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花開重春 第十九章 南下洞庭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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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朋金沒親眼見過燁王府的郡主,見是淳於明的朋友剛要起身讓開,江毓兒一把拉住他笑道:“掌櫃的別忙走,剛才那皇帝的事還沒講完呢,接著說啊。”曹朋金“嗐”了一聲:“那都是老夫隨便說說,姑娘別當真了,再說當年這事很多人都知道。”
“可是從來沒人和我講過。”
曹朋金拗不過,道:“那姑娘要聽什麼?”
“就是剛才你說前朝皇上明明在逼宮的時候就死了,為什麼又說找不到呢?幹嘛要撒謊?”江毓兒接過陶恒端來的牛肉麵,一邊吹著熱氣一邊道,淳於明有些無奈地看著這個顯赫郡主餓極的樣子,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溜出重兵把守的王府跑到這裏來的?
曹朋金四下看看確定沒別人在場,這才笑道:“看姑娘這年紀,不知道十七年前的事也正常,再說了皇家的事誰敢到處說呢?當年宏定是中書大臣,逼宮也就罷了,弑君之事卻很忌諱,何況舉國上下誰不知道雍元和他是打小的好友呢?從雍元還是太子開始,到最後登基為帝,都對這個好友提攜有加,雖說宏定確實聰慧絕頂能力卓絕,可是若不是皇帝重用,怎麼可能年方十九就官拜一品大員,成為一國宰相?結果到頭來卻殺君奪政,若不撒謊說找不到雍元,以後怕留下千古罵名哪。”
江毓兒連麵也忘了吃,怔怔聽到這裏,道:“他們不是很好的朋友嗎?而且都已經是宰相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什麼還非得要做到這等地步呢?”曹朋金道:“姑娘你也說是一人之下了,宰相權力再大總是隔了點什麼,哪裏比得上自己當皇帝來的痛快?”江毓兒慢慢吃了口麵,眼裏忽然一黯,“難怪叛黨會這麼拚命想要奪回江山,那曾經是他們的江山。。。。。。”淳於明掃了她一眼,江毓兒自言自語道:“可是高高在上的權力真的有這麼重要嗎?連他的妻子兒女也不放過嗎?”淳於明閉上眼,開口道:“吃完就去睡了吧,幸好我住的客棧現在沒什麼人去,不然你今晚要睡哪兒?”
“嗯。”江毓兒放下碗,曹朋金給她舀了碗骨頭湯,看著她一口一口喝下去,喝了一半突然抬頭,“以前的皇帝是什麼樣的人?”曹朋金聞言一怔,笑道:“這,我們不過是小老百姓,皇上是什麼人怎麼能知道?”
“那要你們說的話,是以前的皇上好還是現在的皇上好?”
“嗐!其實皇上好不好於我們有什麼關係?隻要日子能好就是。”屋裏幾人都覺得她問得天真,一下笑了起來。
“是嗎?反正我就覺得當今不怎麼樣。”
“姑娘快別說了!”曹朋金和陶恒嚇了一跳,“這話要是被別人聽到了可是要殺頭的!”
“有什麼嘛!不過是說說而已。”然而見他們說什麼也不肯再談這個話題了,江毓兒把嘴一撇,雖是不滿,但也知道妄論天子的罪名一般人是受不起的,便把碗一推,和淳於明一道回了客棧。
給她安頓好房間,淳於明這才問道:“你怎麼獨自溜出來了?”
“就是——哎呀反正都已經出來了,明哥哥就不要問了嘛!”被他平靜的目光看得心虛,江毓兒往床上一坐,開始擺弄她的小小包袱,過了半晌聽他道:“你要我帶你走?”
“對。”江毓兒在床邊搖晃著雙腿,靜靜地抬起頭,“你不是要離開嘉平嗎?我跟你一起走。”
淳於明抱著手臂靠在門邊,沒有問她怎麼知道自己會走,也沒有問她又怎麼知道自己和簡良搬到這裏來住了,反正這個女孩子總有辦法可以探知想要知道的一切,何況還有江碧沉在。
“我們倆的仇人都很多,和我在一起,我不一定能保得了你。”淡淡地看著江毓兒的眼睛,他淳於明從不做沒有實際意義的保證。
“明哥哥你答應了?”
“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我要親手給我娘親報仇。”江毓兒站起來,嘴角微微一翹,淳於明望著她,她也望著他,眼中一片決絕之色。
“嗬。。。。。。要知道你離開了王府,能拿什麼去向叛軍報仇?”
“我自己想辦法。”
淳於明沒有再問。為何這個總是嬌怯怯地看著自己的小女孩,有時候卻能果敢堅決至此?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在支撐著她?心底似乎聽見一聲深深的歎息,淳於明閉上眼,“睡吧,明天我們天不亮就走。”
江毓兒大喜,“嗯!”
再次看了她一眼,淳於明轉過身,忽然道:“我一直不明白,我趕你走的時候,你怎麼知道我遇到大麻煩?”
“嗯?其實那天下午和明哥哥出去的時候,我發覺後麵有人在跟蹤我們。”江毓兒嘻嘻一笑。
“就因為這個?”淳於明皺了皺眉,玉逐月腳步很輕,沒想到她的耳力這麼強。
“還因為明哥哥你連江大哥都要趕走,你趕我我明白,趕他卻是為什麼呢?一定是要出事了。第二天我就暗中讓人在寒枝閣察看,果然是這樣,你連簡良都送走了。”
“是麼。。。。。。”淳於明揚起臉,低聲道:“難為你了。”他雖沒有提,江毓兒也知道是指借兵的事,眼裏頓時一暗,勉強笑了一笑:“我怕父親會派人去查你的身份,依他的脾氣說不定還會對你不利,所以我才在最後向他提出,讓他沒時間去查。明哥哥我是不是很聰明?”她雖然在笑,眼眶裏的淚珠卻滾來滾去,最後嗒地一下濺在了裙上。
淳於明沒有回答,雪夜空寂無人,遙遠的地方隱約傳來橫笛幽冷的曲調,就在江毓兒要待再度開口的時候,淳於明的聲音緩緩響了起來:“。。。。。。哭吧,隔壁沒有人。”江毓兒一震,抬頭看見他瘦削挺拔的背影,突然間心如刀割,強行壓抑的悲傷排山倒海襲了上來。這個人總是冷漠而又溫柔,卻為何他低回的話語中某些模糊的情愫,會讓她這般想要淚如雨下。。。。。。她忽然從後麵抱住了他,淳於明一怔,聽見她道:“明哥哥,你也失去過很重要的人,是不是?你有沒有後悔過?”淳於明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握住她的手聞言又放下了,隔了很久,輕輕撥開江毓兒圍在腰間的雙手,道:“我後悔過。”江毓兒望著他,那一瞬間他仿佛又變回那個不輕易讓人觸碰內心情感的淳於明,終於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淳於明無聲一歎慢慢轉身,任她撲進懷中放聲大哭,眼裏神色複雜莫名。他已經很久很久沒碰過女人了,連她們的衣袖都沒有碰過,說不清是為什麼,他也不是刻意要回避那些軟玉嬌香,隻是最近就是不想。。。。。。一點也不想。一年來他過著禁欲般的生活,每每舉杯痛飲之後卻愈發清醒,前塵舊事無比模糊又無比清晰地啃噬著他,為何會這樣?淳於明的下頜輕輕摩挲著江毓兒柔滑的頂發,從胸腔裏嗬出一口暖氣,明天便要再度踏入江湖,隻是這一去,刀劍相向,永無歸途。
待他回到房間,對等在一邊的簡良道:“我明天就和江毓兒離開嘉平。”簡良呼地站起,震驚道:“阿明你要帶著江姑娘走?王府不會放過你,叛軍也不會放過你啊!你——”
“是嗎?所以我就是在和朝廷和叛軍做對了。會不會還有第三方勢力也不容我?”他偏著頭,居然想著想著笑了起來,簡良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最後重重一坐,“為什麼你要這樣?我記得阿明從來不喜歡卷進政治裏,也不喜歡摻進別人的恩怨之中,阿明從來都是為自己而活的人。。。。。”他抬起頭,“為什麼?”
“我欠她一條人命。”淳於明答道,走過去撫了撫他的肩,“快睡吧,太冷的晚上其實不適合聽雪。”
“阿明。。。。。。以後我們就要分別了。”
淳於明點頭笑了笑:“遲早的事,不是嗎?”
“。。。。。。對,遲早的事。”
次日卯時剛過,淳於明帶著江毓兒和簡良趁著夜色出了城門,剛走了三裏地背後一陣馬蹄聲追了過來,居然是江碧沉,他臉色極差,看見淳於明護著江毓兒和簡良站在路邊,跳下馬上來就是一拳,被淳於明輕鬆接在掌中,笑道:“這麼早,要和我們一起走?”
“走你個頭!你要走可以,毓兒不能去!”江碧沉隻差沒破口大罵,有一日江毓兒向他打聽淳於明的事,他萬萬沒想到這個任性的郡主竟然會離家出走,若不是及時發現追出來,天一亮燁王知道了就不好收拾了。
江毓兒穩穩坐在馬上,仗著他不敢聲張,安然笑著在掌心敲著馬鞭,“明哥哥都答應了,江大哥你為何攔我?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你——好妹妹啊。”江碧沉咬著牙,轉頭對淳於明道:“好吧,我就是她表哥、第三皇子嵐王,反正你也知道的對不對?別跟我說你完全不知情,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
淳於明看了瞪大眼睛震驚到無以複加的簡良一眼,嘴邊漸漸浮起久違的淺笑,道:“嵐王爺回到嘉平不也沒告訴我一聲?我要是突然走了,你不就抱憾終生了?”江碧沉又給了他一拳,這一次淳於明沒有閃躲,江碧沉罵道:“你果然知道。”淳於明含笑不語,江碧沉瞪著他,半晌自己先歎道:“罷了罷了,我自己說過不追究這事的。”隨後看著下馬來的江毓兒正了色道,“說真的,毓兒她不能跟你走,今後叛黨和朝廷勢成水火,離開燁王府的保護,她一個弱女子怎麼能在險惡的江湖裏活下去?阿明你武藝高強,可是你能保護的了她嗎?更何況你,你。。。。。。”你心裏有了李姑娘,帶上她,以後你們要以什麼名義相處?他沒有說下去,淳於明淡淡一笑尚未說話,江毓兒已截口道:“我沒有要求明哥哥保護我,我也不要求明哥哥一定要接受我,我要親手給我娘報仇,僅此而已。”江碧沉歎息道:“你知道這一走有多危險嗎?”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封信道:“留下這樣一封告別信就走,你爹會氣死的!要是出了什麼事怎麼辦?再說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和叛軍的兵馬對抗?報仇的事交給你爹和三哥,乖乖跟我回府去吧。”說著去牽她的馬,江毓兒拿馬鞭一攔,看著沉下臉來的他道:“既然這樣,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什麼?”
江毓兒的眼睛在江碧沉臉上轉了又轉,笑道:“嵐王對叛軍的事比誰都清楚,皇上又把刺客的事交給你了,你跟我們一起走,既可以保護我們還可以順路查探情況,公私兩不誤,豈不兩全其美?”
江碧沉一怔,淳於明在一邊不置可否地看著他們,忽然見江碧沉朝自己望過來,“阿明,你們要去哪兒?”他眉一挑:“你真的要去?”江碧沉皺緊了眉頭:“我沒這麼說。你們到底打算去哪兒?”
“江南。既然要找叛黨,當然要到江南去,而且,我也想回家去看看老爹老媽。”
“江南。。。。。。其實不一定要去江南。”江碧沉沉默不語,過了一會抬起頭道:“實話告訴你,月初時候我曾得到線報,叛軍有部分人潛入了漢水,其中有一個是前朝皇子,武藝很高,另外在刺殺前曾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在這一帶聚會,當時他們就在謀劃要殺誰,而且,他們的首領名字就叫萋蓮。”
“萋蓮。。。。。。”淳於明眼中光芒一閃,江碧沉點點頭:“當時我以為是七八的七,也沒有多加留意,如今看來,刺殺燁王王妃的就是那個皇子,可是前朝四個皇子從來沒聽說有誰叫這個名字的,我記得大皇子叫顧子期,太子顧嚴清——”
“錯了,大皇子叫顧萋菲。”淳於明轉過身,“萋蓮也許是化名。”江碧沉和江毓兒詫異地看向他,見他望著開始泛出魚肚白的東方,無聲一笑:“不管叫什麼名字,都一樣。”說完翻身上馬,對江碧沉道:“他們殺了王妃,這邊已經戒嚴,況且朝廷對叛黨的圍剿勢在必行,他們不可能還在這邊待著,總會回江南大營的。我們往洞庭湖走,你要來的話,就追過來吧。”
江碧沉一把拉住他的馬,“你帶毓兒走了我怎麼跟她爹交代?”江毓兒格格笑了起來:“三哥糊塗了,我離家出走其實壓根和你沒關係啊,何況這樣子,你不是就能順便以找我為由跟著明哥哥一起下江湖了嗎?”江碧沉一滯,就在他動搖的時候,江毓兒和簡良已經上馬,淳於明笑道:“嵐王爺,那我們以後見啦。”
“喂喂!”江碧沉攔不住他們,看著三人策馬而去,咬牙想了又想,撥馬回理州去了。他得回去好好布置一下,不管江毓兒和淳於明一起走是不是不妥,至少有一點是說對了:跟著他們一起去,也許是比留在府中坐等情報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