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無限江山 第一百五十章賜 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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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英梅和夢歡早早來伺候她沐浴更衣,正坐在鏡前梳妝時,從銅鏡裏見江碧沉不知何時來了,站在門邊香爐後望著自己。她裝作沒看見,移開目光,拿了一隻玉簪在頭上試了又試,問:“英梅,你看戴這個好不好?”英梅沒有答話,忽然有人接過了發簪替她插上,江碧沉的聲音隨即響了起來:“這個就挺好的。”她目光一揚,江碧沉在鏡中對她微微一笑,“昨晚睡得好嗎?”
“一夜無夢。”她答道,這時他又從桌上拿起一隻累絲金鳳珠釵細心插好,聽了她的話,頓了頓,低聲道:“我沒睡好。你那句話折騰得我夠嗆。”兩個侍女早已退得遠遠的,垂著頭什麼也沒聽見,李昭離的臉卻忽地紅了,好半天道:“誰讓你食言了。”
江碧沉還從沒聽過李昭離這種埋怨委屈的語氣,不由得有些新鮮又有些傷感,微微歎口氣,牽了她一同下樓,這個話題便算是結束了。
進宮還算順利,什麼討厭的人也沒見著,二人直接就去了宏定的寢宮。江碧沉本不指望以父皇昨天發病的樣子,今天就能獲得召見,可不想剛剛通報進去胡陣就出來迎他二人,江碧沉雖是心裏有數,對父皇的身體卻難免更加擔心起來。
進了殿領著李昭離就往紗帳裏走,卻見一個太監朝他跨了一步,垂著腦袋道:“殿下這邊請。”指了指遠處設的兩隻凳子,距離紗帳足有三丈遠,江碧沉不由得看看身邊同樣低著頭的李昭離,他的父皇顯然不想讓李昭離也獲得進入紗帳的殊榮,這算不算下馬威呢?
江碧沉暗暗歎息,雙雙叩頭行了禮,讓李昭離坐了靠近宏定的座,又對她悄悄使了個眼色,這才道:“父皇,今日身上覺得好些了嗎?”
“好多了。”宏定的聲音微微發悶,時而傳出幾聲壓抑的咳嗽。
江碧沉的手指微微用力地抓著膝蓋。此時他該與父皇說些身體該多保重啊不要太操勞啊之類的話,可一想到今日來的目的,平日裏說慣了的話就卡在喉嚨裏出不來。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幸好宏定沉默片刻後道:“這位就是李姑娘了?到前麵來吧。”
李昭離依言起身來到帳前,影影綽綽間宏定的身影麵容十分模糊,她感覺得到他的目光在審視著自己,那目光算不得善意,甚至冷若冰霜。隔著紗帳冷颼颼地向她射來。
李昭離麵不改色地站在帳前。就是這個人害得她家破人亡,如今她卻為了力求成為他的兒媳而站在他的麵前接受挑揀。
她的心中湧起一陣荒唐的笑意,眼睛不由自主朝宏定的目光迎了上去。宏定有些詫異地盯著她,宮中燈火通明,她的眸子仿佛夜明珠般熠熠生輝,毫不畏懼地回應著自己刻意的逼視。
他撫著指間的玉指環,慢悠悠地道:“你是白大當家的幹女兒?”
“回皇上,正是。”李昭離看了一眼旁邊一臉緊張的江碧沉,坦然答道。
“據朕所知,白大當家並不輕易與人親近,近年來更是少出現於江湖,朕很好奇李姑娘與他是怎麼結緣的?”他打量著這個神情略顯冷淡的年輕女子,她裹了一襲牙黃白絨薄紗氅衣,裙擺在打磨得能映出倒影的黑磚地上微微搖曳,有時一個晃神,就像是淩波而立似的。人看著倒是不錯,卻也並非多麼出色,如何能得到那個人的垂青?
“恕民女大膽,幹爹並非皇上所說那樣冷情之人,他對身邊的人都很好,對民女也是無微不至,十分照顧。”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李昭離低了低目光,頭卻依舊不卑不亢地揚著。宏定怔了怔,隨即笑了起來,這笑聲卻一下冷了許多,“俗話說疏不間親,的確如此。坐吧李姑娘。”
江碧沉不安地看著帳中,父皇生氣了?待李昭離坐回身邊,他悄悄握了握她的手,清清嗓子道:“父皇,昭離與。。。。。。。是舊識,這次叛黨之事也將她牽扯了進去。我們從西伯山穀逃出來後,一起到了嶽陽見著大當家,由於白大當家沒有子嗣,見著昭離後十分喜歡,就收了她。”因顧及到有其他人在場,他有意把“顧伯伯”三字說得含混不清。宏定自然明白,點點頭,心中卻想:這麼說來李昭離也該知道自己與白悲鳳之間的過節,難怪她的神情如此不冷不熱,不過沉兒他也知道嗎?
“原來是這樣,不過最近他還收了個幹兒子,是嗎?”他垂著眼問。
李昭離抬起了頭,“是的。”
“那個人又是什麼人?”
宏定審視著她的眼睛,卻見她與江碧沉飛快地交換了個眼色,他頓時眯起了眼,“你們在幹什麼?”
江碧沉吞了口唾沫,父皇難道真的不知道?
他是不知那個即將繼承樓主之位的人是淳於明,還是不知淳於明就是顧嚴清?
“父皇,”他試探性地道,“那個人就是兒臣的好友,他叫淳於。。。。。。。明。”
宏定猶似沒有反應過來,“朕知道他叫淳於——”這兩字一出口,宏定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連呼吸都感覺不到了,半晌才澀聲道:“她的孩子?”
“嗯。”江碧沉點點頭。宏定無力地倚著軟榻,那一刹那間心中湧上莫名的悵然。昨日聽江碧沉提起那個孩子時,尚未將兩者聯係到一起,直到今日念出這個帶有她血統的名字,才恍然發覺一轉眼竟然真的已經過了十八年,昔日那個小太子已然長大成人,而自己對她的思念卻一如從前。
他直直盯著前方,顧薛衣和白悲鳳的交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好,他們都過得很好,獨留下自己一個人在宮裏苦苦煎熬。
“看來他們在宮外的日子比朕想得愉快得多。”說不清是嫉妒還是什麼,宏定突然惡聲開口,沒想到李昭離立即駁道:“皇上錯了,皇上可知過去十八年發生了什麼事嗎?那些事您都知道嗎?”
胡陣當即喝道:“大膽!竟然頂撞皇上!”沒想到宏定以比他更高的聲音喝了聲“住嘴”,對李昭離道:“說下去。”
李昭離似是被他那聲斷喝嚇住了,白著臉緊緊抿著嘴唇,半晌道:“民女無話可說了。”
然而宏定也不說話了,他一陷入沉默,真如宮頓時變得死寂。江碧沉心中直打鼓,這氣氛不妙,還是盡早離開得好。正想說話時,宮外忽然傳來皇後、太子駕到的通傳聲,江碧沉迅速拉起李昭離剛退到一邊,皇後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口,身邊還跟著太子。
馮始眉一眼便看見宮裏站著的二人,拿起手帕角擦了擦本不存在的香汗,微微一笑,“沉兒居然也在?”
“參見母後。”江碧沉上前行了大禮,又轉向太子,“參見皇兄。”
李昭離隨著他彎下了膝,“參見娘娘,參見太子殿下。”卻對他二人一眼未看。
太子笑吟吟地看著她冷淡至極的眼睛,尚未開口,馮始眉道:“沉兒,你回宮都不來鶩嫣宮請安,也太不把你母後放在眼裏了吧?”
江碧沉看著自己的腳,舌尖在齒門上一滑而過,本想辯解幾句卻突然放棄了,放低了身子道:“請母後恕罪。”
馮始眉又是驚訝又是惱怒地盯著這個一向恭順的兒子,手帕動了動,見李昭離跟在他身後,冷冷掃了一眼,轉向帳後的宏定道:“皇上,臣妾親自熬得一碗藥粥,您嚐嚐?”說著回身從漆盤上端過粥碗朝紗帳走過去,宏定咳了兩聲,淡淡笑道:“皇後費心了。”
咳嗽聲一落,胡陣立即上去接過碗送進了帳內,馮始眉的臉色似乎沉了一沉,隨即又盈盈笑了起來,眼角似是不經意地朝一旁垂首而立的江碧沉掃去,江碧沉感覺到了這股敵意的目光,把頭沉默地又埋了下去。李昭離恍似沒看到眼前輪番的刀光劍影,含著安分的笑意,影子似的站在角落裏。太子斜眼瞧著她這番模樣,嘴角忍不住一陣冷笑。
一片安靜中,帳內傳來陣陣細碎的銀勺與瓷碗碰撞的聲響,片刻後宏定道:“有些燙了,朕待它涼一涼再吃吧。”
馮始眉說了聲是,手帕在懷裏扇了扇風,忽然轉向李昭離,“對了,這位姑娘好麵生,是誰家大臣的女兒?”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一開口,真如宮猛然靜了靜。江碧沉瞥了眼默不作聲的父皇,上前一步道:“是——”
太子突然插嘴道:“是三弟從民間帶回來的,母後,之前兒臣跟您說的就是她。”
“你說的就是她啊?”馮始眉恍然大悟,回頭重新打量了李昭離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蒲柳弱質。做個妾也還罷了。”李昭離沒有做聲,馮始眉又對江碧沉道:“沉兒,這麼一個人你要上百個也有,何必與你哥哥爭?”
腦子裏嗡的一聲,江碧沉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的兩個人,手腳一陣冷一陣熱,怒叱的話差點就要衝口而出,這時宏定的聲音淡淡響了起來:“怎麼回事?”江碧沉這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捏緊了拳頭生生忍了下去。
“誰與誰爭?”宏定瞥著江碧沉隱忍的臉孔,“難道太子也看上了這個女子?”
“皇上,是靳王。昨晚臣妾去德妃那裏坐,見靳王哭著喊著要納她為妾,臣妾都瞧不下去了。”馮始眉說著責備地看了一眼江碧沉,“聽說你不答應,還要娶她為王妃?簡直胡鬧,這樣的人怎麼配入我皇家門?”
“兒臣——”江碧沉再也忍不住了,可剛開口,宏定已附和道:“說得對,做王妃確是不行。”
江碧沉急了,一把拉過李昭離道:“兒臣非她不娶,若她不是王妃,兒臣願孤老終身,誰也不要!”
“放肆!終身大事豈能由著你的性子胡來!”馮始眉居高臨下俯視著自己的兒子,眼風輕蔑地掃過李昭離的臉,轉身對宏定道:“臣妾已為沉兒覓得一位好兒媳,皇上已經看過了吧,不如皇上今日就下旨賜婚,奉國也好久沒辦過一場喜事了。”
宏定似是有些猶豫,咳嗽片刻,傳出一個聲音,“說得也是。”
江碧沉呆呆地看著他們,胸口似乎有些東西砰然碎裂,空冷得叫人發抖。他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什麼君臣禮儀,扯過李昭離草草說了句告退,在眾人的注視下從真如宮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