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花開重春  第二十六章 伏 禍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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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瑞在肚子裏暗罵張蔚甫多管閑事,急忙道:“請皇上恕罪,犬子十日前跟他母親回鄉探親,尚未回京。”
    “噢,這樣啊,好像是聽說他經常都在外地遊曆,不怎麼在京城待著,是不是?”宏定仍是笑意恬淡,走下來道:“那待他回來,愛卿就與他一同進宮來吧。趙初蓮是個人材,朕很想用他。”趙瑞喏喏應著,退出殿外手心全是冷汗。抬眼望出去,重重殿閣巍峨森嚴,西方的天空壓雲欲低,他打了個冷戰,宏定莫不是發現了什麼?這隻狐狸從不輕易用人,能入閣千川殿的人哪個不是被他查的清清楚楚?自己跨越雍元、宏定兩朝,若不是當年就在宏定手下得過重用,按理十七年前逼宮之時就會被撤換下去,但是蓮兒,蓮兒和那個人長得很像,……他一進宮,宏定說不定就會認出他來。
    這可如何是好?十七年的小心隱藏終究沒用了嗎?
    趙瑞陰沉著臉,方才宏定的笑容一閃而逝。事到如今,隻有先下手為強了,恰好朝中因為某些事正是局勢微妙之時,太子一黨又與嵐王一黨麵和心不和,看來是時候與那邊的人好好謀劃一下了。
    前些日子蓮兒來信說找到嚴清太子的蹤跡了,但願是真的……若是真的,舉事指日可待。
    宏定看著趙瑞走遠後,在殿內慢慢走了起來,胡陣低眉斂眼隨著宏定的腳轉了幾圈,靜寂之中突然有人漫聲念道:“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
    他詫異地抬起頭,宏定麵對牆上四季錦繡聯屏負手直立,一字一字徐徐道:“……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尋?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他的聲音低回清雅,字句隔空而來,在空曠的千川殿中竟有了厚重的回響。眾人麵麵相覷,忽然間外麵淅淅瀝瀝一陣輕響,隨即下起了傾盆大雨。胡陣慌忙讓人把殿門合上,宏定卻轉過來吩咐:“不要關。”頓了頓,又道:“你們都退下吧。”
    轉眼之後人員散去,他站在千川殿中央,環望四周熟悉的陳設,嘴邊恬淡的笑意漸漸消失,輕輕歎了一聲,他有些疲憊地撫著柱子,心頭有種奇妙的恍惚之感。
    趙瑞沒有猜錯,宏定已經察覺朝堂看似平靜的表象下洶湧的暗潮,隻是他也和嵐王一樣沒有掌握到實質的證據。對於趙初蓮,宏定很感興趣,他接到線報說趙瑞的次子來曆可疑,麵貌又與雍元有幾分相似,便想會會他,倒並沒有加害之意,畢竟,也許他真是那個人的孩子。
    唉,國中多事啊。
    西北梁州大旱顆粒無收需要賑濟,饑民作亂急需鎮壓安撫,貪官巨鱷難以查實,再加上臣子間的傾軋叫他心煩,叛黨的蹤跡令他憂心,南方叢國的虎視眈眈更讓他心力交瘁,那逸德太子三日前已到鎮雲,求醫問藥之說極為可疑,更別說如今還有埋藏在身邊的隱憂——可放眼望去幾個兒子能為他分擔的少之又少,最有能力的太子和嵐王之間卻不和睦。他能怎麼辦?他想怎麼辦?
    宏定閉上眼睛,過了片刻又緩緩睜開。朝政繁雜,但也終究比不上感情的心亂。近日來,宮內外關於嵐王和符婕妤的事傳的沸沸揚揚,大致是說符婕妤入宮前便與嵐王私下定情,如今符紜紜奉旨入宮,兩人之間仍互通款曲,更有人說符紜紜是嵐王忍痛割愛送給父皇的禮物,為的就是博得龍心,以待有朝一日與太子一爭高下。
    “哈哈,禮物……”宏定輕輕笑了起來。自來皇權之爭與後宮宮闈之爭數不勝數,明刀暗箭司空見慣,其中最殺人於無形的是流言蜚語,而流言中最陰毒的正是奸情。宏定完全不信這些流言,他在聽到的時候立即就猜到是從哪兒流傳出來的,是太子、是靳王,甚至還可能是皇後。宏定笑對耳邊居心叵測的話語,但是麵對符紜紜漆黑沉默的眼睛,他又動搖了。
    他愛上了符紜紜,淪陷得很徹底,他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是別無辦法。感情的事從無道理可講,當你越想理智的時候便迷惑得越深。宏定每次看到符紜紜,總是忍不住想起那些惡毒的流言,每次牽著她溫軟的手,總是下意識地想鬆開逃走。
    腦海深處有個聲音不停地喊著要他冷靜,也隻是讓自己更想苦笑,那個曾經被雍元和他的皇後嗤笑為“和尚”的宏定,是何時再度被一個女子亂了心神的?
    “皇上,你怎麼了?”
    宏定一震,不知何時符紜紜逆光站在殿門之前,窈窕的身姿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他怔忪地看著符紜紜走過來,抬手撫著他緊皺的眉川,低聲道:“頭痛嗎?”
    “嗯。”宏定移開目光,卻任由符紜紜拉住他道:“皇上,晚上想吃什麼?紜紜親手給你做。”私底下的時候,符紜紜從不如別的妃嬪一般自稱“臣妾”,這點總讓宏定有很多年前那種平常夫妻的錯覺。
    他笑了笑:“昨天那道酒釀鴨子做得很好,今天還想吃。”符紜紜嫣然一笑:“是,待會紜紜就去準備。”宏定凝視著她,符紜紜總是笑得猶如最明媚的春光,這道春光漲滿了他的眼簾,令他一度陰寒的性情被嗬護著逐漸溫暖過來。
    外麵的雨停了,宏定的情緒慢慢好轉,攜起她的手道:“說說今天你都做了什麼有趣的事。”二人站在千川殿前,雨後初晴的空氣格外清新,霞光返照於殿門,整個皇宮一片澄明,宏定深深呼吸著潮涼的雨氣,右手緊緊攥住符紜紜的手。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他這樣在心底期許。
    第二日早朝,叢國太子逸德帶著他的使臣和豐厚的禮物上朝來見。宏定端坐在龍椅上,看著他一步一步穩重嫻雅,錦冠輕裘,果然是如傳聞中明玉一樣的男子,可是在這華美的外衣之下,到底包藏著什麼樣的禍心?
    “太子遠道而來,在奉國可還習慣?”宏定溫顏笑道,“朕這幾日隻因國事繁忙,未能照顧周全,太子切勿見怪。”
    逸德拱手以禮,答道:“陛下言重。驛館諸位對我們十分關照,雖幾日未能得見聖顏,逸德也絲毫不覺有憾。而且久聞貴國物產豐饒,山川秀美引人入勝,今日來到貴國,果然名不虛傳,難怪馮平一直鬧著要回來看看。”
    宏定微微一笑,山川秀美不假,可是物產豐饒才是你的本意吧,
    “那就好。唉,時間過得好快,算一算馮平公主嫁過去也有好幾年了吧?”
    “已經三年有餘了。”
    “朕前些時候聽聞貴國國君身體違和,不知如今可有好些?”
    逸德黯然站起道:“不瞞陛下,我父皇纏綿床榻已有數月,近月來更是病情沉重,連禦醫都束手無策。”他一句話未說完已是潸然淚下,抬頭望見宏定不動聲色的臉,忽然單膝跪下,大聲道:“早聞貴國有位馮神醫醫術超群,逸德此番前來,為的便是求陛下念在兩國交好的份上,借貴國神醫以救父皇之命,懇請陛下答應。”手一揮,幾個隨從紛紛捧上金銀跟著跪下,大有不答應就不站起的趨勢,殿上群臣頓時嗡地一聲交頭接耳起來。
    宏定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們,唇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逸德啊逸德,你當真以為一個下跪就可以達到目的嗎?借你禦醫不難,難的是怎麼防你在這上麵大做文章。若是帶了我國的禦醫去診治你父皇,可最後你父皇卻出個什麼岔子,難保你不會以此作為借口對我朝興師問罪,到時白白送你一個開戰的理由,可真劃不來。。。。。。可若是不借你,又顯得我宏定不顧念和親之誼、見死不救,橫豎也會讓你抓住把柄。
    他的目光溫和地落在逸德的身上,可其中寒意仿佛穿透了層層皮裘死死地裹住了逸德的心髒。逸德靜靜回視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再次沉聲道:“懇請陛下借我神醫,救我父皇一命。”
    “太子快請起。”宏定終於開了口,眼角餘光卻在諸位大臣中不著痕跡地掃過,“奉國與叢國比鄰為友,又結有秦晉之好,叢國國君病重,奉國自然是應該鼎力相助。我朝中要論醫術,要數禦醫馮化真最為精湛,太子若是信得過——”話音未落,群臣中一人閃身出來,卻是太醫院主事劉開礁,“啟稟皇上,馮化真昨日在為後宮娘娘請脈後,回家途中因雨後路滑,不慎翻車受傷,恐不能擔此重任。”
    “有這等事?朕怎麼一點也不知道?”宏定沉下臉道:“他受了什麼傷?”
    “回皇上,馮化真被車轅壓住,右手和胸口都骨折得很嚴重,臣前去看過,剛才還在咯血哪。”
    宏定假意緊皺雙眉,逸德已經歎道:“如此看來,馮禦醫是不能與逸德同去了,真是不巧啊,竟然在這時候出了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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