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殘花飛 第一百章: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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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沉默。
“我陪你去。”他忽然冷冷開口,話語裏藏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緩和和緊繃。
我一怔,感到十分意外。
隨即淡淡的笑起來。
當晚,沈夕淩便將遷兒帶到了玄門,遷兒很舍不得沈夕淩,又哭又鬧,我哄了很久都沒用,後來還是一笑把他給哄好了,我收拾了些東西,次日一早,便跟著尹傲塵帶著兩個孩子上了馬車。
玫色粗布罩的馬車外麵一眼看去,無何特別之處,裏麵卻是寬敞又豪華,暗格裏還裝滿了鮮果蜜餞瓜子等零嘴,遷兒性子文靜,平時不太好動,一上馬車就睡覺了,一笑倒是精神奕奕的東摸摸西探探的,伸長了脖子望著外麵趕車的尹傲塵,兩隻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又轉,我問,“你看來看去看什麼呢?”
一笑抿著嘴巴,仰頭望了我一會,屁顛屁顛的朝車門爬去,掀開簾子,探個腦袋瓜出去,我急忙就要去拖他回來,“你做什麼?等下摔下去了。”
小家夥屁股扭了扭,幹脆整個人都鑽了出去,接著脆生生地喊了聲,“爹爹!”
這這這小子——
我一愣,身子驟然緊繃,心陡然被高高提起,尹傲塵會應麼?
端坐在馬車內,被簾子隔離視線,隻能緊張兮兮的豎耳傾聽。
外麵沉默半響,沒聽到尹傲塵有一絲回應。
心裏一歎,我動了動身就要掀簾出去將一笑叫住來,剛伸出手,就又聽得一笑甜甜的又是喚,“爹爹。”
掀開簾子一角,我探眼看去,一笑雙手雙腳的攀在尹傲塵身上,尹傲塵看也沒看他一眼,冰冷的眸子徑自盯著前方,揮鞭趕馬。
我看得心驚膽戰,惶恐喚道,“一笑,回來。”說著,我便掀開簾子要出去抱著回來,哪知手還沒觸及他,一笑小小的身子便被馬車一個顛簸甩了下去。
“一笑!”驚恐尖叫,我嚇得六神無主,反射性地飛撲了過去。
沒想到坐於身前的那個黑色身影反應更為迅速,隻是眼睛一花,一笑小小的身子便被他摟在了懷中,用冷死人的眸光看著懷中的小人兒。
小家夥卻少根筋似得一點不怕尹傲塵臉上的寒意,反而笑得一臉開心的不得了的樣子,雙手抱著尹傲塵的脖子,喜滋滋地大叫,“爹爹,爹爹好厲害!”
我有些驚魂未定,撫了撫胸口,趕緊向一笑伸出手,“別鬧了,跟娘親進來。”
那小沒良心的又有了爹忘了娘,看都不看我,兀自在尹傲塵懷裏翻了個身,窩坐在他懷中,看著前麵馬兒奔走,興奮嗷嗷直叫喚。
我怔然,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張唇想要再喚,轉念一想,他們畢竟是父子,若能增添下感情也好,就讓他和尹傲塵相處相處吧。
這樣想著,我幹脆將簾子拉起來別在一邊,蹲坐在車門口,‘監視’著這對一個滿麵寒霜一個笑容燦爛的奇特搭配父子,從墨香山莊趕至漠河之北大約有六七日的路程,一路多為山路,兩個小家夥無聊得不行,一笑倒好,整日纏著尹傲塵,雖然尹傲塵並不怎麼理他,他卻被尹傲塵的冷眼一次次的嚇跑,又一次次的貼過去,像極了當初倒貼他老爹的我,唉,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起我的厚臉皮,小家夥有過之而無不及。
遷兒就苦了,除了睡覺就是玩玩具,玩得一臉苦兮兮的,我就更苦了,怕他悶壞,就在路上買了筆紙來教他習字,打發時間,他在墨香山莊自然有沈夕淩請來學識高深的夫子教他,不過我教的是些二十一世紀的小學生課程,他新奇得很,倒也挺開心。
尹傲塵一門之主竟然要親自趕車,我想來想去,他應該是不想呆在馬車對著我吧!在他們看來,並沒有必要趕得這般急,我卻堅持能不停歇就別停歇,幾日的披星戴月,終於在初十到達了漠河之北,見天色已晚,我們便進了沿河的村落中落腳,兩個小家夥已經幾日沒吃到熟食,委屈壞了。
村中散散落落莫約有十來戶人家,對於我們的到來,村民們顯得十分淡漠,幾乎沒什麼以正眼看過我們,偶有幾個眼光好奇看來,卻隱隱呆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一笑嚷著要吃東西,我轉了半天才發現一間小小的客棧,破舊的木匾上寫著安來客棧四字,我一手拉著一個孩子進客棧,進門見到一個小二模樣的年輕人在幾張客桌間穿梭著打掃衛生,裏麵隻有兩個老頭在吃飯,我喚住小二,笑得十分客氣,“小二哥,你們這都有些什麼吃的?”說話間,我找了張桌子讓兩個孩子先落座。
那小二抬頭看了我們一眼,隨即懶洋洋的走到櫃台前拍了拍台麵,一個老人家從櫃台後麵抬起頭,小二看著他,朝我們的方向努了努嘴,那老人家便向我們三人投來打量的目光,我不自覺地將兩個孩子護在了左右,這個村落……有些奇怪!
半響,那老人家看著我皮笑肉不笑的道,“這位夫人,小店就要打烊了,要吃東西明日再來吧!”語氣十分冷漠。
我看了看旁邊那正在吃著的兩個老頭,疑竇叢生,現在不過晚上六七點左右,有客棧那麼早打烊的麼?莫非這店還挑客人?看那人應該是掌櫃,我便微笑道,“掌櫃的,我們趕了幾日路才到此地,現下饑腸轆轆,可否請你行個方便,晚些打烊,我加些銀兩便是。”
掌櫃臉色顯出為難之色,“這位夫人真是對不住,倒不是銀兩的聞言,隻是我們小店的廚師已經回家歇下了……”
我微微皺眉,他如此說了我還能說什麼!便又笑道,“那就請掌櫃的為我們安排兩間客房吧。”吃不了飯,住房總行吧?
誰知他臉色又浮起為難,“夫人,唉……真是對不住了,真不湊巧,客棧也已經住滿了……”他突然噤聲,眼神恐慌的看向門口,我轉頭一看,是去停馬車的尹傲塵進來了,一身冰冷陰沉的氣息令客棧內的氣氛立即下降了N度,他本來不喜投棧,隻是孩子們睡了幾日馬車,見到村落,再不願在馬車中過夜,他放心不下我們的安全,便也冷臉跟了來。
一笑見到尹傲塵,雙眼立即晶燦燦地發光,從凳子跳下飛快地朝尹傲塵撲去,口中大喊,“爹爹!”
尹傲塵接住一笑,彎身生硬的將兒子抱起,那能凍死人的臉色竟微微緩和了幾分,而後眸光朝我投來,我知他的意思,他是疑惑為何進來那麼久還不見飯菜,我淺淺笑道,“我們來得真不湊巧,廚師歇下了,客房也滿……”
話未說完,那小二略微慌亂的聲音結結巴巴地插了進來,“爺爺,客,客房不是還有兩間上房嗎?你記錯了,沒滿,沒滿!”他滿臉堆笑的看著我,眼角卻時不時顧忌的偷瞄尹傲塵,“廚師雖然回家去了,不過小的平日跟廚師倒也學過幾道菜,可以下廚湊合著炒幾道,希望能合幾位口味。”說著,殷勤的迎過來將我們身前的桌子擦了擦,偷偷地朝那掌櫃猛使顏色,掌櫃的愣了下,隨即一拍額頭,懊惱地朝我歉意笑道,“哎呀!瞧我這記性,對對對,還有兩間上房,才退沒多久,所以給忘了,客官真是對不住,別見怪別見怪。”
我對他們突然轉變的態度有些錯愕,轉頭看了看抱著兒子一言不發的在我對麵坐下的尹傲塵,這才醒悟,看來這自動降溫機器倒也有好處的,連鄰座的倆老頭都匆匆結了帳離去了。
見掌櫃的改了口,小二這才收起擦桌子的手,朝我們笑道,“幾位稍等一會,我這就下廚去。”說罷轉身離去,他雖然臉上在笑,我卻清楚的看見,他雙腿在不住地打顫。
我在心中輕歎,賺錢真不容易,像他們這樣沒有背景的小百姓,就算遇到難纏找茬的客人,再害怕也還得硬著頭皮上,曾經我也遇到過,現在想起來不免有些心酸。
等待是件很考驗耐心的事兒,我無聊,便隨口問掌櫃,“掌櫃的,方才我進村,瞧這村裏似乎沒多少人,想不到你這店裏的生意竟然這麼好,我還以為,應該沒什麼人住店才是。”這裏往後十裏無人煙,村裏房舍雖多卻沒見到多少人,而且最奇怪的一點,就是似乎從進村以來,我見到的都是老弱婦孺。
本是無聊打發時間隨口問的一句話,哪知那掌櫃的竟一臉驚恐,‘咚’地一聲跪下,顫抖著求饒,“大,大俠饒命,夫人饒命啊!我不是故意欺瞞的啊,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我和一笑遷兒三人皆是驚得一呆,隻有尹傲塵像沒看見似得仍雷打不動坐著,反應過來,我慌忙站起身走過去扶起掌櫃,“你這是做什麼?我不過是隨口問問而已,饒什麼命!”這老頭,雞皮鶴發的老骨頭了還動不動就下跪,心髒都給他嚇停了,“你欺瞞什麼了?”
掌櫃愣愣的,久久的才有些尷尬地半垂著腦袋,“其實方才我說客滿是騙你的,廚師其實也還沒歇下,村裏都是土生土長的居民,各有房屋,無事又怎會來投棧。”
我剛才就懷疑他說假話了,現在他說出來也不驚訝,笑著問道,“那又是為何不讓我們入住?”
掌櫃搖頭哀歎,“唉……夫人有所不知,以前,我們村裏還算安樂,直到三年前,幾個男人帶著一個病重的女人來到村裏找人,說是來找什麼神醫求醫的,我們村裏世代耕種為生,哪聽說過什麼神醫,結果那些人以為我們是有意欺瞞,一怒之下,將村長一家七口人全殺了,後來那病重的女人死了,他們就也走了,本以為事情便這麼過去了,哪知道那才隻是開始,從那以後,村裏接二連三的出現陌生人,皆是來尋求神醫的,來的人又都不是泛泛之輩,給村裏帶來了不少禍端,以前,村裏的男人為保妻兒平安,還聯合起來想辦法阻止外人到來,可是後來打仗,村裏的男人們都被征走了,隻留下些孤兒寡母,再見到有外人來,隻好能躲就躲。”
聽罷,我心‘咚’地直往下掉,沒想到蕭若寒的到來竟給這裏的無辜村裏遭了飛來橫禍,難怪我們才進村就感到了村民的不友善。
掌櫃看著我又接著道,“如果你們也是來找神醫的話,從這村的東口出去,漠河邊上有個碼頭,你們去那裏坐船朝北的方向去,一直見到荒島為止,數過去第五座島,上麵立了個大牌子,寫有迦落島三字的那個,神醫就是在那了。”
我奇道,“你們不是不知道神醫在哪嗎?”
掌櫃扯出一抹疲憊的笑意,“我們也是一年多前才得知真的有個神醫隱居在那的,那神醫來我們村裏換些日常用的東西,知道他為村裏帶來了麻煩,便告訴我們,如果再有外人來尋他,就去那島找他,就是因此他才立的那個牌子,雖然如此,去了的人卻還是十有九個無功而返,找到了那島卻始終上不去,不過,來尋他的人倒再沒找過村民的麻煩,隻是我們都心有餘悸,所以對外人能不接觸就不接觸。”
我心裏稍稍寬慰,還好蕭若寒最後出麵處理了這事兒,不然村民多無辜,要遇上個像軒轅決那樣變/態的,求醫不成,一怒之下血洗村莊都有可能。
這時,一陣飯香從廚房方向飄出來,應該過不了多久飯菜就要上來了。
遷兒突然仰頭看著我,眨了眨眼道,“姑姑,剛才那個小二是個女的。”
掌櫃的猛地一驚,瞠目結舌的看著遷兒,我也驚詫地看著遷兒,“你如何知道的?”
遷兒還沒答,一笑便搶話道,“娘親,娘親,我知道……因為那個小二沒有喉結。”
掌櫃徹底呆了,我也半天才回神,呆呆問,“這,這是誰教你看的?”
一笑把頭一歪,笑的得意洋洋,“漂亮爹爹教的,上次有個女的打扮成男人模樣混入山莊,對我和遷哥哥特別特別好,陪我們玩還買好多好吃的給我們吃,後來漂亮爹爹生氣將她趕走了,還告訴我們,莊內的女子絕不會穿成那模樣,如果以後見到這種沒有喉結的男人,就一定是想做莊主夫人的壞女人。”
我抽了抽嘴角,有沈夕淩這麼教孩子的麼?不過,懂得識辨對他們也好,我都沒注意過那小二是不是女的,竟讓兩個小家夥瞧出來了。
掌櫃的回神,看著兩個孩子,老眼裏溢出慈愛,笑著誇讚,“夫人真是有福,這兩個小娃娃是雙胞胎吧?都說雙胞胎一強一弱,一個聰明過人便有一個癡傻,我看這兩個娃娃都小小年紀聰明過人,看來強弱之說也是子虛烏有啊。”說著,他惋惜的歎了聲,“要是我有這麼個孫兒便是死都瞑目了,可惜,我就那麼一個孫女,雖然她也心思細膩聰明勤快,可始終是女兒身,不能傳遞香火。”
我笑了笑,沒戳破兩個孩子不是雙胞胎的事,安慰掌櫃,“掌櫃的還不老,讓你兒子媳婦再生個便是了,有何歎息。”說完我馬上就後悔了,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他兒子肯定是被征去打仗了,現在停戰已有幾個月,卻還是隻有他們爺孫在經營客棧,他那兒子,恐怕是死在戰爭中了。
掌櫃一聽,果然悲從中來,“我兒被征去打仗,不幸做了憫蒼國的俘虜,本來兩國休戰應當放他回來的,我日盼夜盼的盼著他回來,半月前卻傳來消息,憫蒼國皇宮被邪魔入侵,萬蛇襲人,宮裏死傷無數,那皇後娘娘下旨,用全國的俘虜囚犯來血祭神明,我兒…我兒…”掌櫃說得憤慨,須發亂顫,恨恨道,“也被活生生的拿去血祭了。”
我心裏生生一顫,驚得睜大雙眸,“血祭?”不可能,不可能……這樣殘暴血腥的事,定不是迦迦做出來的,一定是軒轅決!一定是!
掌櫃張了張唇,又要繼續說,小二卻端著飯菜走了出來,老遠喚道,“爺爺,別擾到客人吃飯了。”將飯菜一一擺放上桌,她挽起掌櫃的手臂將掌櫃引往櫃台,“爺爺,你的那本龍公傳不是還沒看完嗎?你坐在這再看一會,我去收拾下客房,等他們吃飯我們就關門打烊。”
掌櫃無力的點了點頭,坐到櫃台後麵去了,小二招呼了聲也去樓上收拾房間了,一笑早拿起筷子開吃,尹傲塵沒有動筷,一言不發的悶坐著,遷兒仰頭將我望著,乖巧地喊道,“姑姑,吃飯。”小手拿著一雙筷子遞到我手中。
我欣慰的笑了笑,這孩子真懂事!隻是,我看著滿桌菜肴,突然又沒了胃口。
用過飯後,小二將我們帶到樓上客房,房間很樸實,還有一股小小的黴臭味,看來房間應該是空置很久了,我本想著自己帶著兩個孩子睡一間,尹傲塵一間,哪知道我才進門,他就也跟著進了來,拉了張木凳坐下靠在床頭閉眼假寐,任我如何趕他都沒反應,最後隻好隨他去了。
夜半睡夢中,似感覺到一道目光將我灼灼注視著,驀然睜眼,隻見桌上燭火跳動,兩個孩子睡得死沉,尹傲塵仍閉眼靠在床頭,像個忠實的守護者。
錯覺麼?我轉了轉眼珠,心裏有點毛毛的,這屋裏莫不是鬧鬼?我睡在外側,目光正好對上尹傲塵的側臉,我盈盈地凝望了他半響,在心裏長長一歎,閉眼再次睡去。
翌日醒來,漱洗過後,給了銀子讓小二帶我們去碼頭,小二見我們沒有惡意,有錢賺自然樂意。
碼頭打魚的船隻倒是不少,不過載人的就隻有兩隻船,隻有一個船家在,小二介紹說那是村裏的陳老伯,一般去迦落島的人都是他領去的,他對路很熟,坐他的船準沒錯。
兩個孩子率先爬上了船,隨後是尹傲塵,我正要踩著甲板過去,尹傲塵突然向我伸出手,我一個怔愣,心裏像被什麼紮了下,微微抿唇,我向他搖頭,自己繞過他上了船。
船不大不小,有點像白娘子遊西湖坐的那船兒,容納六七人剛剛好,我帶著兩個孩子坐到艙中,倆孩子一邊坐一個,尹傲塵遠遠的坐在船頭,背影桀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