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龍不意外地斂了斂眉，小太監又道：“李大人連日奔波十分疲憊，朝房備了些蔬果，李大人可先去休憩片刻再去南台不遲。”李蘭龍點點頭隨他去了，心中卻想莫非皇上在見什麼人？
    小半個時辰後，李蘭龍伸了伸懶腰，起身道：“煩勞公公帶路吧。”一路轉往南台水榭，果然見宏定端著一碟魚食佇立於池塘邊，眸光晦暗，似乎對著水色入了神。李蘭龍不由得放慢腳步，宏定卻已回神望過來對他微微一笑，笑意不知是喜是怒：“李愛卿，朕上次命你查的事查得怎樣了？”
    李蘭龍從袖中摸出早已備下多時的小小書冊遞上去，宏定一臉平靜地翻閱片刻，隨即合上，柔柔歎了口氣：“朕所料不差，嵐王是從不會令朕失望的，不過眼下要怎麼動手才好呢？”
    “皇上。。。。。”映著變幻不定的水光，李蘭龍覷著他過於平靜的眉目，覺得有些可怕，“豫北軍那兒。。。。。。？”
    宏定衝他勾勾手，李蘭龍忙附耳過去，一陣耳語過後喏喏應著快步離去了。看著他匆匆消失在樹叢之間，宏定把碟中魚食盡數倒在池中，另一個太監立即俯身上來道：“張大人來了。”
    宏定一臉木然，“哪個張大人？”
    “回皇上，是吏部侍郎張蔚甫張大人。”
    “哦？”宏定盯著池中爭相搶食的五彩錦鯉，眉峰陡然一蹙，“他不是剛走？怎麼又——”轉頭便見張蔚甫黑胖的身軀鵠立在樹影下，顯然已等候多時。宏定眯起眼，屏退眾人後等著他過來。張蔚甫是趙瑞的下屬，趙瑞隻知張蔚甫向宏定舉薦過顧初蓮，卻不知最先發現隱居在老家的顧初蓮十分可疑的人，也正是他。
    “出什麼事了？”見張蔚甫額上沁汗，宏定心中微微一沉，張蔚甫一麵遞上折子一麵道：“臣剛剛接到一封急報，梁州、錦州十二郡暴亂，甚至當地一些駐軍也有參與。許多大員囤糧居奇，大肆掠奪土地，臣疑心有人暗中指使，煽動饑民作亂，各種邪教極其猖狂，而且白玉樓的人也在十二郡中頻繁出沒。”
    宏定掃視文字的目光稍稍一滯，“在那兒做了什麼？”
    “倒是運了幾船五穀衣帛去放糧救災，在當地人望很高，瑾堂的關堂主和瓊堂的李堂主趁機結交官紳，據臣所知，此二人還與幾位按察使來往密切，而錦州按察使於海是錦州暴亂背後主使者的嫌疑很大。”張蔚甫說著又遞上一封薄薄的信函，“這是臣不日前收到的匿名密函，函中一一列舉錦州近月以來的兵馬異動、於海的人事往來，所列情形經核查俱是屬實。”
    “匿名。。。。。。密函？”宏定沒有立即打開，在手背輕輕敲了良久，喃喃，“白悲鳳，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皇上？”
    “白玉樓的事暫且不用管，那隻老狐狸絕不輕易與朕直接對上。你隻管盯著要盯的人，朕再給你一道旨意，憑此你可罷黜任何一名大員，準你先斬後奏，朕會命樞密使從旁協助你，去吧。”待張蔚甫走遠，他負手又踱了片刻方才坐下。
    顧薛衣。。。。。。我是可以相信你的吧？
    可以相信嗎？
    接連數日，京中數名吏部官員相繼失蹤又相繼出現，由於朝中正值事務繁忙之時，注意到的人少之又少，加之那些官員們被問到時都答曰“入寺齋戒去了”，這件小事很快就被淹沒。又過數日，就在南征軍剛剛離開京城之際，朝中大批官員或罷或謫或升，所有人事變動做得雷厲風行、幹脆利落，頃刻間朝中形勢大變，就連太子黨不少人也未能幸免。
    一些明眼人情知一場暴風驟雨將至，紛紛提出致仕，宏定盡數準奏，除了趙瑞的請求——趙瑞上書三次，他便挽留三次，到後來趙瑞便稱病躲在府中，暗中與顧初蓮聯絡卻如石沉大海、半分音信也無。
    究竟是自己被人控製了還是那邊出了事？
    趙瑞惶惶不安地在府內轉來轉去，最後握緊拳頭對自己道：莫慌，隻要那個人在，我們就握有殺手鐧，上天會保佑顧家，一定會的！
    也不知是不是應了趙瑞的擔憂，不久之後傳來消息：洞庭湖興洲之戰爆發。
    九日前。
    幾匹軍馬甩著泥漿從官道上飛馳而過，道旁一人黑衣玉麵，低頭看一眼衣裾上濺著的泥水，對身後人道：“定是去洞庭湖的。”
    “是漢軍的人馬？”
    “是漢軍，但也說不定是豫北軍，更說不定是——”
    “是什麼，大當家？”
    “嗬嗬。。。。。。也許是某人按捺不住了吧？”
    黑衣人懶懶一笑，示意侍從牽過馬匹，“冉堂主我們走，幾位刺史大人還等著與我喝茶敘舊呢！唉，說實在的與這些官精兒打交道當真無趣得很，可是要策反他們，吃吃喝喝總是必然的——回去如妝她又得念叨我借刀殺人啦。。。。。。哼，要想當我白悲鳳借的刀，也得他夠利夠嗜血才成，抬舉他們了。”
    冉還人拍馬跟上，問道：“顧萋菲已到荊州，我們這一去豈不是會與他撞上？”
    “放心。”白悲鳳不假思索地回頭一笑，“很快他就沒有空閑這樣跑來跑去了！”頓了頓似是想起什麼，嘴角邪魅地一勾，“話說回來，那刺史大人與淳於應該還有一段私人恩怨，我在考慮要不要順便幫他出口氣。”
    “私人恩怨？”
    “反正和一個女子有關，冉堂主你懂了吧？”
    冉還人摸摸腦袋，恍然笑道：“原來如此。”
    白悲鳳卻哼了一聲，“其實若換做是我，這刺史絕活不過今日，看在他尚有幾分利用價值，就讓他再活些時候吧！”
    柏枝台南二十裏地外，豫北軍五千精兵靜靜駐紮於此，傍晚時分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兵部侍郎馮雲仲。
    “馮大人駕到，末將有失遠迎了！”參將張懷遠帶領下屬迎出營門，見馮雲仲身後僅跟著幾名挑擔拿行李的隨從，不禁詫異起來，“大人就這樣出行？眼下之時實在太危險了吧？”
    馮雲仲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逸德還在南邊啃草皮，叛黨還在洞庭湖上撈魚蝦，哪有什麼危險？”進了營帳坐定，他左右一望，疑惑地問：“怎麼不見周副將軍？”
    張懷遠答道：“將軍方才帶著人出去巡視，算算時候也快回了。”話音未落便聽帳外一陣腳步聲，隨即一人挑簾而入，青袍金甲，粗黑的臉孔透著孔武，他便是豫北軍副將周陽明。見馮雲仲坐在椅上，周陽明忙忙上前笑道：“剛到營外就聽聞馮大人來了，請恕末將甲胄在身不便行禮。”
    馮雲仲又是一擺手。周陽明先瞧了旁邊的張懷遠一眼，這才落了座問道：“不知馮大人來是？”
    將周陽明的小動作收在眼中，馮雲仲拈著稀疏的胡須笑道：“自嵐王殿下落入叛黨手中，豫北軍一直由豫州刺史調度，但二位將軍應該已得知最近朝中許多官員撤換了吧？現今易刺史已擢升調往別處，而豫北軍的兵權則交給本官了。”抬了抬下巴示意隨從拿出帥印和任職文書，張懷遠與周陽明眼中光芒俱是一閃，個中意味卻有幾分差異，可見著馮雲仲老神在在的樣子，又同時站起身道：“易大人原來高升了？末將竟全然不知。”
    “任命得急，你等不知也難怪，本官也是在路上臨時接到命令，去了豫州駐防營才得知精銳部隊已經南下，想到這與燁王的一仗關係重大，隻好不由分說拖著老命來看看。”馮雲仲唇邊含著笑，眼睛隨意一掃，“那麼，雖然天色晚了些，還是勞煩周將軍帶本官去營裏走一走。”
    周陽明喏喏起身，吩咐下去眾將士整肅待閱。看著眼前精神抖擻的精兵，馮雲仲不斷點頭說“好”，隨即令周陽明彙報軍需兵備，又問他豫北軍慣用的戰術隊形是什麼，周陽明一一作了答，馮雲仲看起來十分滿意，沒再多問什麼就讓他退下。
    “周陽明是個傀儡，”帳中隻剩馮雲仲和他的隨從後，其中一個隨從冷哼道，“但看起來還有可用之處。”
    “嗬嗬，梁將軍也如此想？”馮雲仲看著梁疆和其餘三人相繼坐下，信手翻動方才周陽明給他的行軍地圖，慢悠悠地道：“不過事成之後留他也無用，這樣一個懦弱之輩，都殺了吧。”
    梁疆微微吸了口涼氣，瞧了他幾眼，由衷道：“侍郎行事越來越有吾輩之風了。”
    馮雲仲依舊一副慢悠悠的神氣，“誰說文官就一定斯文仁慈？到時本官若是大開殺戒，梁將軍莫要吃驚才是。”
    周陽明覷著在帳內走來走去的張懷遠，幾次想要開口又忍住，忽然張懷遠停了下來，沉吟道：“怎麼易大人突然被調走？”盡管隻是名義上的統禦官，至少還能掩人耳目，隻要不是立刻就要造反，多多少少還是得聽刺史的調度，如今換了馮雲仲，也要暫且聽他的命令，真是叫人不爽！
    周陽明低聲道：“其實這馮大人看上去不難對付，本將軍剛才故意說錯了好幾處，他什麼反應都沒有。”
    張懷遠瞥了他一眼，撫著腰間的刀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的也是。也罷，隻要那位沒有指示，就隨侍郎去吧！”
    誰知第二日接到馮雲仲命令：全軍掉頭去七重渡。
    “七重渡與行軍路線相反，為什麼去那裏？”張懷遠疑惑地問，“我們不是要尾隨漢軍支援韓大人嗎？”
    馮雲仲答道：“七重渡流匪猖獗，甚至數次攻擊到了縣衙門口，縣令一籌莫展求助於本官，我們先去那兒蕩清賊寇再去支援韓大人不遲。”
    張懷遠這下差點沒背過氣去：這支軍隊可是堂堂的豫北精銳軍，您竟然讓我們去跟一群流匪作戰？！他不死心地又問：“若是誤了韓大人的事，那可如何是好？”
    “放心吧，誤不了，所有責任本官一力承擔！”馮雲仲就此一錘定音帶著五千軍隊轉道北上，而此時此刻，漢軍總指揮官韓道林正與燁王劍拔弩張，爭執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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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有話要說：開戰了==於是乎，我的戰爭也正式打響了。。。。。話說鳳第一次寫與奇幻科幻推理無關的曆史小說的戰爭，筒子們不要挑剔我，看看就好看看就好。。。。。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