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花開重春 第四十七章 剖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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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門被屋外清冽的春風一吹,淳於明一下清醒了很多,對江碧沉低聲道:“找個地方把我放下來就是,我想吹吹風。”
“醒了?”江碧沉找了個涼亭扶他坐下,見他把頭倚在柱上深深呼出口氣,眼睛裏漸漸有了些神采,便笑道:“好多了吧?”
淳於明嗯了一聲,半晌苦笑道:“沒想到第一次喝醉竟然是在這種場合,我記得沒喝幾多少,怎麼、怎麼就頭暈成這樣?”
江碧沉忍不住道:“你覺得怎樣?上次你突然就暈倒了,這次不會又——”
“沒事,就是心跳得急,歇歇就好。”淳於明閉上眼索性躺了下來,“不過這滋味不錯,原來這就是喝醉啊,喝了十幾年終於醉了一次,哈哈,哈哈哈!”他放聲大笑起來,不知是否酒意作祟,他一笑笑了很久直到笑得渾身無力才停住。江碧沉本打算放他在這裏吹風,見狀坐了下來,“高堂主請我們喝的是十五年的女兒紅,後勁很大,你死命的喝不醉才怪。”
“你不走?還沒散席吧?”
“算了,這裏有花有水有樹,我也在這兒坐坐。哎,千玥台真是好地方,你看連宮裏也沒有這麼參天的楨楠,實在是漂亮之極。”江碧沉歎息著學他躺下,指著天上的群星道:“就連這星星也比宮裏的又大又亮,我聞著這花香,吹著這風,都快要樂不思蜀了!”
淳於明噙著淡淡的笑抬眼上望,快到十五了,一輪明月斜斜地掛在樹梢,清風吹過之時,仿佛連月光也在跟著顫動。他凝望著黑色的夜空,耳邊聽到江碧沉問他:“昨晚你在哪兒過夜?”
他忽然有了些興味,慢慢道:“你猜。”
江碧沉皺眉:“我猜不到,快說。”
淳於明歎了口氣,笑道:“我去紫霄樓了。”
“紫霄樓?什麼地方?”江碧沉的語氣很是迷惑。
“青樓。”
“你去那兒幹什麼?”江碧沉轉頭看他,眼神怪異。
淳於明不由得大笑:“一個男人去青樓,你說是幹什麼?”
江碧沉拿眼睛掃了他幾遍,不悅道:“你在騙我吧?你不是最討厭那種拿女人當玩物的人嗎?”
“是啊。。。。。”淳於明撇了撇嘴,隨即低聲笑了起來,“可是我忽然覺得男人風流一些未嚐不好,就像你和我,我們都守著自己的心太久了,對身邊那麼多佳人視而不見,真真可惜。”
江碧沉終於皺緊了眉頭:“你真的和她們?”
“睡了。”淳於明無所謂地扇著風,江碧沉立刻狠狠一拳打向他的小腹,被他輕輕擋下,笑道:“你幹什麼?我之前在寒枝閣也不是守身如玉的人,什麼人我沒嚐過?”說著把江碧沉推開,坐起來靠著欄杆微微一笑,“隻不過這次是我付錢而已。”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江碧沉盯著他滿不在乎的笑容恨不得再一拳招呼過去,“那個時候你因為李姑娘的事才故意作踐自己,我勸過你後,這三年來你不是都改了嗎?現在到底是為什麼又——”
淳於明打斷他的話:“順應身體的欲望,滿足自己的渴求,我不覺得哪兒錯了,難道你要我活得像個和尚?何況我昨晚就睡得很踏實啊。”
“放屁!”江碧沉勃然大怒,一把抓過他的衣領用力搖著,喝道:“你這是在逃避!在逃避你和毓兒之間的事,你他媽的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哎呀,江公子口出穢言了。”淳於明垂下眼懶懶地道:“究竟是不是逃避根本無關緊要。江碧沉,識相的話給我回席上喝你的酒去,別管我。”
江碧沉定定看著他,冷笑一聲:“很不巧,本公子今晚一點也不想識相。”
“想打架?”淳於明睜眼看他,“你打得過我嗎?”
“試試看!”江碧沉拔出劍指向他,示意他也拔劍。
淳於明把目光從寒光閃閃的劍尖慢慢移到他臉上,神色數度變換,最後有些倦倦地擺手道:“算了,你今晚心情不好,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
“哼!明明是你心情不好喝醉了酒,倒說到我頭上了。”江碧沉還劍入鞘,忿忿坐下道:“你就這麼不願意接受毓兒?她到底哪兒不如你意?”
“江碧沉。。。。。不說這個好不好?我頭疼。”淳於明呻吟道。
江碧沉冷笑道:“活該你頭疼死。”過了片刻卻歎了口氣,“唉,毓兒是個郡主,你隻是個平民,對,我也知道身份之別的確很糟糕,但是這並不是讓你這麼抗拒的原因,是嗎?以你的性子,大不了帶著她遠走高飛,去他媽的什麼身份貴賤、門戶高低!你根本不是因為這個在發愁,你到底在顧慮什麼?”
淳於明望著樹影之間的星空,“我。。。。。”
“你說啊。”
“說真的,我,有點怕。”
“怕?怕什麼?”
“我怕愛上一個人後,我就再也不自由了,一想到那些龐大的東西再也不能逃避之時,就忍不住。。。。。。”
淳於明無聲地歎著,他了解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一旦決定深陷於一個女子就絕對不會回頭,但是這樣的絕決,他希望無限期的推遲,他怕束縛,怕到連旁人和自己也難以想象的地步,尤其是碰上麻煩如江毓兒的女子。
何況她太稚嫩了,與他在一起將要承載的何止一個身份之別?
也許正因為如此,自己總是妄想著隻要不接受江毓兒,隻要他們之間還沒有開始,那些愛恨情仇就不需要他或者她去強行背負,不管燁王和叛黨怎樣,他都可以獨善其身自由自在。
但是他自己也比誰都明白,妄想終究是妄想。
多麼可笑、可悲,淳於明不過是個畏懼把心交出去的男人罷了。
江碧沉不知道他在歎息什麼,有些激動地道:“你不可能這麼懦弱吧?沒有人相守相伴,要自由何用!?阿明,其實隻要你願意,我江碧沉就為你去謀一份官職,文官武將隨你選,以你的聰明才智幾年內獲得高升根本不是問題,何況有我在!”
淳於明疑惑地問:“你為何突然間對我和毓兒的事如此下力了,嵐王爺?”
江碧沉一怔,淳於明輕飄飄的一句“嵐王爺”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他眨了眨眼睛,半晌頹然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大概是太想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想看到你們是如何衝破阻礙走到一起,不像我。。。。。我連爭取的資格都沒有。”淳於明沉默地看著他,江碧沉捂著臉苦笑,“她根本不愛我,無論我做多少事她都不在乎。如果她愛我我還可以為此一搏,但是。。。。。。阿明,我真的很羨慕你,毓兒她心心念念的隻想著你,為你生氣,為你哭,為你笑,你根本不知道這有多幸福。”
“不要說了。”
“哈哈,阿明,你說看到她如願以償地得到了父皇的寵愛,我該不該為她高興?她說我應該高興,她還說我應該像個男人一樣大度一點。”
“江碧沉。。。。。”
“對,我的確高興,我必須高興,我還要拚勁全力絞盡腦汁保住我最愛的兩個人所看重的江山!”
江碧沉猛然站起張開雙手,天空如此高闊,可望不可即,“你看這萬裏江山,多美,多壯麗,多冷清!”
淳於明斷然喝道:“江碧沉,不要再說了!”
江碧沉晃了一晃,一屁股坐了下來慘然一笑:“你放心,我不會說了,以後誰都不會再從我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我江碧沉是什麼人?江雲的兒子,宏定的第三皇子,將來有一天我再也不能像今天這樣跟著你們下江湖胡鬧,我會和一個他們認為最合適的女子成婚,把所有感情都收斂起來,活得像個王爺。所以,你不要像我一樣,你有愛你的人,你也愛她,千萬不要隨便放她走後再追悔莫及。”
“我愛她?”淳於明喃喃重複,“我不知道。江碧沉,說來你也許不信,我從沒有像你愛符紜紜那樣愛過一個人,直到現在,也沒有。”
江碧沉奇了:“你沒有?那你對毓兒到底是什麼感情?”
“我真的不知道。”
“那李姑娘呢?”
淳於明沉默了片刻,反問他:“愛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滋味?你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