客設限,所以我們很容易就擠了進去。一進大門,我才算真正見識了這方家的魄力。眼前庭院與丁府的比起來絲毫不差,幾棵參天古木,之下是彩衣靚妝的喜樂人群,鼓樂齊鳴聲中,燃放過的鞭炮碎屑鋪滿了地麵。我不禁揉了揉耳朵,幾乎要被這鼎沸的喧嘩聲震聾。
這可是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上啊!這方家人一定不簡單。
仿佛兩個土老冒兒一樣,我和謝雲寒轉到這邊看看,又走去那邊瞅瞅,一會兒就見一個衣冠楚楚的紅衣男子從內廳走出來,抱拳向到場的各位致言答謝。
是新郎官兒吧?臉若秋月,目如瀾星,生得真是一副仙人麵貌。眾人立即爆發出一陣讚歎,爭相圍上前去一睹風采。
我出神地望著他,心中猛然一頓——這個人……我在哪兒見過嗎?怎麼莫名覺著眼熟呢?
謝雲寒見我癡癡盯著遠方,好心地碰了碰我。
“姐姐,怎麼了?”
“呃……嗬嗬,我……我在想你什麼時候成親嘛!你也老大不小啦!”不知道算不算靈機一動,我趕緊把視線收回來。
他卻害羞地一撓頭,扭捏地說:“……我要跟著姐姐……”
“嘁,你一個男孩子家害什麼羞!”真是服了他了,我不過是隨口一提,他也要抓緊機會表忠誠。他像是怕我不信似的,皺了眉頭張嘴想要解釋什麼,我忙伸出一隻手堵住他的嘴。“噓……那邊好像有人說……”我不管他,徑自鑽進一旁的人堆裏,正有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孩兒挺著脊背嚷著什麼。
“我們小姐要找幾個姑娘幫個忙,哎——你們誰想去?”撇去樣貌不說,看她的裝束倒確實是這家傭人的衣飾,華貴而不張揚——果真是一人得道,雞犬也能升天啊。
“做什麼?”
“去了就知道啦,不會讓你們白幹的!”
這句話可是重點——我一下子擠到那女孩兒麵前。“給多少錢?”
她貌似慎重地打量我一眼。“六兩。”
“真的?”六兩啊!太理想了!
“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我家小姐可沒工夫開玩笑。”
“那我去!”
剛邁出一隻腳,就被謝雲寒由後一把拽住。
“姐姐,你要去哪兒?”
“你先在這等我一會兒……”我拍了拍他的手讓他放寬心。“放心,姐姐不會丟下你就是啦!”
和另外四五個年輕女孩一起,我們隨著那個丫鬟來到方宅深處一個較安靜的院子裏。隻見石階上方兩扇雕花木門大開著,兩側還各有一個衣著華麗的婢女侍立守候。
“大家進去換好衣服就出來,記得快點啊!”那個丫鬟模樣的女孩兒開始發號施令了。我見其他人都毫不猶豫走進那間屋子,也咬咬牙跟了進去。一進屋,房門竟“嘭”的關上。心裏壓不住也“嘭”一聲,卻又見那堂屋正中圍著一座精美的屏風,一扇扇屏風上搭著款式花樣幾近一樣的紅色袍子。
我怔了怔,不禁“撲哧”笑出聲。
有些事,看似八竿子打不著,其實有理不清的牽扯。
就像,有一個叫肖仁義的,和另一個叫張皮子的。
丁辛離京當日,曾托留府的婢女小玲給留雲閣的掌櫃肖仁義送來一個木匣。
無緣無故,丁辛為何要送這麼個東西過來?肖掌櫃收到的當時也覺得莫名不解,隻是念著小玲留下的那句話尋思了好久。
“小姐還讓奴婢轉告掌櫃的,說這個盒子能裝很多東西的。”
能裝很多東西……做什麼?首飾盒麼?肖仁義一遍遍打開蓋子又關上,再打開——裏麵裝了半匣子的珠釵和簪花,都是之前留雲閣出了新樣子,由他拿去給丁辛過目時攢下來的,一隻隻一件件還嶄新如初。現在看來,丁辛倒真不像一般人家的小姐,麵對讓女子怦然心動的首飾竟然隻是攢著,戴也沒怎麼戴過。
他把首飾一件件取出來,心裏卻毫無頭緒地想著其他的事。當取出最後一件時,伸進匣子裏的手突然頓住。他拿起來那匣子裏外檢查一番,視線與匣子口沿齊平瞄了瞄,接著敲了敲盒底,聽到兩聲清脆的回響。於是他嚐試去摸索盒底邊沿,手指稍一用力,竟然出現了一個暗盒!那種莫名不解的感覺再一次襲上心頭,他疑惑地從暗盒裏夾出一張紙卷,小心翼翼地撚開,拿到亮處費力地辨認上麵細小的字跡。
字跡看上去很奇怪,筆畫都是一律的細線,根本不像毛筆字那種行雲流水般具有寬窄變化的效果。字的形體也是一致的方方正正,簡直像三歲孩子初學描紅時寫的那般。肖仁義又添幾分疑惑,耐著心看下去,不過一會兒工夫,腦門上竟冒出一層汗來。
這裏麵叫他去哪條街哪條巷找一個叫什麼什麼的人,然後還拜托他怎樣怎樣,好像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一樣。肖掌櫃一時懷疑丁辛是不是把信發錯了人。他一個小小的首飾鋪掌櫃,做這些幹什麼?隻是無論如何,他還是照著上麵說的去做了,然後就找到了那個叫張皮子的人,並將丁辛交代的事轉告給他。
“我怎麼知道你是丁小姐的人?”張皮子倒是很警惕,沒一口答應他。
“你偷了小姐的東西是吧?”
“那,那我已經還回去了……”他一時漲紅臉,急忙辯解。
“小姐是不是還約了你每隔十天在丁府到留雲閣的路上會麵?”
他無言點了點頭。
“而且還要你假扮成算命先生?”
“……好,我信你。”
本來肖掌櫃隻是受丁辛之托,在她離京的這段日子裏代她與張皮子通通信。誰知不過過去三天,就傳來丁辛乘坐的海船出事的消息。一開始聽說丁辛幸運地被救上來,肖仁義還鬆了口氣。想到張皮子之前剛剛告訴給他的一些事況,便打算親自去見一見丁辛再轉述給她,順便探望探望她的身體現狀。卻沒想到,他懇求多次才最終獲得見麵機會,而那丁辛竟然隻是遠遠站著,不看他也不說話,隻由婢女汨兒傳話過來問他來此何事。
直覺大膽地告訴自己,那不是丁辛本人!也是平生第一次,他對丁家的人撒了謊。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關切言詞後,他壓抑著滿心的沉重離開了丁府。
之後,他找到皮子,把事態與自己的猜測全都告訴給他。
“掌櫃的……你,你信得過我?”肖仁義將這麼秘密的事都對他講了,他一時竟被嚇到,心虛一陣、膽怯一陣。
“是小姐信得過你。”
張皮子聞言默不作聲,雙拳緊攥。稍後便舒展了眉心,單膝跪於肖仁義麵前。肖掌櫃也沒說什麼,隻是悠長地歎口氣,將他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