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花開重春 第十七章 為伊消得人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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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麼回事?”
“淳於沒告訴你李昭離的事?”唐為燭不可思議地道,“你們不是很好嗎?”
江碧沉一怔,許久才道:“是啊。他隻告訴我李姑娘是他一直在找的人,但是到底怎麼回事,他沒有多講。”話上雖說得不在意,江碧沉心頭仍有些不快。自幼生在皇家,江碧沉早知皇室中人最難有的便是友情,三年前遇到淳於明的時候把他引為知己,不為其他,隻為這個年輕男子對他的出手闊綽既不曲意逢迎,也不自卑疏離,他就當他是江碧沉,其餘什麼也不是。不由自主在肚子裏啐了一聲,雖說自己也向他隱瞞了一些事,可是。。。。。。。除了類似身份的事,他還有什麼向他隱瞞過?淳於明到底還有什麼事沒講?或者說,不願跟他講?
唐為燭看了他半晌,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這小子經曆的事滿複雜的,你不要介意他有時候不坦率。”頓了頓小聲道:“其實十年前他就住在這附近,有一次他帶著李昭離到嘉平玩的時候,李昭離被程百月的丈夫唐德昕大白天的調戲了。你知道,淳於這小子從小習武,雖然不是很強,但是對付一個喝醉酒的人完全足夠,尤其。。。。。。唐德昕是個不學無術的人。淳於一刀把人殺了,路人要把他們扭送報官,結果他逃了可是李姑娘沒有跑掉,當天就被關到了縣衙大牢。”
“她獲罪下牢了?”
“對,按律當斬,即使不死也要被流放二千裏。”
“可、可是李姑娘不是失蹤了嗎?”
“你急什麼?我不是在說嘛。後來淳於找到他老爹一起去救人,不過那已經是幾天後的事了。”
“他爹?他爹也是高手?”江碧沉隻知道淳於明的父母在南方一個小地方居住,與世無爭。唐為燭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我怎麼知道?我隻知道他爹輕功倒是一等一的好,反正淳於的輕功身法都是他爹教的。”
“哦。。。。。。他們去救人,救到了嗎?”
“救到了還有啥好說的?他們幾天後去發現她已經沒在大牢裏,被私自賣入青樓了。”
江碧沉心裏一跳,脫口道:“難道就是重春樓?”
“對,是劉殷看李昭離生得好就買下了。”
“怎麼會這樣?官員怎麼可以私自買賣囚犯?這是要上報刑部的啊!”江碧沉震驚地看著唐為燭,卻見他不以為然地一笑:“這算什麼?隨便撒個謊說犯人在牢中得病卒死,人還不就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刑部怎麼管得了那麼多?”
江碧沉皺緊眉頭,道:“後來呢?怎麼人又失蹤了?”
唐為燭抱著雙臂,夜已經深了,昏黃的燭花在低矮的桌上閃爍不停,“後來她又被高價賣給一個路過嘉平的官兒,究竟是做了小妾還是做了別的什麼,就再也查不到了。”
江碧沉的心底緩緩爬上一絲寒意,一時之間完全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怔了半晌,抬起頭,“那為什麼阿明他,他還要留在這裏,留在重春樓?他不是應該最恨這個恣意買賣了李姑娘的地方嗎?”
“不知道。”唐為燭聳了聳肩,轉頭望著淳於明沉在黯淡光影之下的臉,突然低聲道:“或許。。。。。。他最恨的不是這裏,而是他自己吧。。。。。。。”
次日清晨,淳於明換了血衣沐浴了下樓來,江碧沉正在桌邊和一個女子說話,回過頭來卻是楊柅,見他下來微微欠了欠身,道了聲:“阿明。”淳於明回以一笑:“楊姑娘還好吧?”
“。。。。。。昨天多謝你了,我。。。。。。。”楊柅咬了咬唇,想要為之前的事道歉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淳於明卻問道:“玉逐月呢?我昨天就沒看到他。”
“他走了,白玉樓的人還沒有來他就逃了。”
“沒膽的家夥。”淳於明早就料到了,接過店小二端上來的銀絲麵笑道:“那楊姑娘你為什麼不逃?”
楊柅一愣,苦澀地笑了笑:“我一介孤女,除了重春樓還能去哪裏?何況,我從來也沒想過要逃,自己惹的禍就得自己收拾。”
江碧沉不知道他們之間怎麼回事,隻是靜靜聽到這裏抬眼看了楊柅一眼,她堅冷的語氣讓他有種似曾相識之感,為什麼。。。。。。他走到哪兒,看見的都是符紜紜的影子?
楊柅站起來對他二人揖了一揖,“媽媽說重春樓要等半個月後才開業,阿明你的寒枝閣。。。。。。你還回去嗎?”
“不回去了。”淳於明道,眼前的碗白霧一片,看不清他的表情。江碧沉忽然問:“那你要住哪兒?”
“反正嘉平我不能呆了。”
“你要走?”
“天下太大了,何處不能去?”
簡直是雞同鴨講。江碧沉想起那晚他的話:我離開嘉平以後就不會再回來。他看著開始埋頭吃麵的淳於明,淡淡地道:“你以後真的不回來了?”
“也許應該大概。”淳於明抬起頭,看看一臉驚訝的楊柅,又看看眼色寂寥的江碧沉,微微一笑:“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裏,走是遲早的事。”
“是因為李姑娘嗎?”江碧沉又淡淡地問。
淳於明聞言一笑,眼裏卻殊是清冷,江碧沉和楊柅都望著他,他隔了片刻才道:“不全是。”
“李。。。。。姑娘?”楊柅迷惑地看向他們,江碧沉沒有說話,反倒是淳於明笑道:“一位故人而已。”楊柅沒有追問,又揖了一揖這才告別離去。
淳於明轉身道:“唐為燭人呢?”江碧沉懶懶地喝著粥,“不知道,我也沒看見他。”
“大概他又走了。”淳於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嘴角一彎:“那家夥跟你說了我以前的事?我。。。。。。。。”
江碧沉不等他說完已經站起,按著桌子凝視著一臉愕然的淳於明,淡淡地道:“我以前就說過你在江湖上闖蕩,難免會有一些不願告訴我的事,這很正常。”他急促換了口氣,沒有注意到淳於明的眼睛不知何時暗了下來,“反正我也有很多事。。。。。。有很多不能說。行了,到此我們就算是扯平了吧。”
“。。。。。。扯平?”
“還有以後,”他皺著眉指著麵沉如水的淳於明下了警告,“有重大的事你至少要告訴我一聲,能幫就幫,幫不上我自己躲一邊去,別像這次白玉樓的人都殺上門來了,我還被你蒙在鼓裏。”
“嗬嗬,那要是特別重大的事呢?。。。。。。”淳於明看著湯碗裏的倒影低眉一笑,江碧沉一把扯過他的領子沉聲道:“你說呢?”
淳於明歎了口氣賠笑道:“好、好,我記住了。”
“。。。。。。。淳於明。”江碧沉不知怎的,今天看著他的笑容實在覺得礙眼。
“嗯?”
“。。。。。。。即使我們彼此有一些秘密,我也從未懷疑過我們是知己、是好友,那你呢?”
淳於明看著他的眼睛,過了一會兒道:“我也是,從未懷疑過。”
“哼。”江碧沉嘴角彎了一彎,淳於明卻皺著眉道:“江碧沉啊。。。。。。”
“幹嘛?”
“你這樣拉著我胸口很痛。。。。。。咳咳。。。。。”
江碧沉冷著臉放開手,突然道:“明畫和簡良要明天下午才過來,這兩天你就自己換藥吧。”淳於明繼續皺眉:“我很痛啊。”江碧沉一把把他推開,“怎麼沒見你痛死?我懶得給你換,自己找藥換。”
“你有事要走對吧?”
“。。。。。。。對。”
“我知道了,走吧走吧。”淳於明閉上眼擺擺手,過了片刻睜開眼時江碧沉已經走了,他望著高高的廳堂,慢慢笑了一笑。
忙吧,都去忙吧,反正與他無甚關係。
隻是,最近恐怕會有大事了。
他自問平生從不怕殺人,然而昨夜觸目看到江毓兒滿身的血時他渾身顫了一下,直到現在也仿佛能嗅到那股濃烈的殺機。看著那流了滿地的鮮血,淳於明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而且王妃死了,死在江毓兒帶兵救他的夜裏,無論別人如何想,他是欠江毓兒了,這麼重的債他怎麼還。。。。。。。
宏定十七年臘月初二夜,燁親王王妃薨,行刺者在廊柱上留下一個遒勁的名字:萋蓮,經全力追查乃叛黨餘孽所為,聽聞燁王在朝中痛心疾首上書直呈,要求親自帶兵討伐,聖上震怒,連夜召回嵐王責令其與太子速速查探剿滅,並賜王妃宋琌國葬,舉國大喪,冊封江奕之子江靄為王世子,長女江毓兒為遼雲郡主,由太子親臨鎮雲代為賜號撫慰。
這些消息傳遍朝野時已是多日之後,淳於明和簡良已轉到曹朋金的酒樓附近住下,江碧沉自那天回來後沒幾日就帶著明畫走了,江毓兒也再也沒有出現了。
再次聽說江毓兒的事是在臘月初八——刺殺這種事必然有人裏應外合,遼雲郡主隻花了六天便把埋在燁王府和宋府中的三個內賊挖了出來,然後殺了他們,其手段之快狠叫人瞠目,難以想象是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小女孩所為。
國葬那日,燁王領先出殯,漫天潔白紙錢如雪翻飛,送葬禮隊直到五裏地外,哭聲不絕。
淳於明一個人站在人群外麵。皇族人員從他麵前遠遠走過,他的視線淡淡掃過太子一臉沉痛卻高傲冷漠的臉以及燁王青白的臉色,最後落在後麵那人的身上。江毓兒牽著江靄的手,臉色憔悴,神情卻出乎他意料的平靜,秋水般的眼睛裏有他不能解讀的堅決。淳於明負手看著她,寒風卷起地上的殘葉和塵土,帶著無數的紙錢刮過他的發梢,他沉默地站了很久,久到人群散盡、連因為不舒服而留在客棧裏的簡良都不放心地出來找他了,他才慢慢轉身回去,剛走幾步又停住了。
“阿明?”
“小良,”淳於明的聲音低得猶如天邊的層雲,“告訴我。。。。。。。”
“啊?”簡良奇怪地看著他。
淳於明逆著風揚起臉,任憑大風灌滿他的袖袍,長長的發絲拂過他的臉龐,“告訴我有些事我可以改變。。。。。。。。有些事不會發生。”
“阿明。。。。。。。”簡良站到他身邊,雖然他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還是對他微微一笑:“會的,阿明你很強,你可以改變你不想要的事的。”
“我很強。”淳於明深深吸了口氣。
“是的,我會在你身邊啊,還有你那麼多朋友。”
淳於明眼色奇異地看了他一眼,嗬嗬一笑,眼中的悲哀卻不曾散去半分:“朋友?我淳於明的朋友,到最後或許還會和我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