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蟬鳴響徹了整個午後，應晚壹睡了午覺醒來後背後汗津津的，去衛生間衝了個澡，躺在院子裏的藤竹椅上晾頭發，亞麻灰色的，長又濃密，陽光懶散散的鋪下來，照的她睜不開眼，起身挪到遮陽傘裏麵去，外婆在院子裏的葡萄藤下做手工，中間給她端了一杯梅子汁過去，她小口喝著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外婆嘮家常。
    約莫半小時功夫，頭發晾的差不多了，剛剛應子裔回她在頤園路，她就知道了，那是慕上煜家別墅群，慕上煜應該也是在的。
    她心裏盤算著，後進屋收拾了一番，出門打車。
    那是跟鹿嘉譽決絕的大概一兩個月了，她連初升高的考試都沒參加，應彌想讓她今年暑假去英國的，她不肯，這個女兒從小就是有自己的主意，她不肯的話應彌也知道怎麼說也是不行的，也沒讓她待在外婆那邊，讓她來應景刑這邊住，應景刑是應彌的哥哥，應子裔是應景刑的獨生子，自然這整個暑假她都跟應子裔這個人模狗樣的人混在一塊。
    但剛來那會，她懶，又被往事拉扯的心裏情緒很多，所以一般黑白顛倒，每次應子裔敲門喊她吃飯時沒應過一回，甚至有次應子裔鐵了心要把她喊出來下樓吃飯，弄的她煩了，本來就有起床氣，把床頭的台燈直接摔到門上，並讓他滾。
    自此應子裔每次倒是不敲門了，走到她房間門口改給她打電話，好家夥，那暑假半個月裏被她拉黑了無數次，每次都是拉黑過後，晚上應晚壹醒來讓應子裔回家順道給她帶什麼東西時再把他放出來，後來把外婆也接過來後，兩人這無聲的硝煙才逐漸消停。
    她坐在車裏手肘抵在窗邊發呆，可能午睡後的倦怠還在，整個人也懶懶的，快到的時候從包裏拿出口紅，慢慢對著小鏡子描繪唇形，最後上唇下唇抿一下，剛洗過頭發發尾卷的有些厲害，窗外的風吹起她的發，把撫過臉龐的頭發整個捋到腦後，露出五官，整個人看著清冷又明媚。
    她在室內籃球場裏坐了一會兒，低頭刷著手機，中間聽到有人在前麵座位落座，她抬頭看了一眼後又埋下頭去。
    應彌給她打過一個電話她拒接，不一會兒，就收到幾條短信，整個思緒沉浸在裏麵，好看的眉毛皺起來，兩側頭發擋住一半的臉。
    最後聽到鬧哄哄的聲音，伴隨著場上的哨聲，然後她打完最後一個字，那聲響指扯斷了她的思緒，她抬頭。
    先看到對著她笑的慕上煜的臉，少年笑的好看，眉眼彎起來，開心明晃晃的掛在臉上，讓人不容忽視。
    餘光察覺到他旁邊有人，視線從他臉上偏離，是個女生，心下也沒想太多，又看向笑的沒心沒肺的慕上煜那裏。
    之前她到的時候籃球隊裏的人起哄，應子裔和慕上煜帶兩隊打，讓她賭誰會贏，她二話沒說選慕上煜，氣的應子裔直點著她腦門說她胳膊肘子往外拐，小白眼狼。
    有了她這賭注加持，慕上煜贏得毫無懸念，用應子裔的話說我妹來了你這廝就跟換了個人開了外掛似的。
    所以最後聚餐就定了應晚壹想去的烤魚餐廳。離小區也不遠，走著去，一夥人招搖的走在前麵。
    傍晚的風習習，應晚壹獨自走在後麵，本來她是跟慕上煜並排走的，兩個人插科打諢，慕上煜偶爾說錯了句話，被應晚壹拽住後衣領打。
    後手機老是震動，消息翻來覆去，實在難以讓人忽視，她開始專心回消息，應子裔從後麵勾著慕上煜的脖子往前走，慕上煜被推著，時不時的回頭看她跟上來沒有。
    她本來就有些煩躁，白日裏的熱氣在傍晚時分更加沉悶，快到的時候路過旁邊一家便利店，她收起手機走進去，感應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慕上煜回頭發現她不見了，剛想轉頭喊她，被應子裔搶了先。
    “幺兒，在那邊等你。”
    她沒應，應子裔這才停下腳步，”聽到沒你”
    話音落下，慕上煜手背拍了下他的胸膛，後朝便利店走去。
    拉開冰櫃，拿了盒八喜，剛要關的時候又順手拿了支抹茶味夢龍。
    轉身的時候少年汗津津的帶著種冷香，繞在她鼻尖，她抬起眼簾看他。
    劉海被捋到後麵，眉骨泠冽，斂著眉眼的時候卻帶著點害羞的意思，站在她麵前沒說話，也沒看她。
    應晚壹仿佛看到了家裏她叔叔家的弟弟每次做錯了事被她說時在她麵前的樣子，小孩子的模樣，低眉順眼的。
    她眼神放在他的臉上，然後在心裏笑了一下。
    而後也沒說話，繞過他去自助掃碼處結賬，那人跟在她身後。
    在付款的時候打開掃碼機上麵的玻璃櫃門，拿了盒萬寶路，身後那人看著，在她伸手的那刻察覺他有動作，朝她挪動一步，視線也落在她的手上。
    她掃碼後才抬頭撂他一眼，眉頭皺起來，視線從她手上拿著的煙盒上移到她的臉上。
    “吸煙不好。”
    應晚壹差點翻白眼，扯著嘴角輕笑了一聲，而後掃碼走人。
    在旁邊的玻璃牆前落座，慕上煜也跟著她坐下。
    食指和中指按著夢龍袋子往旁邊一移，而後是剛買的萬寶路。
    都移到那人麵前。
    慕上煜先是看了桌子上的東西一眼，而後轉頭看著她。
    應晚壹倒沒在意，忽略他的視線，慢條斯理的拆自己的八喜。
    感受到一側對方要開口說話的氣息時，她開口”閉嘴”
    慕上煜話卡在嗓子眼，怔了下，閉上嘴然後轉過身去去拆夢龍的包裝袋。
    巧克力脆皮包裹著抹茶充斥著口腔裏，他也不明白本來要去聚餐的他怎麼在這裏陪人吃起了雪糕。
    “慕上煜”
    聽她叫他，把那口咽下，然後歪頭看過去。
    握著木柄勺的手指纖細白皙，低著頭一下一下戳著杯子裏的雪糕。
    “你能留在我身邊嗎？”
    她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像是有一絲堅定與決絕在裏麵，聲音柔柔，勾的人心裏發癢。
    慕上煜的心漏掉一拍，而後看著桌麵，他沒應，也沒說留，還是不留。
    這句類似袒露心意或者表白的話他不是沒聽過。但換了個人說就是不一樣。
    心裏跳的厲害，緩了兩秒，再次把視線落在她身上。
    然後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便利店裏的冷風太足，室內外形成溫差，他的手心裏不知是融化的水珠還是汗，話語舉足輕重的，砸在他心上。
    沒等他開口，應晚壹呼出一口氣，杯子裏被戳成粘稠液體，她放掉那個木柄勺，看著玻璃牆外麵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
    “留在我身邊吧慕上煜。”
    這話聽的那人心裏發顫，比起以往的那些表白，應晚壹說出的話卻更像一種求救，一種難以啟齒的開口挽留。
    手機在桌麵上震動，是應子裔催促他倆到哪了，半天也不見人影，他回一會就過去，然後掛斷，屏幕又暗下去，映出自己微皺的眉頭和抿緊的嘴巴。
    原本他以為自己聽到她說這樣的話會很開心的，但並沒有。
    因為知道她這話裏夾雜了太多的情緒，唯獨少了他最想要的那種。
    “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從他和她見麵以來，他就被拿捏在手心裏，他也曾想掩飾過，在隊友開玩笑起哄的時候解釋一嘴，但心裏頭見到她的那點甜卻幾乎要溢出喉嚨。
    他在她這裏嚐到了把一個人放在心上的那種酸和疼，那種這一秒在天上下一秒就被自己拽入地下的落差感，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他很早就知道，他栽了，他的心已經跟她站隊了。
    應晚壹笑出聲，然後搖了搖頭看向他。
    “你本來可以直接走的慕上煜。”
    “你本來也是有選擇的。”
    “現在沒有了，來不及了，話收不回來了。”
    慕上煜也開始笑，她這話說的好凡爾賽，又帶著股撒嬌，他哪拒絕的了，在她麵前，他從來都是手下敗將。
    慕上煜拿起那盒萬寶路，在掌心轉悠著，他現在心裏又一團麻線，要不是陪她坐在這裏，他也是想抽一根的。
    應晚壹雙手交疊，下巴擱在上麵，話出口的時候歪額看他，把少年眉眼，鼻梁，嘴巴，一一刻畫。
    手機在桌麵上開始二輪震動，慕上煜看了兩秒後摁掉，聽到她開口，也轉過頭來，手裏的萬寶路被他放到桌麵上壓在手掌下。
    “走吧，他們該急了。”
    應晚壹起身時拉過慕上煜的手，他的手掌大她一點，先是交錯，後指尖摩擦，十指交扣，感應門一開一合，熱氣撲麵而來，穿的馬丁靴踏在路沿上，車輛開過去會帶起她身邊一陣風，她站停，回過身去看著他。
    “慕上煜”
    “你以後都不要走了”
    手上被拉住，轉身的瞬間被對方攬入懷裏，嘴唇上有溫熱，這個夏天就快要結束了，應該快了吧。
    慕上煜在一周前收到家裏通知，他爸媽想把他送出國，從小他就被流放在外，這個夏天是他回國的第三個年頭。
    他額頭抵著她的，兩個人呼吸交錯，說出的話也帶著情動和心跳，有汗從鬢角滑下，落在脖頸上。
    “嗯”
    “不走”
    應晚壹深吸一口氣，雙手勾住他的脖頸，下巴擱在肩膀處，臉往裏埋，慕上煜身上的味道包裹著她，心裏沉沉，她想起外婆家她房間窗台上那束白雛菊這麼久沒人照看已經凋謝敗了吧，她問慕上煜，你喜歡白雛菊嗎？
    “不喜歡，怎麼了？”
    少女眼神灼灼，望著他的時候似有霧氣，卻也無話，伸手抱了抱他。
    那就留在我身邊吧，我買雪糕時給你帶包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