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無限江山 第九十七章戰與和的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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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幽國送來急報——”
匆匆走入行宮的內侍官剛開口,在見到斜倚在長榻上似乎已經入睡的王時立即閉了嘴,放慢腳步輕輕放在桌上就要離去,可剛轉過身,王的聲音淡淡響起:“什麼急報?”
“陛下醒了?”內侍官急忙回身把薄薄的書信遞上去,見他低眉瞧了幾行,重又倒回榻上,良久道:“傳大司馬。”
“是。”內侍官小心翼翼地瞧著他似是倦極的臉孔,忍不住問:“陛下。。。。。。要不要歇息一下——”
“朕很好,去傳吧。”直到殿上恢複了寧靜,逸德這才推開覆在身上的薄毯站起身,殿外芳草萋萋,殿內蘭花怒放,他靜靜看了許久,想起不久前這裏發生的一切。
“陛下,隻管把臣的項上人頭取去,這一日我們已計劃過無數次,不要為了臣誤了大事!”單蘅筆直地跪在他麵前,身邊的木盤內放著一柄劍,劍光如霜,直晃得逸德有些頭昏,他不得不轉開眼,問:“蘅,你知道雍元他們都還活著。”
“臣知道。”
“那你。。。。。。。”你還是執意要為他們複仇?
“宏定逆賊,以下犯上篡位叛祖,臣恨不能將其千刀萬剮,太子殿下寬恕於他不願與他交戰,可是臣卻不能不替他們所受的屈辱和痛苦向宏定盡數討回!陛下,動手吧!”
麵對單蘅仿若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眼睛,逸德背過身輕輕揮了揮手,聽著他緩緩叩頭的聲音不動聲色地把身子靠在了柱上,“謝陛下,陛下千萬保重,單蘅去了。”
。。。。。。。。你的願望朕會貫徹到底,你放心去吧。
逸德閉上眼,行走時腰間的玉佩敲打著他的腿骨,曾經破碎的玉環被最好的工匠用黃金細細鑲好,即使隔著厚厚的外衣也能感覺到它沉甸甸的分量。
淳於明清楚朕的野心,那單蘅你呢?如果拿你的人頭不隻是要複仇,而是換一個更為廣闊的天下,不知你會不會怪朕?
“大司馬覲見!”一聲尖利的通傳拉回了逸德的思緒,他含笑轉身,對眼前的老者道:“大司馬,幽國的老頭子就要一命嗚呼了,他的政權行將崩潰,你即日整頓兵馬糧草,替朕前去恭賀小皇子禦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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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騎快馬如影子一般衝入了宮門,來人翻身下馬將木盒送到值守太監手裏,不久之後,它已經擺在了太子江洗墨的麵前。此刻宏定尚未回宮,甫一接到木盒,江洗墨便連夜召來大臣商議此事。眾臣趕到之時,他正圍著木盒打轉,問:“他就是那個自己主動請命去叢國的誰?”
旁邊立即有人回道:“此人名叫單蘅,是太醫馮化真的徒弟。”
“哼,報應。”江洗墨連連冷笑,嫌惡地打量著那顆人頭,揮手叫人趕緊拿開,“那日為了他的事,害得父皇憂慮不已,今日他人頭落地,殺人者便是當初他死命追隨的人,當真報應不爽。”話雖這樣說,江洗墨卻寧願相信單蘅是自願去死的,好一個冷血的叛國賊!為了令外族奪得本國的江山,竟不惜砍下自己的頭!
他微微頷首,環視周圍沉默的大臣一圈,拂袖坐下,“你們看這事如何應對好?可有挽回的餘地?”
一幹大臣麵麵相覷。四皇子的棺柩剛運回城,嵐王與遼雲郡主下落不知,朝中人心浮動,終日惶惶,此刻逸德發難,卻是早已在預料之中的事,這人斷不會要任何議和補償道歉,還能怎麼應對?隻有開戰了。然而有些場麵話還是要說的,大家意見一致有時並不見得就是好事,所謂君心難測,全都跟君主想到一處了,豈不是顯得主子智慧平庸?總要有人唱反麵。
於是便有幾人提議前去議和,可是怎麼議卻拿不出方案來,漸漸地大家的目光聚集到了太尉蔣漢楊的身上。蔣太尉是宏定專門留下來輔佐太子的大臣之一,一向手腕豪強,深得宏定倚重,此時見同僚們都望著自己,便上前一步道:“殿下,逸德處心積慮,對我朝虎視眈眈,其野心路人皆知,再忍讓下去我朝天威何在?”
江洗墨依舊不發一言,見狀蔣漢楊朝符春霖使了個眼色,示意該他說了,符春霖這才緩緩道:“叢國已開到南邊,形勢已是如在弦上。不過真要開戰還須多加斟酌。此時北方未定,饑民作亂,叛黨也蠢蠢欲動,實在不是開戰的好時機,然而龜縮不動又有損我朝顏麵。”見太子沉默地望著自己,他又道:“殿下,茲事體大,皇上已在回宮途中,不如等皇上回來再做定奪。”
“國相所言甚是,就這麼辦吧。”江洗墨終於開了口,蔣漢楊與符春霖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在心裏搖了搖頭:太子多疑,長袖善舞,既不願別人看穿自己,又不想背負重任,國途堪憂。才想罷,太子又道:“傳太子令,各處加強戒備,廣征兵馬囤積糧草,備戰!”
見眾人詫異,江洗墨撣了撣袖口,混不在意地笑:“本宮猜父皇定是要戰的。”
果不其然,宏定回宮觸目看到盒中的人頭,連書信都未看就一把撕了,喝道:“既然逸德如此迫不及待,朕也給他個爽快的,打!”急喘了口氣,對一邊為他換衣的胡陣道:“靳王回來了嗎?”
胡陣低聲答:“靳王七日前已到京城,昨兒進宮來看了娘娘,今兒大概在王府內休息。”
“休息?宣他進宮,朕要問問他在關外到底學到了些什麼?”
“是。”
“太子呢?怎麼不來見朕?”
“太子殿下他、他——”
“他他什麼?他在哪兒?”
胡陣被宏定的語氣嚇得頭也不敢抬,瞄了眼幾近日暮的天色,顫聲道:“殿下去了宗廟祈求國運昌隆。”
宏定皺了皺眉,推開他把衣服自行穿好,端起桌上的參湯喝了兩口,突然冷笑:“太子真是得朕心啊。也叫他來見朕!”
胡陣連聲應了退出殿外,轉身見一群宮女簇擁著皇後往這邊過來,慌忙叩拜下去:“娘娘。”
瞥一眼殿內的燭光,馮始眉問:“皇上在殿裏嗎?”
“回娘娘,皇上正在歇息。”
“已歇下了?”
“還未歇下,可是皇上看上去很累。”胡陣突然做了個古怪的眼色,“老奴還有事在身,恕老奴先行告退。”
馮始眉蹙眉看著他匆匆往外走,略一沉吟,臉上已換了盈盈溫柔的笑意,進了殿還未站穩便先喚了聲:“皇上。”走近見宏定合眼靠著禦座似是沒聽到,更加溫柔地又喚了聲:“皇上!”
“嗯?”宏定睜開眼,疲憊地一笑,“梓童你來了?朕方才是睡著了嗎?”
馮始眉在他身邊坐下,伸手按住他額角輕輕揉著,邊揉邊歎:“皇上剛回來,為國事操勞也得注意著身子,雖說開了春,可這殿上空曠風大,著了風寒怎生是好?”摸摸茶壺,臉色一變,對下麵的宮女太監喝道:“你們怎麼伺候的?茶冷了也不知道換,一個個都是木頭變得不成?還不去把熏籠都點上!”
“朕不冷。”宏定笑了笑,看著皇後回複溫柔的麵孔,他眼眸深處漸漸變深,麵上不動聲色地道:“朕隻是有些累,梓童,你再給朕揉揉。”
馮始眉低眉坐過去,任宏定舒服地靠在自己懷裏,靜了片刻,低聲道:“皇上都知道了吧?沉兒和南兒的事。”
“嗯。”
“臣妾已讓秀妹妹過來一起住,唉,她得知南兒的噩耗都哭暈過好幾回了,昨晚臣妾去看她,她雖然與人說話,可憔悴的樣子著實可憐。”
宏定閉上眼,恍惚中似乎看到一個瘦弱的女子在暗殿中掩麵哭泣的樣子,不禁黯然:“是朕有負於她,南兒在世時也未能多關心她母子。。。。。。。朕想封她為賢妃,食三千石,就住在你鶩嫣宮旁邊的靜水宮。”話音方落便感到皇後的手指極輕微地顫了一顫,宏定心頭冷笑不止:就算某天朕駕崩了,她也不過是個無任何子女可依仗的老太妃,這樣你也容不了?這也難怪,你連因為不像你而不討你歡心的沉兒都能下手,還有誰不能除去呢?
“梓童,你看這樣如何啊?”
“。。。。。。臣妾全聽皇上安排。”
馮始眉答得溫順可人,盯著宏定的目光卻玩味起來,為何她總覺得安靜如昔的寢宮之中彌漫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梓童啊。。。。。。”宏定忽然又柔聲開口,以一種詢問她喜歡玉石還是錦緞的語氣問她,“墨兒和沉兒,你比較喜歡哪個?”
馮始眉眉頭一跳,可瞧了半晌,宏定閉目安詳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端倪,“皇上為何如此問?”
“你喜歡墨兒還是沉兒?”宏定沒有回答她的話,轉頭笑盈盈地看著她,一雙眼睛深不見底。馮始眉一怔,手上不由自主慢了下來,菀然一笑:“他們都是臣妾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什麼比較喜歡或不喜歡?”
宏定搖搖頭,“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總有一個是最窩心的。”
馮始眉狐疑地反問他:“那皇上最愛哪一個?”還沒能等到宏定的回答,太監在外通傳太子和靳王到,隨即一陣腳步細碎,身穿八爪蟒袍的江洗墨和身穿暗黃束袖箭袍的江遇寒轉過屏風出現在他們麵前,齊聲叩拜後,宏定淡淡笑道:“都起來吧。”待他們各自坐下,宏定望了他們許久,輕聲歎道:“朕的兒子隻剩你們兩個了。”
江洗墨詫異地與江遇寒互望一眼,他們還從未聽過父皇如此哀傷脆弱的語氣。江洗墨在椅上深深一揖,眼睛卻越過雙手下方向端坐一旁的皇後投去了詢問的眼神,見她端著茶碗慢條斯理地吹著茶沫,望向自己的眼中分明是在告誡“慎言”,便道:“父皇暫且寬心,兒臣已命人搜尋三弟的下落,若是真如傳聞所說成為叛黨的人質,他們定會在近日開出條件,到時兒臣再伺機行動,一定能把三弟救出來。”
宏定卻問:“若是顧萋菲落到你手裏,你會饒他一命嗎?”
江洗墨本要脫口而出“不會”,腦子裏突然轉了個彎,改口道:“他是叛黨首領,身份重大,知道敵方重要情報,他活著對牽製敵軍行動非常有利,因此兒臣不會殺他。”
“那若是到了沒有利用價值的一天呢?”
江洗墨愣了愣:“當然是殺了。”
“那顧萋菲也會作此想。”宏定啜了口茶,放下茶盅的一瞬間臉色陡然一變轉,斜睨著座下二人:“你二人都不知朕今日回宮?”
“兒臣——”
“要朕傳詔你們才來?”
隻聽撲通兩聲,宏定看著他們跪在地下一臉惶恐不安的樣子,心頭不由得更是焦躁,但他早已慣於內斂,踱著步問江洗墨:“朕在回宮的路上聽說了關於你的一些事,草菅人命、侵占軍田、截留皇餉等諸如此類,太子,你聽說了嗎?”
江洗墨盯著自己的袍角,從容道:“父皇明察,這些指責俱是子虛烏有,純屬捏造。倒是兒臣之前接到梁州刺史上奏,災區有官商勾結扣押官糧、買官賣爵,作案極其猖狂,兒臣已將涉案人等查實關押,並派出禦史監察當地災糧情況,所有折子都在父皇書桌左側放著,請父皇禦覽。”
“但朕怎麼還聽說太子苛法濫刑、牽連無辜,搞得北地民怨沸騰?”
“兒臣不過是秉公辦事,無半點濫用刑責之事,那些造謠之人俱是涉案官員的親友,出於私憤誣蔑兒臣,所說之詞萬不可信,望父皇明鑒!”江洗墨微微撇了下嘴角,這是怎麼回事?為何父皇一回來就衝著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