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無限江山 第一百七十三章心 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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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為燭一邊抱著孩子顛哄著,一邊壓低了聲音對淳於明喝道:“你小子搞什麼鬼?”飄瑤愣愣看著自己的手,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她驚恐地把孩子抱過來看了又看,轉頭望向那個罪魁禍首,卻見他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恐懼地瞪著繈褓中不停動彈的小東西,胸口急促地起伏。
他們莫名其妙之極,又隱隱約約發現哪裏不對,李昭離小心翼翼地開口:“阿明?”淳於明陡地退了兩步,目光緩緩從三人身上掃過,臉上漸漸浮起大夢初醒的神色,嘴角扯起一抹古怪的笑意,低聲道:“我不是有心的,我……讓我獨自待會兒。”
“阿明!”李昭離慌忙叫他,可他已經快步衝出了庭院。三人麵麵相覷,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飄瑤輕輕在孩子臉上蹭了蹭,不解地望向夫君,“他這是怎麼了?怎麼嚇成這樣?”
唐為燭瞥一眼孩子,若有所思地撫摸著他柔軟的頭發,“我也不知道。”摟了摟妻子的肩膀,低聲安慰了幾句,對李昭離道:“陪嫂子坐會兒。”
在紫霜樓找了小半時辰,唐為燭終於在南門花園深處的錦繡池邊看見了淳於明。那人呆坐在池邊涼亭上,百無聊賴地朝水裏扔著石子,一張臉在細碎的水光裏平淡無波。
唐為燭看了片刻,上去照著淳於明的背就踹了一腳:“你小子到底犯什麼毛病?手抽筋了嗎?”
“唐為燭。”淳於明冷不丁打斷他,“你兒子左耳下有顆小紅痣。”唐為燭被這話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張口結舌了半晌,這才啊了一聲,“那又怎麼了?”
淳於明朝水中隨手丟了顆石子,直到漣漪散去之後,這才答道:“老爹也有。”
唐為燭眨巴著眼,一會兒工夫漸漸醒過了神,他看看一臉漠然之色的淳於明,不可思議地道:“所以呢?你到底在想什麼?我兒子跟你父親……怎麼可能?”
撲通一聲,又是一顆石子丟了進去,淳於明的話淡淡傳了過來,“是啊,怎麼可能?”他說得很輕,像是從沒期待過任何東西似的。唐為燭不由得皺起了眉,想要說句什麼,又不知這種心魔要如何開解。
日影西斜,遠處四角掌起了燈,燈影輝煌之下愈發顯得這個角落寂寥落寞。
淳於明慢慢站起身,“我的劍呢?”
唐為燭猶豫了一瞬,轉身道:“在我房中,來吧。”引著他往回走,遙遙見飄瑤抱著孩子站在房門口,麵上帶著憂色,便朝她笑了笑。飄瑤會意,可看到淳於明的眼睛沉在夜色之中,顯得分外晦暗不明,她暗暗歎了口氣,轉身回了另一間房中等著他們。
木匣中,承影劍靜靜躺著,劍身在燭光下越發透明如水。淳於明隻是低頭看著,房中一時間無人作聲,半晌他合上劍匣,道:“就留在你這裏吧,以後我也用不上了。”唐為燭應了聲,見他怔怔站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麼,於是伸手攬過他的肩膀笑道:“早點休息,明日事情還多著,你啊,再想閑著也閑不成了。”二人出得房門,迎麵有人喚了淳於明一聲:“二哥。”卻居然是顧初蓮,身邊還有個老人,一同朝著他們走來。
“是趙瑞。”唐為燭說完走開了,淳於明慢慢一笑:“三弟,你找到趙老先生了。”顧初蓮望著他傷痕累累的臉孔,頓時想起二當家對他說起的那些事,不禁潸然淚下。趙瑞更是淚痕滿麵,用衣袖拭著淚道:“得承上天保佑,公子能回來就好,草民從十八年前日盼夜盼,終於再見公子一麵。”他往淳於明臉上細細望了一陣,許是見他與先皇先後長得頗為肖似,眼中浮起一絲欣慰之色,忽想起他們都已不在人世,心頭又是一酸。
淳於明立在廊下,晚風輕拂,明月初起。他看著這個老人,兩鬢已微顯斑駁之色,隱居的日子看來並不好過。“縱然時局已改,趙老先生仍不該來此。”他示意顧初蓮扶著趙瑞往屋頭走,人方坐下,顧初蓮撲通跪下,泣不成聲:“二當家對我說爹娘就葬在嘉興,他們的墳在嘉興哪處山村?讓我去拜祭他們!”淳於明還未來得及說話,趙瑞已然跟著站起向他跪下,他一把扶住,低聲道:“不急,等把墳遷回再去拜祭吧。”顧初蓮問他:“那我明日就啟程去把爹娘迎回來?”淳於明點點頭,顧初蓮又問:“二哥和我一同去嗎?”卻沒注意到淳於明的眼睛一瞬間黯淡下去。半晌,淳於明張了張口,“好。”
唐為燭本不同意,覺得他大病初愈,這才剛到嶽陽就又要奔波千裏,可左思右想沒有阻攔的理由,隻得隨他去了。李昭離不放心他,便向白悲鳳辭行,跟著淳於明去了嘉興。
時隔半年再度踏足嘉興,正是蕭瑟秋日,戰亂後百廢待興,嘉興街邊倒也熱鬧得很。因要備些遷墳的物品,他們一行在這先歇了一日,顧初蓮心急,先去了龍山村守著,誰想當日夜晚淳於明就發起高熱。這一病不得了,幾乎就燒成了個火人,郎中看了半天說這位公子外邪與心魔入侵,怕是有些凶險,隨後推說自己醫術不佳,急急忙忙地走了。趙瑞因年老留在嶽陽等候消息,故沒有跟來,本來唐為燭怕他們有個閃失,派了個能幹的心腹隨行,可為了給顧初蓮指路,就和他一道去了村裏,如今李昭離身邊除了馬夫和兩個隨行的年輕弟子,居然找不出個可商量的人,隻能一麵寸步不離地照看著他,一麵叫人催顧初蓮回來。
次日午時,李昭離正心急如焚地守在床頭,淳於明忽然睜開眼翻身坐起,眸色精亮,異於常人,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阿明?”李昭離又是驚異又是高興,上前正要仔細看看他的神色,同時伸手去探他的額頭。身後有人突然低聲喝道:“不要碰他。”她嚇了一跳,還未回頭,一道藍色身影掠過她身邊,已然抓住了她手腕。李昭離一驚,那人徑直在床沿坐下,淳於明仍舊直勾勾地看著他們,那男人伸手在淳於明身上點了幾下,淳於明眼睛隨即閉上,一個仰身倒了下去,卻是沉沉睡著了。
李昭離心裏砰砰亂跳,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時那闖進來的藍衣人搭上淳於明的脈搏,一邊聽一邊看著李昭離。李昭離想問他是誰,見他朝自己搖了搖食指,便不開口了。她打量著這人,錦緞藍袍,樣貌俊美,卻不似中原人。
“逸德,你怎麼會在此地?”身後響起顧初蓮的聲音,李昭離回頭,顧初蓮手裏提著包袱,神色間隱有怒色,後麵還跟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在不住喘氣。李昭離啊了一聲,原來這人就是叢國國君逸德。可是他不是該在南邊和江碧沉交戰嗎?
放下淳於明的手,逸德轉向他二人,淡淡道:“這是你請來的大夫嗎?”顧初蓮瞥他一眼,逸德站起身讓出位置,做了個“請”的手勢。那老大夫急忙走到床前,三人默不作聲等著,不過一盞茶工夫,老大夫站起來道:“這位小哥是不是曾遭逢大變,走火入魔過?”李昭離上前道:“是有此事。”老大夫歎了口氣,躊躇半晌方道:“看他五內鬱結,時有昏怔之象,又是個習武之人,這走火入魔非同小可,氣血亂極,一個不慎,從此再不醒來也未可知啊。之所以高熱不退,那也是氣血亂走全身之故。敢問近日他是不是心情激蕩,難以控製?”
顧初蓮和李昭離怔怔聽著,他們已漸漸明白是怎麼回事。望著床上沉睡不醒的淳於明,顧初蓮後悔不迭,坐在椅上喃喃道:“二哥心裏還在自責,我不該讓他來的。”
逸德皺著眉,他方才已摸過淳於明的脈象,按說武功盡失之人的氣本不該亂成這樣,無奈自己學武不精,醫術也隻是學了點皮毛,看不出什麼緣由。大夫已經打開藥箱拿出針包,看來是要行針灸,李昭離焦急地看著大夫,問道:“大夫,您這針灸之法是要做什麼?能行嗎?”老大夫拈著銀針瞅著她:“姑娘你急也沒用,他走火入魔已不是一日兩日,我用針隻是助他清醒過來,這燒能不能退,還得看他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