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怎麼才回來？”
    顧初蓮坐立不安地等在屋內，一見淳於明出現不由得大鬆了口氣。
    淳於明對他笑笑，“多說了兩句這才遲了。我們走吧。”
    原本焦急著要走的心情被這清冷的一笑笑得散去了，顧初蓮再三看了看他，躊躇著問：“二哥，你怎麼了？”
    淳於明回頭看他，又是一笑，“我怎麼了嗎？”
    “你見到他們了吧？為什麼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樣子？”顧初蓮低聲說著。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害怕見著二哥露出這般淡漠的表情，有些人笑起來溫暖異常，可同樣的笑，他們也能笑得漠然至極，生人勿近。
    恰恰他二哥就是這種人，恰恰他此刻就是第二種笑。
    “這裏的環境還算不錯，他二人被你們照顧得也好，我放了大半的心。”淳於明頓了頓，反倒催促他道，“快離開這裏吧，這裏多待一會兒都叫人難熬。”
    “二哥……。”顧初蓮麵上做出一副主子的樣子走在前麵，卻禁不住幾步一回頭，可淳於明依舊掛著那副笑容，他輕輕歎口氣，不再說話了。
    一路沉默出了洞府，顧初蓮回頭想喚他小心巡夜的士兵，卻見他定定仰望著高聳的山峰，寒風刮起他的衣袍，衣袂翻飛猶如白色的蝶。喚他的話突然噎在了喉頭，顧初蓮默默陪他站在山前，半晌淳於明慢慢回頭問道：“你們一直關著他們，打算關到什麼時候？”
    顧初蓮無法回答，他二人是敵人的孩子，應該是等到敵人灰飛煙滅才放了他們吧？
    淳於明又問：“最後會殺了他們？”
    顧初蓮還是無法回答。或許會放，可到時一並殺了也難說。
    淳於明點點頭，重望向深深的山麓，淡淡地道：“假如你們殺了江碧沉和毓兒，我斷然不會獨活，你們就當沒有我這個兄弟吧，我也不知到時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算是威脅嗎？顧初蓮霍然明白過來，臉上立刻黑了一半。
    上次是哀兵之計，這次是以死相逼，隻是二哥啊，你可知這樣逼死得不單是你自己？
    他道：“二哥，你說什麼都沒用，我不可能放他們走，除非你殺了我。”
    淳於明直直盯了他片刻，噙著絲笑意道：“如果殺了你就能救他們出來，那你以為我會不會殺你？”
    顧初蓮一怔，一句“不會”差點脫口而出，可唇剛動了動就見他已經轉身走了，黎明未至，夜色正濃，轉瞬間就消失在了山林之中。顧初蓮怔怔望著他離開的方向，猛然驚覺他之前“以死相逼”的話句句不假。
    以二哥決烈的性子，的確可能做出那樣的事，可是在今日進洞前明明還有耐心與他們鬥智鬥力，為什麼突然間把話挑得如此明了？
    過去常自認洞察人心不費吹灰之力，可這種自信在遇到二哥後便土崩瓦解，絕大多數時候他很難明白二哥在想什麼，更難當場確定哪句是真抑或假——哪怕在了解他是怎樣不喜謊言的人之後。
    就比如二哥走前那句話，縱然清楚無論從情從理來說他都不會殺自己，然而顧初蓮想了許久，也無法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會做出這種事。
    是二哥太善變？
    似乎並非如此。
    在夜色裏摸著前行良久，顧初蓮總算在樹縫中見著從湖上透出的光，以及湖邊攬著袖子迎光而立、孤零零的淳於明。
    顧初蓮靜靜看了半晌，歎了口氣過去問：“二哥在等我？”
    “……。你不會武藝，出了什麼事老爹也隻會拿我是問。”淳於明的臉龐在光中幾近透明，水聲隱隱裏似乎也輕輕歎了口氣，“走快些吧，天要亮了。”
    顧初蓮側目看著他，點點頭。
    原來如此，他懂了。
    如果殺了自己便能救江碧沉和江毓兒出來，二哥也不會下手，但一定不是他二哥突然大發善心，而是二哥一定會想盡辦法避免這種情況發生，然而若是窮盡方法也必須兵戎相見，他將會是最不猶疑的那個人。
    或許真的不該讓他們相見。
    “二哥，可以的話，你能告訴我進洞發生了什麼事嗎？”他若無其事地問道。
    淳於明古怪地看他一眼，“你要聽我和你嫂子的情話？”
    能不能不要說嫂子這個詞？顧初蓮笑道：“就算我想聽二哥你也不會說吧。我隻是奇怪，為什麼出來之後二哥的心境似乎就變了？”
    “哦？怎麼個變法？”
    “變得。。。。。。。迫不及待了。”顧初蓮道，“仿佛再遲一日就萬事皆休。”
    淳於明笑了笑，手指撫著劍柄上的花紋，半晌道：“不瞞你說，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自從南邊開戰以來就從未停止過這些奇怪的感覺。”
    顧初蓮停下腳步，“感覺到什麼了？”
    “不知道，仿佛快要大禍臨頭。”
    “大禍臨頭？”
    “我弄不清禍從何來，再加上知道江碧沉和昭離的事後，更是——”
    “等等！嵐王跟李姑娘？他倆莫非。。。。。。。”
    “正是。”
    望著淳於明淡淡鎖著的眉線，顧初蓮拍了拍額頭，搖頭道：“他們認識也不過幾日，怎麼就生出情愫了？二哥，你也知道大哥他對李姑娘十分傾慕，這下江碧沉是非死不可了。”卻沒注意到淳於明唇邊泛起一絲冷笑，有我在，看誰動得了他！
    回到屋中唐為燭卻不見了人影，想是見著天要亮了躲了出去。在這裏窩了幾日，他白天為了躲穀裏的人，多數時候都不在，隻是臨到天黑了才摸回來與自己擠一處睡。可自己雖有過青樓的經曆，其實一直慣於獨睡，甚至於寧肯上寒枝閣屋頂吹風喝酒，也不大願意枕邊有人。眼下大傷初愈，加上奔波了一夜，他也實在有些累了，唐為燭不在身邊攪擾正好，便往床上一躺，很快墜入了夢境。
    過了不知多久，猝然從夢裏醒過來時正聽見外麵一聲怒喝：“拔出你的劍！”
    怔神半晌，才醒悟到那令自己清醒的是唐為燭的叫聲。他在叫誰拔劍？
    莫非顧萋菲回來了？
    淳於明不及開門，翻身從窗內跳了出去，人尚在空中便見湖邊兩個人打在一起，紫衣翻飛，寒光閃閃，兩人身邊圍了一圈人，淳於明落到實地上一看，武吉昌、李惟光，顧初蓮都在，自己那喜歡瞧熱鬧的爹娘也站在一邊，雖然臉上一派焦急的神色，可淳於明一看就知道他們是真的瞧熱鬧來了。
    他不動聲色地走過去，一個是自己的兒子，一個是故友的兒子，你們這熱鬧倒瞧得安心。
    “二哥！”顧初蓮見他來了，遠遠叫了一聲沒了下文。淳於明與他心照不宣地望了兩眼，選在昨夜進洞的確是幸運得很，再遲半日就難上加難了。
    不過眼下唐為燭與顧萋菲的這場架要怎麼辦？繼續打下去，還是強行拉開？
    腦子裏剛浮出這個念頭，陡然聽到一聲龍吟，抬頭見一直空手應付唐為燭的顧萋菲抓住劍柄甩開劍鞘，正趕上唐為燭當頭的一招“醍醐灌頂”，兩劍相交下二人神色都是一凜，不約而同退了一步。
    唐為燭冷冷道：“總算拔劍了，我唐為燭劍下不殺手無寸鐵之人，換個地方我們一決勝負。”
    顧萋菲仍是平常那副含著笑、不冷不熱的樣子，倒持著劍道：“二當家這又是何必？男兒當誌在天下，為了一個女子跋涉而來與在下拚命，未免有失二當家的身份，若是有個閃失，豈不是在下之過？”
    “身後事就無須操心了，隨我來吧！”唐為燭說罷縱身躍過眾人頭頂沒入山林之中，鳳求凰似乎這才想起要攔住，慌忙哎哎叫了兩聲，被二兒子冷眼盯住，放下手訕訕地道：“你不跟去瞧一瞧？萬一真出了事，沒法跟唐家和白玉樓交代吧？”
    “你袖手旁觀這麼久終於想起來要交代了。”淳於明沒有立即跟過去，唐為燭縱然很難贏得了大哥，但沒有幾百回合也難以分出勝敗，反正眼下過去也插不了手，不如等他們都打得力竭了再過去的好，“以我現在的傷勢，跟去也阻止不了他們，跟去又有何用？”
    鳳求凰攤了攤手，很是讚同地道：“兩個高手比試，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才袖手旁觀。”
    淳於明一時語塞，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淳於蓮道：“兒子，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淳於明唔了一聲，“大概沒睡好吧。”
    默然片刻，鳳求凰提議道：“是不是該去看看了？”
    眾人堪堪走到林邊，忽然人影一晃有人鑽了出來，是顧萋菲，左頰上一道頗深的劍傷，正往外淌著血，見大家驚詫地看著自己，便用衣袖隨意擦了擦，含笑道：“他傷得頗重，不過我想應該還活著。”
    不待他說完淳於明和鳳求凰已然奔進林中，一眼便看到一片狼藉中唐為燭渾身血汙地歪在樹下，佩劍斜斜插在不遠處的樹腰上，深沒至柄，不知是怎樣強大的力量才能做到如此。鳳求凰小心翼翼地把他扶正，淳於明搭上他的脈，不久道：“雖然沒死，也不遠矣。”
    “有救嗎？”
    “看他的造化了。”
    二人叫人把唐為燭抬回了竹屋，他們進去的時候顧萋菲就坐在廳上，見他們把人帶回來療傷也不生氣，淡淡垂著眼擦拭自己的劍。顧初蓮有些忐忑地看著他，怎麼覺得大哥心中的怒氣比平時來得凶猛？
    而且大哥回來得比預料早很多，到荊州去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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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有話要說：唔。。。。。。。我的思路已然快被高溫烤斷，所幸故事的進展比我預想得快很多，雖然棘手，還是能頂住，望天。
    越臨近結束越是忐忑啊。。。。好像來得太早，又好像來得太遲。繼續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