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無限江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君不君,臣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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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萋菲的劍捏得格格直響,越過前麵人的身影,他能清晰地看到後麵那二人,一股衝天怒火在他胸腔中越燒越旺,加上李惟江等人還在一邊不停地慫恿著,突然把劍一抖,冷笑道:“既然如此,就恕我——”
武吉昌等人俱是一凜,就在淳於明疾速跨前一步想要把爹娘往後擋的時候,一個聲音清晰地叫道:“等一等。”
他們齊齊回頭,李昭離已然走到前方,迎著顧萋菲驟然一冷的目光站定了。
“昭離?”鳳求凰想要說句什麼,手上忽然一緊,回頭見淳於蓮皺著眉對他搖了搖頭,隻得閉了嘴看事態如何發展。
大風呼呼吹過頭頂,眾人一時間寂然無聲,都把目光投向李昭離在火光下蒼白清麗的容顏。
隻聽她道:“顧大哥,你要如何才肯放了江碧沉?”
顧萋菲盯著她,片刻笑道:“我隻想要他死,從未想過要如何放過他,倒是你又想做什麼?”
“是嗎?”李昭離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的臉,“那你為何不直接毒死他?”
“什麼為何——”
顧萋菲尚未說完,李昭離陡然高聲道:“為何隻挑斷一隻手就罷了休?為何還讓他苟延殘喘,令你自己今後一輩子都耿耿於懷?顧大哥,你問我想做什麼,我卻要問是你在想什麼?”
顧萋菲一怔,眼中神色突然一變,下意識就要脫口反駁,卻見一滴淚從她眼裏筆直落下濺在黃土之上,他瞧著那滴淚,連自己也不知為什麼,忽然笑了起來。
感覺得到周圍的人在竊竊私語,顧萋菲含著那抹笑意,軟軟地道:“我也很後悔放了他一馬,可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就不要再提了。”眼睛掃向鳳求凰和淳於明,語氣越發輕軟,“你們究竟是交,還是不交?”
“不——”鳳求凰剛說了一個字,眼前寒光乍起,身後傳來淳於明一聲斷喝:“笨蛋退後!”沒等他回過神,已被人抓住領子往後一拖,兩柄長劍帶著淩厲罡風在他鼻梁一寸處堪堪擦過,逼得他跌跌撞撞倒向後方,“阿明!”
淳於明頭也未回地喊:“武將軍,看好我爹娘!”
隻要老爹他們還在,江碧沉他們就基本算是安全了。
“雞屁股,你沒事吧?”淳於蓮一把扶住鳳求凰。
鳳求凰甩甩頭,罵了聲:“這小子,真的要弑父!”
周圍一陣人影交錯,刹那間連同江毓兒和江碧沉在內被武吉昌帶人護住,卻惟獨沒有李昭離。淳於蓮一身冷汗地四處張望,卻見她獨自站在亂軍之中,武吉昌的人來不及顧上她,顧萋菲的人卻也不敢動她,留下她一人,像狂風暴雨間羸弱的孤舟。
顧初蓮遠遠望見她,欲待衝上去拉到這邊軍中,可刀來劍往人群竄動,一時竟無法近前。
淳於明早已瞥見她,無奈顧萋菲的劍一招緊過一招,饒是全力以赴也甚為勉強才招架得住。又看了李昭離一眼,這稍一分神,劍上便陡然一重,淳於明急忙轉回目光,見顧萋菲咬著牙笑道:“二弟若是沒有內傷,我們兄弟好好打一場倒是快意。”
淳於明氣息一滯,有內傷你都如此,沒內傷還得了,“。。。。。。。不錯,若我沒有內傷的話。”話音未落,一股內力排山倒海灌入他的氣海,直攪得他五髒六腑都要碎了,這是——唐為燭就是敗在這樣的內力之下!
完蛋了。
隻抵擋了不足半盞茶時分,本就疲弱的守衛被顧萋菲一舉攻破,哇地吐出口血,剩下一口血被他吞回肚子裏,微微一笑:“大哥好武藝。”
顧萋菲盯著他,眼中神色半明半暗,淳於明又道:“念在骨肉一場,放過爹娘,還有毓兒和江碧沉。”
顧萋菲的眼睛仿佛結了冰,“又是這個人,你們心心念念保護著他,我看你們倒能保護到什麼時候?”
“大哥,你也不用這樣自欺欺人。”淳於明瞧著他的模樣,撤了劍支在地上喘了口氣,笑道:“不論是我還是你,不都是為了昭離嗎?你明明恨他入骨,卻不想昭離終生難過,否則怎麼隻用了一醉方休?你也想試試她吧?看她與江碧沉究竟有沒有緣分?幸好有我在,不然的話。。。。。。。”
顧萋菲打斷他的話,“快死的人操心還這麼多,他與她是否有緣全看他們自己,我隻在乎我就——夠了!”手起劍落將他一劍穿透,一拔之下卻沒能把劍拔出來,低頭見淳於明隻手抓著劍身,衝著他露齒一笑:“我還沒斷氣,你急什麼?”
“明哥哥!”江毓兒拚命想要撥開人牆,可被人按住手掙紮許久都脫不了身,急得大叫:“鳳叔叔,明哥哥他快死了,快去救他!”
“什麼!”鳳求凰隔得稍遠,加之在後方幫著抵禦,沒能看到方才的情形,奔到這邊才看到淳於明的樣子,一下變了臉色。淳於蓮早已四處找尋武器要衝過去,被鳳求凰死死拉住,“花花、花花別去,待我——哎喲!”正拉著,沒提防手上被她含淚咬了一口,撤了手歎道:“我去,你好生看著毓兒,別讓她過來。”縱身落到淳於明身邊一把按住顧萋菲的手,眼角掃到兒子臉色灰敗,血絲不住地從他手中、口中淌下,不由得又是揪心又是氣急,盯住顧萋菲道:“功名利祿轉頭過,愛恨貪嗔到了空,你今天不妨弑父殺母,等你登上皇位那一天,自然有你的報應到。”
攥緊手中青鋒,顧萋菲冷笑一聲,片刻道:“兒子的報應早已到了,父親難道不知道麼?”
“你——”
“老爹,別說了。。。。。。”淳於明吐出幾口血,眼前人影憧憧,漸覺昏沉,
手上卻把顧萋菲的劍抓得更緊,“大哥,殺我一個就夠了吧,放他們走。。。。。。”一語未完,腿上忽然一軟,可將要跪倒之時有人抱住了他,那樣軟而溫香的身體,他抬眼,低低喚了聲:“昭離。”
李昭離看著他的眼睛,輕輕掰開他抓著劍的手,問:“這劍,能拔嗎?”
淳於明嗯了聲,抬手在身上幾處拍了下,“你拔吧。”
“兒子!”鳳求凰驚恐萬分,這劍擅自拔了,會不會。。。。。。
顧萋菲沉默而視,唇邊隻是微微冷笑。
淳於明依舊道:“拔吧。”
李昭離點點頭,回頭瞧了顧萋菲一眼,似是在示意他鬆點勁,隨即赤手抓著早已染滿血跡的劍身,一用力,將它拔了出來。血並沒有如想象中那樣噴湧,然而淳於明卻一下坐倒在地,靠在鳳求凰懷中不住地喘氣,鳳求凰手忙腳亂地按住他的傷口,剛要說話,忽然見遠處武吉昌那邊似乎起了騷亂,心下頓時漏了一拍,老天爺,千萬不要又出事啊!
“放手,放手!”
淳於蓮甩開武吉昌把她往外拉的手,不顧他急得冒汗,回身抓住江碧沉,“要走,把他也帶上!”
瞥一眼已撕開防護圈立即就要衝過來的昔日同僚,武吉昌跺了跺腳,“娘娘,帶上他隻會讓我們都走不了,不要管他——娘娘,你,你在幹什麼?”
淳於蓮抱住江碧沉,順手把江毓兒也抱住,閉上眼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你要是不想管他,索性連我的死活也別管。”
“娘娘?!”武吉昌瞠目結舌地看著她死死抱著江碧沉的模樣,重重拍了下額頭,歎氣道:“您這又是何苦?他不過是——”說到一半想起先前皇上的話,再次跺了下腳,“罷,罷!臣帶上他便是!快來人,把江碧沉背上!”
“姓武的,你想往哪兒跑?”身後突然一聲斷喝,李惟江早已提著把大刀闖進防線,掃了眼地上的淳於蓮三人,對武吉昌冷笑道:“往日看你是個將首之才,原來你終究是個糊塗人,幫著他們跟首領作對有什麼好處?放下劍吧,你看看首領那邊,事已成定局,我們好歹共事多年,也不必為了這些小事大動幹戈。”
武吉昌正警惕地看著他周圍的士兵,聞言皺眉道:“小事?李將軍,你我本是皇上臣子,如今首領他犯下忤逆之罪你非但不加勸阻反而推波助瀾,試問不忠不孝,安能得到民心?不得民心,安能坐擁天下?事關我軍存亡怎麼能說是小事?你不但不該來勸我,反倒該助我才對。”
李惟江被他的話堵得一怔,臉色變了又變,略一沉吟,忍氣道:“好,算你說得對。我們各退一步,你帶江碧沉跟我回軍營,別再犯傻下去了。”
武吉昌尚未回答,江毓兒已然抱緊江碧沉的胳膊瞪向他,擺明了絕不妥協,淳於蓮則是閉上眼一副“誰也別來勸本宮”的姿態,於是縱然他心裏巴不得丟下江碧沉,此刻也隻得吐出口氣,緩緩道:“不行。”
“你——武吉昌,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李惟江氣得咬牙,衝著他們虛砍一刀,喝道:“眾士聽著,把他們通通給本將軍拿下,一個也不許放走!”
夜,似乎越發的喧囂了。
串串血珠滴在裙畔、泥間,無聲無息,震耳欲聾。
鳳求凰和淳於明凝視著那雙手,淳於明道:“昭離,鬆手吧。”
李昭離卻轉過身麵對著顧萋菲,劍柄仍在他手中,她反手抓著劍刃,對上他含笑無情的眼。
三人都以為她定會說些什麼,勸阻、指責,抑或哀求,然而李昭離一句也沒說,寒風蕭蕭刮過她的身軀,那雙黑得透著幽藍的眸子映著前方囂亂的人馬,顯出一種異乎尋常的平靜。
顧萋菲便也沉默地望著她,眼角的笑意逐漸隱去,薄而色淡的唇角卻是越抿越緊。
鳳求凰望望這邊狀似平靜的情勢,又望望那邊混亂一片的對抗,閉上眼,想起的卻是那夜禦花園中宏定失控的樣子,為愛所惑,為情所迷,為權所爭,人人都為著自己不可言說的執著,在世間掙紮求生。
何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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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有話要說:老實說,我很羨慕李昭離。。。。。。。。。。。隨便哪個讓給我,我都偷著笑,你偏偏選了最不可能的那個,這就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