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無限江山  第一百二十二章遠 離 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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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眼,昭離的血從顧萋菲的劍上絲絲滑落,血肉與長劍越絞越緊,痛得人不覺痛,看得人不忍看。
    懷中兒子的呼吸漸漸輕弱,看著他滿手滿身的血,忽然想起某日與兒子並肩垂釣,那日的晚霞,可有這血鮮豔奪目?
    “我……是不是很沒用?”不由自主地撫著兒子原本柔順光亮、如今卻沾滿塵土的長發,鳳求凰低聲喃喃,“救得了你一次,卻救不了你兩次。”
    淳於明聽到他的話,艱難地抬起眼皮,“老爹?”
    鳳求凰微微笑了笑,揚起頭,“菲兒,爹對不住你和你母親。雖然你一句也沒有提過,可我知道你心中必是耿耿於懷。當年本該帶上你們一起走,我卻沒有辦到。這麼多年你一人在外飄零,受的苦隻有你自己知道。我本不奢望還能一家團圓,你能叫我一聲父親,我已心滿意足。”
    顧萋菲的眼角不易察覺地一收,把鳳求凰冷冷地看著。
    “爹?”淳於明聽著不對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鳳求凰掰開他的手起身整了整衣著,在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之前,撩起衣襟對著顧萋菲跪了下去,雙膝著地的聲響,壓過了所有兵戈嘶喊。
    淳於明隻覺得四周仿佛陡然靜得可怕,他的父親,曾經萬人之上的父親,看似隨和散漫其實比誰都多了副傲骨的父親,竟然向兒子下跪?短暫的驚怔過後,一股怒氣猛地衝上了他的腦門,拚著一口氣站起來,拽住鳳求凰的衣服吼道:“爹,你幹什麼?你給我起來,起來!”
    李昭離也驚呆了,望著鳳求凰微笑的臉龐一時失了聲,好半天才喃喃道:“皇上,你。。。。。。。”
    “菲兒,”鳳求凰不為所動,依然揚著頭,語氣平和,“長大後你就跪過我一次,這一次換我來跪你,無論你有多惱恨我們,我求你放他們走,無論是你母後、二弟、昭離,還是江碧沉和毓兒,放他們走,可以嗎?”
    “爹!你不要求他,你起來!”淳於明抓著他衣領的手幾乎要把他勒死,可鳳求凰無奈地嗆了幾口後,按住他隻是微笑,轉頭對李昭離道:“昭離,替我按好阿明,他再流血下去會很不妙的。”
    李昭離怔了怔,緩緩鬆開手,就在鬆手的刹那,顧萋菲覺得自己聽到了血肉在劍鋒上摩擦的嘶嘶聲,那一刻,他的手幾乎酸軟得禁不住顫抖起來。
    “皇上。。。。。。。”李昭離依言按住淳於明的肩膀和手,看著他驚怒交加的眸子,忽然跟著跪了下去,轉身膝行到鳳求凰身邊,重重磕下頭:“顧大哥,昭離也求你。”卻沒說求什麼,隻是不住地磕著頭。
    遠處傳來淳於蓮的帶著哭音的尖叫:“雞屁股,昭離,你們都給我起來,聽到沒有?我們死就死,有什麼大不了的?”
    顧萋菲抿緊唇俯視著他們,一個個灰頭土臉,一個個渾身血汙,可笑,真可笑,這是一幕什麼戲?
    感覺到四周變得安靜,他慢慢把目光投向天空,呼出的白氣被寒風轉瞬吹散,彎起唇,對自己笑了笑。
    不久後有人拉著他的衣袖猛烈地搖動,“大哥,大哥!我也替父皇他們求你好不好——”
    “你們走吧。”
    “。。。。。。啊?”顧初蓮一句哀求還未說完,陡地聽到顧萋菲這句輕若煙塵的回答,竟沒有反應過來。
    顧萋菲收回目光,還劍入鞘,再不曾看他們任何人一眼,轉身朝著山穀的方向大步而去。
    “首、首領?”李惟江茫然地看著同樣茫然的部下們,過了片刻略略回過神,看看武吉昌若有所思的樣子,歎了口氣,帶著部下追著顧萋菲回去了。
    “。。。。。。。這樣,算是結束了?”
    鳳求凰剛來得及眨眨眼、順便把僵直的身子放鬆,臉上就被歇過氣來的淳於明狠狠揍了一拳,“兒子?你為什麼打我啊?”
    淳於明捏緊拳頭,恨不得往他臉上再揍一拳,“誰讓你跪了!”
    “我、我那還不是為了救你們——”
    “誰讓你救我們了!”
    說著淳於明真的就想再補上一記,可剛舉起來,就被猛撲上來的江毓兒撞得岔了氣,聽見她一邊哭一邊嘮嘮叨叨說著什麼,再瞧瞧大家一臉忍俊不禁的神色,於是滿腔的怒火也暫時平息了,放下手先去哄住她再說。
    鳳求凰捧著打腫的臉頰,委屈地轉向淳於蓮,“花花,你看兒子居然打我,我老子都沒打過我,他居然打我!”
    淳於蓮蹲下身瞧了一眼,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展臂抱住他,“你就是該打。。。。。。。”
    “二哥,你的傷。。。。。。。”顧初蓮捧著藥看著淳於明,怎麼覺得常常都看見他渾身是血?果然是應了他自己那句“總是不停受傷”的話嗎?
    淳於明按著胸口,就著火把看了眼傷勢,搖搖頭,“算了不致命,回頭再治吧,都習慣了。”
    李昭離坐在一邊望著他們淡淡地笑,顧初蓮轉對她道:“李姐姐,你的手很疼吧,我替你包紮。”
    瞧瞧已經血肉模糊的手掌,李昭離把手合上,“沒關係。”
    “讓我來吧。”顧初蓮已然單膝跪在她身邊,拉過她的手看了看,轉頭吩咐屬下拿藥酒和白紗來,須臾準備妥當,他笑道:“李姐姐忍一忍。”
    李昭離嗯了聲,看他小心翼翼地把藥酒搽在自己手上,一邊搽一邊問:“疼嗎?”
    李昭離搖搖頭,整隻手早已痛到麻木,即使搽了藥酒也確乎毫無痛感。顧初蓮抬起頭,李昭離見他的目光掃過自己的額頭又迅速避開,便知那裏定是傷得不輕,她無聲笑了笑,對一邊捧著藥酒的人道:“給我吧,我自己搽搽就好了。”
    此時鳳求凰等人已經說完了話都把他倆看著,江毓兒過去道:“李姐姐,我來幫你。”
    江毓兒的手已算很輕,李昭離卻仍感到沁涼的液體覆上額角後,隨即傳來一陣鑽入心扉的疼痛,痛得忍不住閉上眼,有些液體很快順著眼角而下,濺在江毓兒和顧初蓮的手上。
    “李姐姐。。。。。。”江毓兒與顧初蓮互相看了看,同時停了手,眾人一時無言。
    察覺到大家都看著自己,李昭離很快包紮好了手,對他們一笑:“我沒事,對了,江碧沉他,他怎樣了?”一提到這個名字,方才驟生的空洞便似乎有了暖滿的跡象,目光自然而然朝他的方向尋了過去。
    淳於蓮笑道:“有本宮在,他肯定是安然無恙。”
    淳於明瞧了李昭離一眼,對鳳求凰道:“還是趕快離開這裏吧,我眼下雖然沒死,再這麼凍下去,離死也不遠了。”
    武吉昌忙附和道:“殿下說得對,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趕緊走吧。”
    “那繼續朝東走,再走幾裏地就能到湖邊。”顧初蓮站起身,“軍隊在那裏常年備有船隻,我即刻送你們出洞庭湖。”
    一幹人等便跟著他彎彎折折到了湖邊,果然見五六膄大烏篷船靜靜泊在蘆葦叢中。聽見有人聲,附近立刻有人持著武器出來查看,顧初蓮上前吩咐了幾句,來人迅速退下,顧初蓮回身道:“上船吧。”
    於是武吉昌的人一船,顧初蓮的人一船。李昭離和江碧沉一船,淳於明等人一船,待各自進了船艙,船夫一點長蒿,駕著船飄飄蕩蕩離開了岸邊。
    洞庭湖的夜晚十分幽靜,天邊依稀垂著幾點繁星,江霧初起,煙波浩渺,除了偶爾驚起的飛鳥,便隻剩船舷分開水草沙沙前行的聲音。
    要離開了。
    不少人站在船尾靜靜望著逐漸遠去的西伯山穀,往日點滴浮上心頭,各人自有各人的百般滋味。
    不論將來何去何從,在這裏度過的日子、埋葬的愛恨情愁,那些人,那些事,想是永遠也無法忘記了吧?
    李昭離倚在艙外,回頭望了望靜靜安臥的江碧沉,從袖中取出一件物事,長長的黑繩隨風飄蕩,宛如人深深的情思。
    一出秘道,江毓兒因說不想拿著顧萋菲的東西,就把玉佩塞給了自己,當時心緒繚亂順手接了,如今方才想起來還有最後一樣尚未了斷。
    黯淡的星光之下,掌中晶瑩的玉質閃動著柔光,她最後看了一眼遠方的湖岸,徐徐翻過掌心,玉佩便帶著絲繩落入水中,轉瞬沉入了水底。
    一邊撐蒿的船夫驚訝地道:“咦?姑娘的東西是不是掉了?要不要緊?”
    李昭離轉回頭對他一笑,“不要緊,我已經不需要他了。”
    江毓兒扶著淳於明凝視著這片水域,良久,他問道:“你還恨我大哥嗎?”
    “恨。”江毓兒毫不猶豫地答道,“他殺我娘親,害了三哥,還傷了你,我怎麼能不恨?我更恨我不能親手殺了他為娘親和三哥報仇。”
    淳於明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我與大哥什麼都合不來,他這麼對你們,按理說我也恨他,可是。。。。。。。。他對昭離是真心的,我又恨不起來。”
    聽他這麼說,江毓兒歎了一聲,瞧著旁邊李昭離所乘的船,低聲道:“有時候,覺得他是挺可憐的,你三弟也跟著我們走了,剩下他一個人。。。。。。”
    淳於明笑了笑,若有所思地撫著她的頭發,“大哥不需要人可憐,他是真正的梟傑,隻不過一時為情所困而已,我們要擔心的反而是江碧沉,有時候仔細想想,我真的很不希望昭離跟了他去。”
    特別是在符家出事以後。
    “可是明哥哥,這件事誰也做不了李姐姐的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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