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花開重春  第十八章 無所謂看破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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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十七日,理州燁王府繼太子江洗墨之後又來了一個皇子,嵐王。與太子的高調不同,江碧沉是奉皇命悄悄過來追查刺客和叛黨之事。雖然他不但經常來,而且刺殺發生時他就在那兒,他還是裝作頭一次來這裏的樣子,與他的王叔詳詳細細地交換了刺殺案的始末細節以及他對本案的猜測,然後對王叔“不經意”地重提了皇上對親上加親一事的期待。而燁王不愧是讓朝廷頭大的人物,一句“愛妃新喪,思緒淩亂,且大仇未報,朝廷大患未除,怎敢安享皇上福澤,辜負聖恩雨露?”就讓江碧沉無言可駁,不好再提,不過他本身就對這個純粹的政治婚事不抱任何好感,隻是出於對政局的安穩考慮才勉強支持了父皇的決定,他何嚐不清楚,生在皇室的女子唯一的用處就是聯姻與和親?不管他或者江毓兒怎麼想,他們的婚姻什麼時候輪得到自己做主?
    出了議事花廳,江碧沉在走廊上遇到了江毓兒,她安然行了大禮,笑道:“嵐王好。”江碧沉低頭看著她消瘦的臉,“叫我三哥就是,毓兒。”江毓兒偏著腦袋道:“那我還可以叫江公子嗎?”
    江碧沉瞪了她一眼,佯怒道:“還怪三哥瞞著你哪?”在之前府內的接風宴上,江毓兒陡然見到他變成嵐王時,眼裏複雜的神色一覽無遺。
    “怎麼會呢?”江毓兒微微一笑,“畢竟嵐王身份尊貴,不可隨意泄露,可是明哥哥他。。。。。。。你沒有告訴他的吧?”
    江碧沉一怔,這孩子真是無論何時也在想著淳於明,他屏退下人後道:“不要跟阿明說。”江毓兒沉默不語,江碧沉歎了口氣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我並非信不過阿明,我當他是最好的朋友——其實覺得告訴他也沒什麼,可是。。。。。。。何況你知道,現在也不是好時機。”
    江毓兒轉頭望著園內怒放的臘梅,道:“三哥你知道嗎?明哥哥早就知道我是燁王的女兒了。”江碧沉刹住腳,吃驚地看向她:“他怎麼——”
    江毓兒接住他的話:“我一說姓江他就知道我是誰了。”江碧沉揚了揚眉,忽然明白過來她對自己說這話的真正含義,“你是說,其實他也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這個,毓兒不能斷言,隻是毓兒覺得就算明哥哥知道又如何呢?”
    江碧沉沒有再說話,和江毓兒沿著廊坊走了一段,心頭突然不自在起來,不久就借故離開,回到房裏越想越不是滋味,如果淳於明真的早就知道一切,那自己猶豫內疚這麼久到底算什麼?他倒了杯茶,仰頭灌下去的時候想到淳於明昏倒的那一晚自己和他說得那一番話,頓覺自己被人耍了,他是真的對他掏心掏肺,他卻在旁邊看自己掙紮的好戲!想到這裏一下子火起,用力把杯子往地上一摔,侍女聞聲進來又被他吼了出去。
    看著地上的茶葉和碎瓷,江碧沉滿腔怒氣無處發泄,在屋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後一甩袖開門出去,待走到府門口,一個下人上來問:“王爺,您要去哪兒?奴才好備馬。”江碧沉一愣,這才想起這是在理州而不是嘉平,發熱的頭腦不知為何就冷了下來,擺擺手回到府裏,望著灰白無垠的天空慢慢呼出一口氣,耳邊似乎又響起那個人淡淡的近乎不屑一顧的話:
    ——江碧沉是什麼人與我有什麼關係?難道我們就不是朋友了?
    他不禁失聲一笑,是啊,知道又如何?知道了也並未怎樣啊!他又怎麼會看自己的笑話?
    還記得寒枝閣那一戰後自己對他說:“即使我們彼此有一些秘密,我也從未懷疑過我們是知己、是好友。”這秘密也應該包括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卻沒有說,可自己為何如今對這件事如此惱怒起來?江碧沉啊江碧沉,你果然還是不易信人,也不會信人。。。。。。。。他苦笑著抬頭,忽然微微一僵,明明知道自己是手握重兵的嵐王爺,那時淳於明卻說:“你幫不上忙,走吧”。原來那個家夥,早就清楚江碧沉這個人是不會為了救他而動用已經隱瞞三年的權力。哪怕從一開始就隻打算要江碧沉的幫忙而不是嵐王爺的支援,可是他說的時候。。。。。。會不會其實是有些失望的?即使豁達自在如他,在無聲的看破與釋然背後,是否其實是曾有些蕭索的?江碧沉眼神一黯,不可否認淳於明看得很準,連江碧沉自己都不確定,如果那時沒有找到唐為燭,他會否真的揮手召來士兵就如江毓兒那樣去救淳於明?
    胸口仿佛壓了千鈞重量,江碧沉緊緊閉上眼睛,刹那間竟然兩眼發酸,為什麼口口聲聲說淳於明是平生知己,總是忿恨這家夥不夠坦白,可是到頭來最虛假的人原來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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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平又開始下雪了,臨近除夕,街上人卻不多,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商鋪民家也少見有張燈結彩的,不僅是國喪的緣故,還因為幾天前的一個晚上,重又開業沒多時的重春樓被一群來曆不明的人給拆了,有人說他們似乎在找一個男子可是沒有找到,結果樓中人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媽媽劉殷也從此下落不知。奇怪的是那麼大的動靜,整個樓燒得天都紅了,官府的人卻不聞不問。
    簡良問淳於明是不是白玉樓的人做的?淳於明正在盤坐休息,聞言把目光投向遙遠的南方,嘴邊一勾:“傻瓜,是燁王府。”說不遷怒怎麼可能?隻是礙於麵子不能大張旗鼓地找人罷了,被他們尋到客棧來不過是遲早的事。
    晚上他去躍金酒樓,曹朋金見到他很是高興,絮絮叨了些家常話後問起江公子可好。“他?應該是好的吧?為什麼不好?”淳於明含笑道,曹朋金道:“上次江公子剛從南方過來,老夫擔心他最近要是還過去就太危險了。公子你也知道時下不好、不好啊。”淳於明聽著他連說了兩句不好,不由得又是一笑:“怎麼說?”曹朋金搓著凍得通紅的雙手,邊示意一邊的陶恒斟酒,邊搖頭道:“老夫也不知道怎麼說,隻是活了幾十年,看得也多了,世道要變的時候總會有些叫人不安的事——當然平時也不是沒有,但是像這次叛黨刺殺王爺王妃之事,誰知道最後會怎樣——啊?咳咳。”自江毓兒那夜帶兵來寒枝閣後,人們就開始流傳淳於明和郡主關係曖昧,與燁王府關係匪淺,曹朋金有些局促地看了他一眼,後者隻是眉目不動地喝了口暖酒什麼也沒說,心裏卻暗暗發笑,誰又知道那“關係匪淺”的燁王府正派人到處尋找、恨不得暗中處置掉他呢?
    曹朋金提過酒壺親自倒了酒,“淳於公子盡管喝,今天老夫請了。”淳於明笑道:“多謝掌櫃的,不過我目前不能多喝。”
    “咦?公子何時開始畏酒了?”
    “嗬嗬,沒人管你的時候,人總是要對自己好一些。”
    曹朋金詫異地看著他,依舊是那個眉眼蘊笑的淳於明,可是那種曾讓街上少女癡迷的風流妖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眉目、以及褪去嫵媚之後顯露出來的近乎鋒利的清俊,不得不承認,即使淳於明不再似從前那般風華盡顯,但是現在的樣子卻實在要好的多了,至少曹朋金和在一邊同樣詫異的陶恒是這麼想的,尤其是瞄到他腰間懸掛的長劍時更是如此,原來這個人不但可以變得有男子氣概,還是個練家子,隻是不明白這等人怎會屈身於重春樓中?
    正閑談間,外麵幾匹馬從店前急速奔過,即使隻是一刹那,屋裏的人也看到了馬上之人的甲胄閃爍的冰冷的光澤。曹朋金歎道:“好好的一個年,唉,還以為能趁年底多掙幾個錢,如今隻指望能平平安安就好。看燁王這樣子,說不準戰就要打起來,到時我們這些老百姓又要遭殃了。”淳於明抿了口酒,“叛軍在南方盤踞,要打也不至於會深涉到這裏來,曹掌櫃何必擔心。”
    “誰知道呢?能如公子所說自然最好,可世間就怕個萬一,這之前誰也想不到王妃突然就死了呢?”
    “這倒是。。。。。。”
    “嗨,不過要說倒黴還得數前朝那皇上倒黴,皇位本來坐得好好的,一夜間就江山易主,連命也玩完了,是吧?”
    陶恒插嘴道:“不是說逼宮的時候沒找到他嗎?”曹朋金往嘴裏丟了顆花生,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怎麼可能找不到?皇宮就那麼大點,要找太監說不定不好找,一國之君誰認不得?再說了親自帶兵的就是如今的聖上,雍元又帶著皇後和小太子,插了翅也難飛!”
    “那怎麼說找不到?”一個女子聲音忽然插了進來,眾人吃了一驚循聲望去,門外閃出一個年輕女子,手裏提著個包袱走了過來,叫喚道:“快給我碗麵吃,餓死了!”陶恒一愣趕緊應聲去做,曹朋金正要說話,淳於明已經皺眉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明哥哥別這樣看我,我就是想出來走走啊。”來人自然是江毓兒,她凝視著淳於明的臉笑道:“你的傷好些了嗎?”淳於明緊緊皺起雙眉,卻不再多說什麼,淡淡答了句“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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