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無限江山 第一百四十九章恐 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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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飯盡,試書過來說李昭離的院子收拾出來了,江碧沉便攜了她過去。蘭芷雅榭果然近,出了小院轉個小徑就到,進門便是一池睡蓮,一座別致的八角小樓懸於池上,湖綠色的紗簾飄飄蕩蕩,確是十分雅致。上了榭樓一一看過去,什麼都好,就是太富麗堂皇了,許是府裏人都把李昭離當做未來王妃,恨不得把所有奇珍異寶都擺進她的屋裏去。
李昭離含笑轉回頭看著一臉無奈的江碧沉,他迎著她的目光歎口氣,“你來吧。”於是李昭離對試書道:“請把這些古玩瓷器都撤了,留下一隻來插花就好,這金鳳床帳也請換成素色的,還有——”江碧沉插話道:“也別都撤了,那鶴形紫銅香爐是我剛建府時父皇所賜,原本一直在我臥房裏,你就留著吧。”李昭離正要應了,可不知想到什麼,臉上微微一紅,眼角見到試書捂著嘴笑,頓了頓,繼續道:“還有這些寶玉珠釵,我用不著。”
話音剛落,明畫匆匆進來稟說太子和靳王到,江碧沉的眼睛頓時一眯,這二人此刻來定是不安好心,目光往李昭離身上一瞥,還多半是衝著她來的。他肚子裏一沉吟有了計較,吩咐李昭離在此等候,自己轉出雅榭去見他們,誰知未出院門就見江洗墨和江遇寒帶著隨從一前一後往這裏來,搖著折扇好不悠閑。江碧沉的唇邊冷冷一訕,上前有意無意擋住去路:“什麼風把二位皇兄都吹來了?嵐王府可真是蓬蓽生輝啊!”
啪的收起扇子,靳王往他肩上一拍,眼睛卻盯著後麵的小樓,“三弟這說的什麼話?你被叛黨抓去,我們和父皇母後都擔心得要命,如今你好不容易逃回來,手還受了這麼重的傷,做哥哥的難道不該來探望探望?”
太子也在旁似笑非笑地道:“是啊,三弟進宮見了父皇就打道回府,也不跟哥哥們聚聚,莫不是眷戀著府裏那位美人?”
。。。。。。。句句含沙射影,連刺帶諷,哼,我此番逃命的確狼狽,卻都是拜你們所賜,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江碧沉微微一笑並不答話,江遇寒卻轉轉眼珠子,抬腳就往雅榭走去,“聽說你帶了位美人兒回來,怎麼也不出來給我們見見?在裏麵嗎?還玩金屋藏嬌,三弟可是太見外了。”江碧沉臉色一變,伸手欲攔,可靳王卻是有備而來,一貓腰從他臂下閃了過去,還不忘回身道:“哥哥說了三弟別見外嘛,瞧瞧,見外了不是?”
“皇兄等等,她不在這裏——”
“三弟別急嘛,我們看看而已,又不會對她怎樣,。”
太子拉住江碧沉的衣袖嗬嗬一笑,那一刹那江碧沉真想甩開袖子。他心中極力忍住,回頭淡淡笑道:“倒不是皇兄想的那樣,隻是怕鄉間女子不懂禮數,衝撞了哥哥們。”
“無妨。”太子說著,見江遇寒就快闖到樓下,忽然樓中亭亭轉出一個女子,先對江遇寒欠了欠身,隨即繞過芳樹朝他們走來,行到跟前欠身道:“民女參見太子殿下。”
江洗墨瞄了臉色不大好的江碧沉一眼,鬆開手笑道:“這位就是了嗎?”江遇寒早已跟了過來,方才一見著李昭離他便直了眼,好個嫋娜多姿的美人,圍著轉了一圈,不住拍手道:“好,好,三弟果然有眼力,怪不得藏著不讓哥哥們見。”
李昭離望了他一眼,低頭從容道:“民女初來乍到,儀容未整,故此不敢貿然迎駕,請太子殿下、靳王殿下降罪。”
“皇兄見諒。”不動聲色站到李昭離身前,江碧沉彎起唇角露齒一笑,“她膽小怕生,什麼都不懂。”
“不懂,以後教她便是。”江遇寒直勾勾地盯著李昭離的臉,上前一步想去勾她的下巴,江碧沉想也未想抬手擋開。江遇寒絲毫不生氣,嘿嘿笑了兩聲道:“三弟啊,哥哥今日跟你討個東西如何?”說著眼神往李昭離身上一溜,“哥哥看上她了,把她讓給我吧!”
什麼?江碧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兄方才說什麼?”
他剛才聽見什麼了?靳王居然厚著臉皮跟他要——
“別這麼小氣,回頭哥哥還你十個,保準個個都是美女。”江遇寒不待他說話,一把把李昭離從來不及反應的江碧沉身邊拉過去,他力氣既大,又是防不勝防,李昭離跌入他懷裏,尚未來得及掙紮就被牢牢按住,仿佛隻是眨眼間,已然被江洗墨擁住往蘭芷雅榭外走去。她又羞又怒,奮力撲打著想要掙脫,江遇寒卻隻是箍住她雙手對著她笑:“你再動的話,信不信本王當場就可以要了你,他卻拿本王沒半點辦法?”
“你——”臉頰一下漲得通紅,李昭離咬緊雙唇死死盯著他,他又俯到她耳邊道:“你之前跟些什麼人在一起,不用本王講,自己心裏清楚。”
掙紮頓時停了,片刻之後李昭離緊繃的全身漸漸鬆懈,任他帶著走出了江碧沉的視線。
“昭離!昭離!!”耳邊傳來江碧沉的喊聲和太子的大笑,身邊傳來的卻是陌生的溫熱和熏香,她的心中忽然有些飄忽,此身仿佛已不是此身,眼前飄起的一片綠色,恍恍惚惚竟是西伯山穀的蓮塘。
“放開她!”驀然間耳邊一聲斷喝,一隻手憑空將她重重拉了過去,她撞在那人的胸口上,被他唯一能用力的右臂緊緊抱著,聽見他飽含怒氣地道:“她是我的人,皇兄休要染指,否則別怪我不顧兄弟情義!”
夷笙。。。。。。她安靜地縮在他懷中,目光漸漸落到他不能動彈的左手上,那手在寬大的衣袖下毫無憑依地垂著,晃晃悠悠,恍若飄萍。
有好一陣子靳王沒有說話,折扇啪的打開又合上,合上又打開,太子不緊不慢跟出來,掃一眼江碧沉和李昭離,含著笑意道:“我那溫文爾雅的三弟能為了女子動怒,難得啊!隻可惜符婕妤不能親眼見你這副情景,想必你也在為她而抱憾終生吧?唉,也是,就算你想為她發一次瘋也、沒、機、會、了。”說到這兒他似是想起什麼,猛然倒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副吃驚的模樣,“還是說你仍與她暗通款曲?”
“你不要胡說!”江碧沉的牙關咬得格格作響,雙眼通紅地把他盯著,太子折扇一搖,擋住臉吃吃一笑,“三弟啊三弟,你可知人言可畏,眾口鑠金,哪怕你隻是打了個噴嚏,也有人能煽起一場狂風。”
眉尖難以克製地一跳,江碧沉很輕易地就從他狀似告誡的話裏讀出了威脅的意味,什麼意思?你要造我什麼謠?
見江碧沉沒有接話,江洗墨收起笑容,眉眼轉瞬間變得冰冷,“方才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教訓,今日來就是想讓你知道,你與叛黨的瓜葛本宮一清二楚,念在你我一母所出,勸你最好放聰明點,否則你與她俱是死無葬身之地!”說罷袖子一揮,與靳王一同登上車輦揚長而去。
。。。。。。。原來如此。
望著二位兄長跋扈的背影,江碧沉連眨了好幾下眼,才總算把心裏陡升的恐懼壓了下去,指甲深深陷在掌心,卻完全不覺痛。
嵐王府的人都聚在門口,見太子靳王都走了,本想上來做點什麼,可看見江碧沉臉色鐵青、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竟一時都不敢動彈,手足無措地圍在一邊彼此幹瞪眼。
好半天,江碧沉慢慢抬起手環住懷中人的肩,他知道她在顫抖,就像他自己的手一樣顫得厲害,卻仍然強自鎮定地道:“昭離,你還好吧?沒事了,沒事了。”李昭離沒有說話,江碧沉這才發現她死死抓著自己左手的袖子,他正想問怎麼了,卻被她忽然反手抱住。江碧沉怔了一怔,片刻後從胸前的震動中陡知她在哭,隱忍的,怕被人發現了心中秘密一般的哭泣著。
頸邊有濕涼的液體斷斷續續地流下,江碧沉挨著她的臉,幾番咬了咬牙,終於低聲道:“不要怕,我會保護你。”卻見李昭離驀地抬頭看著自己,似是要說什麼又沒有說出來。江碧沉笑了笑,使勁抱了抱她努力想給一個安心,他這一笑,府裏的人才鬆了口氣,怯怯道了聲王爺,他嗯了聲,抬頭望望府門上金光璀璨的“敇造嵐王府”五個大字,“回去。”
回了蘭芷雅榭,派來服侍的兩個丫鬟英梅、夢歡也跟了上來,江碧沉道:“好生服侍姑娘,事事想得周全些,要是姑娘缺什麼就告訴萬總管。還有明日要進宮,你們要把各項事物都準備好。”李昭離站在他身邊欲言又止,然而江碧沉沒有看見,隻顧著細細又囑托了幾句,這才轉身道:“到了京城你也沒好好休息過,我讓人準備了熱水,這樣你會睡得香些。晚飯你要懶得去我院子的話,就讓他們送過來吧。”
李昭離笑著點點頭,江碧沉與她說了幾句閑話便轉身離開了,她站在原地好長時候沒動,英梅上前小心翼翼問她可要沐浴,她應了。待沐浴完畢,窗外已是彩霞滿天,江碧沉派人來問她在哪兒用膳,她看著傳話那人客氣的樣子,道:“我不餓。”那人回去了,沒想到江碧沉很快過來道:“你身上可是不舒服?”不等她回答,提議道:“有一朋友過幾日做壽,我知道一個戲班子,說是唱得極好,你且聽聽,要是不好我就不拿出去丟臉了。”一麵說著一麵把臨水的紗窗都推開,拍拍手,須臾間池邊小坊上轉出三四個妝扮好的戲子,遙遙對他二人鞠了躬便兀自唱了起來。李昭離有些怔忪,忽然江碧沉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吃不下,我陪你。”她轉頭瞧著他,他又笑道:“或者你陪我吃些?”
他的眼睛比往日暗了不少,李昭離抿抿唇,“對不起,我不想讓你操心的。。。。。。”江碧沉立即道:“是我食言,沒想到一進京城就出了這種事。”李昭離愣了愣,心裏依稀知道他在說什麼,這時已有下人機靈地捧上食盒,他如此體貼周到,李昭離縱然心裏難受卻也不想看他陪自己餓肚子,少不得多吃了些飯菜。一出戲唱完,月亮已掛在樹梢,江碧沉說累了要回去了,其實是看李昭離有些困倦這才這樣說,剛起身卻發覺衣角被人拽著,低頭一看,李昭離仰臉望著他,過了半晌輕輕道:“夷笙,今晚留下來。”
江碧沉心頭一震,他當然清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是在這一刻,在經曆白天那個風波後,他看著李昭離比月光更柔和盈白的臉孔,心中升起的竟然是無盡慌亂。他定定看著她,眼珠子顫抖片刻,突然道:“我,我今晚還要看些文書,先走了。”說罷掃了周圍一眼,仿佛唯恐剛才的話被人聽見,疾步匆匆下了蘭芷雅榭。
李昭離看著他逃也似的樣子,奔出去的時候還撞翻了一座香爐,心中的鬱結不知為何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伏在窗邊笑得前仰後合,江碧沉似乎聽到了她的笑聲,走得更加快,不出一會兒就竄出了庭園。
窗下粼粼的水波在月光下蕩漾不止,她含笑瞧著,水麵還能照見自己的影子。
“阿明,他怕了呀。”微不可聞的聲音從她的唇間溢出來,帶著淡淡的歎息,“我該怎麼辦?我也有些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