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輪到江碧沉沉默了，過了很久他才道：“也許是朝思暮想，輾轉反側，除了她以外，所有女子不過是個路人。她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得真切，她走到哪兒我都首先看到她。”
    “愛上一個人後，一顆心就不是自己的了，會費盡心思揣摩她的喜好，她高興我就高興，她傷心我比她還要傷心，會為她做連自己也想象不到的傻事，從此以後天長水闊，走到哪兒都是寂寞的，總是想要是她也在身邊，陪我一起看這些風景該有多好。”
    “聽上去完全不像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淳於明搖著頭。
    江碧沉看了他一眼，“你對李姑娘也沒有這些想法？”
    淳於明想了想，道：“昭離很溫柔，我喜歡和她說話，在她身邊好像任何不安都會消失，雲淡風輕，流年易過。”他頓了頓，有些不情願地補充道：“在年少的時候，對她的確動過心。但是你說的那些。。。。。。我記不清了，似乎曾經有過，但是現在沒有了。至於日思夜想輾轉反側，在她失蹤後的這十年內，倒確實如此。”
    “哦！”江碧沉有些了然了，“那假如現在你麵對著李姑娘，也不會臉紅心跳、心亂如麻？”
    “嗯。”
    “也不會想要擁她入懷親吻她？”
    淳於明古怪地斜了他一眼，“不會。”
    “。。。。。原來如此。”江碧沉哭笑不得地站起來，有些無力的拍著他的肩膀，“枉我們一直以為李姑娘是你的心上人，搞了半天你其實並不愛她。”
    “怎麼說？”
    “簡單來說，雖然一直以來你是為了李姑娘才拒絕接受其他女子的好意，但是你並不是為了娶她才獨身一人，對不對？”
    淳於明抿緊了唇，勉強道：“對。”
    “你既不想娶她，也不想要其他人，為什麼？原因有二，一是你還沒遇到真正愛的人，二是你還在為十年前拋下李姑娘、導致她落入獄中從此下落不明的事而內疚自責，從此無心顧及兒女情長，也在無意中借此懲罰自己。你進重春樓不就是想在那個你最恨的地方親身體會她的感受、時時提醒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嗎？”
    “我——”淳於明臉色微微發白，幾次想要開口卻如哽在喉。江碧沉低頭道：“你好好想想，你愛李姑娘嗎？”
    淳於明閉上眼，許久後低聲道：“不，不愛。”
    “那麼，毓兒呢？”江碧沉有些緊張了。
    “毓兒？”淳於明緊皺眉頭，江碧沉見他還不開竅，問：“暫時把所有顧慮都拋開，隻看你自己最真實的心情，你問問自己對毓兒究竟是什麼感情？”
    等了一會不見他說話，江碧沉不耐煩了：“算了算了我問你答吧。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你這麼一個在風月場上打滾的人怎麼笨到這種程度？”
    淳於明白了他一眼，我又沒遇到過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
    江碧沉已經開始問：“你會不會因為毓兒的事而心煩意亂、無法冷靜？——其實我覺得這個不用回答，你已經在心亂了。”
    淳於明瞪著他，江碧沉又道：“你麵對毓兒會否臉紅心跳？”
    “你說是她會，還是我會？”
    江碧沉撇撇嘴：“說得是，你怎麼可能心跳臉紅？那你看到她和別的男子在一起，會覺得不舒服嗎？”
    淳於明微微一笑：“比如你四弟？”
    “原來你已經看出來了。四弟的確喜歡毓兒。”江碧沉笑道：“我也不怕你知道，父皇有意讓他們親上加親，可是。。。。。。罷了，不提這個，假如父皇真要讓毓兒和我四弟成親，你會吃醋嗎？”
    淳於明淡淡地道：“唔，也許吧，但也不會怎麼樣，跟著你四弟總比跟著我好。”
    “你怎麼會如此想？莫非她嫁的人不如你你才會難受？”
    “也不是。。。。。。從來沒想過。”
    “。。。。。。會想要做些讓她高興的事嗎？又或是她的心情能左右你？”江碧沉開始覺得問這些問題的人很傻。沒想淳於明這次沉默了很久，久到江碧沉突然看到了一線希望，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對方若有所思的臉，“你想到什麼了？”
    淳於明慢慢搖了搖頭，方才一霎那掠過腦海的畫麵太多太雜，難以一一分辨，仔細攤開看時，從寒枝閣那一夜大戰到鐵溪客棧中她對自己說：你不夠勇敢；從八仙鎮上幾天之間的若即若離，再到她拿著七寶銀鐲看著自己的樣子，心窩深處有個地方一燙，跳的亂了章法。
    江碧沉仔細地看著他：“怎麼樣？”
    半晌，淳於明點頭：“會。”
    江碧沉眼睛一亮，能左右他的心情就表示他是在乎的，“會為她做連自己也難以想象的傻事？”
    “帶她下江湖算不算？”淳於明苦笑。
    “呃，這個，勉強算吧。”江碧沉皺著眉，“還有沒有？”
    淳於明一愣，突然想起昨天陪她在大雨裏逛街，淋得渾身濕透還被路人嘲笑，這樣的傻事他可從來沒想過要做，便不情願地點頭道：“會。”
    江碧沉促狹地捅了捅他，“是不是已經做了？老實交代。”
    “江碧沉！”
    “好好不說、不說。”江碧沉在肚子裏悶笑：你不讓問，我總有人可以問得到。他看著好友有些惱怒的臉，正了色道：“我看也沒必要再問下去了，說了這麼多，你自己也該察覺到了吧？毓兒在你心中真的無足輕重？你為她心亂，真的隻是心亂這麼簡單嗎？”
    淳於明望著他，低聲道：“我想，不是。”
    “你說當初沒有狠心趕她走是你這輩子最大的錯誤，你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恐怕不是她讓你心煩了吧？而是你終於還是對她動了心，這讓你有挫敗感，對嗎？”
    “江碧沉，我。。。。。。”
    “淳於明，你不要再猶豫不決了，”江碧沉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遇到一個愛你的、而且你也愛她的人真的太難了，做到相逢相知相愛相守更是難上加難，但是你不會和我一樣倒黴。我且問你，如果這世上你隻能選一位女子共度此生，你會選誰？”
    選誰？淳於明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痛苦地抬起頭，幽深的瞳孔裏浮光流動，江碧沉深知問到這份上就必須一口氣問到底，否則便前功盡棄，當即沉聲喝道：“阿明，看清你自己真正所想，不要逃避，不要回頭，毓兒就在你的身邊，千萬不要等到人走茶涼、再也不能相見之時才來後悔，你明不明白！”
    他看著淳於明漸漸顫抖的眼睛，看來是終於明白了，陡然間心力交瘁無力地坐到了地上，唉，如此費力氣的和人說話著實平生第一次。靜坐了半晌，見淳於明怔了片刻，右手慢慢向左手無名指摸去，臉色一變：“我的戒指呢？”江碧沉愣了一愣：“什麼戒指？”
    淳於明站起來左右翻找，找了一會沒找到，江碧沉忙道：“什麼樣的戒指？我幫你找。”
    “一個翡翠戒指，是毓兒送給我的，怎麼會不見了？”淳於明盯著左手，難道弄丟了？
    “毓兒送的？她什麼時候——”
    “糟了，在紫霄樓。”淳於明低聲喃喃。
    “什麼？”
    “我去找。”淳於明轉身就走，誰知甫一轉身就看見江毓兒站在涼亭下方，煌煌月光照著她一身白裙，仰著頭笑吟吟地看著他，淳於明心裏咯噔一下，頓時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