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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37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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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校的操場上有人在踢足球,天氣忽晴忽陰,應晚壹從便利店出來,手裏提了兩罐啤酒,應彌昨晚又找她”談話”,她心裏有些煩,又臨近每個月那麼幾天,躁鬱感飆升。
    林蔭道旁綠蔭蔥蔥,樹蔭鋪的地麵支離破碎,幾聲鳥叫從枝間漏出來,在葉與葉之間跳躍。
    她走到半圓弧型頂的看台,在第一排落座的瞬間把啤酒放在旁邊的座椅上,雙腿耷拉在前麵的欄杆,交叉,前後輕微晃動,仰躺著,陽光從弧形邊緣漏進來,刺的她眯起眼,而後慢悠悠的從旁邊拿起一罐,食指勾起,清脆的彭的一聲,入喉,冰冰涼涼。
    她閉目養神般的半仰躺著,球場上的叫囂,校外道路上車輛過路,廣播台又開始念那些枯燥又矯情的文章,配著煽情的音樂,搞得像晚間八點檔,遠處模糊的腳步聲,漸漸的越發清晰,全部落入她的耳朵裏。
    她感覺到有一陣風帶過來,先用手掌遮了下太陽,而後緩慢睜眼,先看到恍惚光圈,然後是模糊人影,最後是清晰的臉,對方靠著欄杆,擋了落在她身上大半的光。
    她懶洋洋的瞥一眼,又恢複。閉著眼睛問。
    “放。”
    有屁快放,幹淨利落,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鹿嘉譽回過身去坐在離她一個座位遠,兩個人之間空了一座。
    他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球場,而後繞了一大圈才轉到旁邊依舊閉目養神的人身上,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她長又翹的睫毛投在眼下一小片陰影,長發紮了個低髻。
    而後收回視線,手肘抵在膝蓋上,手機在手裏把玩。
    “浙傲珊找過你了?”
    聽他開口,應晚壹皺了下眉,不情不願的睜開眼睛,左手往右摸索著拿到啤酒罐,不緊不慢的喝一口。
    “嗯”
    鹿嘉譽重複了她口中的這個嗯一下,疑問上挑,似乎對她的反應有些意外。
    應晚壹這才舍得把流離在坐台簷上的視線收回,落在他的臉上。
    “怎麼,想替她出頭啊?”
    她稍微動了動身子調整坐姿,搭在欄杆上的腳踝,纖細,白皙,又泛著光。
    “摔了她一手機,要賠的話你找慕上煜吧。”
    而後小打了個哈欠,才接著慢悠悠開口。
    “最近我比較窮,隻喝得起,西北風。”
    話音落下的瞬間歪額瞅他一眼,身子又慢慢滑下去,恢複半仰躺狀態,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天空的蔚藍色,讓人心情舒暢。
    鹿嘉譽笑出了聲,而後也背靠座椅,身子舒展,腿太長放不開,右腿搭在左腿上,翹著個二郎腿。
    “沒別的?”
    手掌搭在扶手上,午後三點的風把應晚壹那邊的氣息吹過來,讓他覺得恍然回到之前。
    “你直接說想聽什麼吧。”
    應晚壹被耗的有些煩躁,坐正回來,動作利落的好像下一刻她就要起身揍他的架勢,眼睛盯著他。
    “你想聽什麼我說給你聽行嗎大哥。”
    鹿嘉譽歪額也看著她,一時間竟無話。
    “你們一個兩個的來問問問,有病沒病,煩不煩到底!”
    手邊是揉皺的紙巾團,順手扔在她身上,應晚壹保證,真的是脾氣上頭順手丟他的。
    鹿嘉譽倒是沒躲,拾起來放在旁邊,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好像習以為常。
    “敞開說吧,想聽什麼。”
    應晚壹把剛冒出頭的脾氣壓回去,坐正,雙腿抬起耷拉在欄杆上,前後晃動的瞬間,鹿嘉譽看了眼她的小腿處,有塊淤青。
    “她跟你說了什麼?”
    “正事沒有,屁事一堆。”
    應晚壹癟了下嘴唇,深吸了一大口氣後呼出,“還他媽的矯情的不行。”
    鹿嘉譽手抵膝蓋,斂著眉眼,沉默了有好一會兒。
    “我很抱歉。”
    應晚壹原本上一秒剛閉上眼睛,下一秒因為這句話忽然轉過頭來看他。
    “我那時候被人纏住了,很多。”
    他把腿放下,手肘又放回膝蓋處。
    “隻把電話打到了你哥那裏,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被打掉了。”
    他轉頭看她一眼,接著開口。
    “索性沒被掛掉,他對那片也熟悉,知道在哪。”
    “我趕過去的時候,滿地都是人,挺慘的,真的慘,他比我狠。”
    應晚壹目光沒動,就那麼目不轉睛看著他,或者說看著他口中的事實。
    “問你哥才知道你在醫院裏,命隻剩半條,我那時候。。。”
    他眼神落在她臉上,帶了挺大情緒的,但敘事的語氣卻平平,好似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的平常。
    “我那時候比之前任何一刻都希望你沒有去,我就算找不到你,你也不要去。”
    應晚壹聽到這裏,眼睛輕微忽閃了下,慢慢轉回頭,低下眼眸看手中的易拉罐。
    “慕上煜問我原因,我沒開口,我覺得就算解釋也得向你解釋才行。”
    “那夥子人是職專的,有幾人還是社會流子,當時在我們學校那邊找茬被我的人堵了一回。”
    他也轉回去,雙手揉了下臉,指尖靠在一起,成塔狀放在嘴邊。
    “後來跟你在一塊的時候去了幾次印禾那邊,被我攔了。”
    “直到後來憋了個大的,想找我算賬。”
    應晚壹聽他把陳年往事刨開,千絲萬縷的情緒纏繞在兩個人之前,開始拉扯,崩斷,然後恢複平靜。
    “瑤”
    他喊她。
    因著這一聲,應晚壹剛想拿起的啤酒罐停在嘴邊。
    而後轉過頭去,視線明晃晃的跟他對視上,心裏的麵具被戳破,剛剛被雲遮擋了的陽光先是從雲隙中撒出來,慢慢的開始整片投射下來,照得應晚壹身上泛著光。
    鹿嘉譽視線落在喧囂的人群中,落在不遠處的球場上,落在旁邊的林蔭道上,唯獨不敢回頭,跟她對上視線。
    “你叫我什麼?”
    他不答,鹿嘉譽低下頭。
    “現在的我,能知道原因了嗎。”
    直到這時,兩個人的視線才又對上,刀光火影的,好像在較勁。
    “能知道當初為什麼被你丟下,拋棄,不聞不問”
    “你又為什麼消失,把我拒之門外了嗎?”
    啤酒入喉,被冰過的,刺激的應晚壹神經一跳,她往遠處撂一眼,慢悠悠開口
    “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還沒回答我。。。”
    “怎麼回答你”
    應晚壹接的很快,沒有再給他開口的機會。
    “跟你說,你喜歡錯人了,你一開始遇到的那是我妹妹。”
    “還是說,你他媽看不懂嗎鹿嘉譽,每次你送我那些小女生的東西我沒一件喜歡的。”
    他之前除了白雛菊,還送了盲盒,用娃娃機抓的玩偶,接著還有八音盒,水晶球,哦對,那時候還送了她一條白色碎花連衣裙。
    他以為她喜歡的。
    “鹿嘉譽,你是真的傻還是自欺欺人呢。”
    “我後來不送了,我知道你不喜歡。”
    對,後來開始買各種牌子給她。
    應晚壹呼出一口氣,“所以,你問我要什麼答案?”
    “所以,那晚我要不去,就是我妹去了唄,是這樣嗎?”
    她說到最後直接整個身子轉過來麵對著他。
    “那樣的話,你不止會被慕上煜揍,我也會弄死你。”
    鹿嘉譽雙手捂住下半臉,斂著眉眼沉思了一會。
    “她不會去的。”
    “所以,我知道是你。”
    說了這麼久,話題又被繞了回去。她斂起眉眼也沉默,手裏的易拉罐在手心起了層薄薄的水珠,她從褲兜裏掏出紙巾。
    “鹿嘉譽”
    他聽到後歪頭看她,她“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仿佛意料之中,他低下頭,過了幾秒,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像一種自嘲,然後接著聽她開口。
    “你會永遠死在我的人生黑名單裏。”
    鹿嘉譽聽到這裏才不緊不慢的坐直了身子,看向她,認認真真的。
    “真的不行了是嗎”
    他的眉頭被話帶的有點顫,眼睛流露出的那種痕跡,讓應晚壹想到十二月的大雪彌漫。
    她坐回身子,手裏握著的啤酒罐有些用力,發出聲響,鹿嘉譽覺得這聲音有些刺耳,好像是有人抓住了他的心跳。
    應晚壹沒話,拿著啤酒罐仰頭把剩下的都盡數灌到口中,有幾滴順著脖頸落下。
    錯過就是錯過了,錯過就不值一提。
    她起身的瞬間看了眼旁邊的鹿嘉譽,對方依舊是剛剛那個姿勢,低著頭一言不發。
    而後提著剩下的那罐,轉身朝另一邊下了台階。
    陽光依舊刺眼,操場上人所剩無幾,等應晚壹完全走下看台的時候,最後幾個拖拖拉拉的足球隊的學生勾肩搭背的剛好出操場門。
    鹿嘉譽坐在看台上,她的背影落在眼裏,過往的那些日子被壓的時間太久了,久到他以為絕口不提就可以忘掉。
    “六月十八號那晚,印禾後街。”
    “九月一,學校天台。”
    。。。。。。
    “十一月二十九,knight咖啡館”
    “十二月。。。。。。
    。。。。。。
    應晚壹隻在他在開口的第一句話腳步怔住了下,卻頭也沒回,抬起腳繼續朝門口走去。
    鹿嘉譽在她背後細數,他們遇到的第一年裏那些重要的,甚至是不重要的日子,事無巨細。
    少年音色沉沉,喊出口的話帶著了情緒,脖頸上有青筋略顯,最後不知是情緒壓過了執拗,還是盯的眼睛發酸。
    她的背影他看過無數次,在放學送她回家的每一次裏,可沒有哪一次像是現在這樣,讓他覺得難捱。
    他雙手撐著欄杆,眼睛還是盯著應晚壹消失的方向,幽暗,深邃。
    看了有一小會兒,後垂下頭,然後笑,笑的時候帶動了肩膀。
    最後抬起的眼眶發紅,他沒受過這樣的滋味,即使是當初應晚壹跟他鬧分手的那段時間,都不曾經受過的。
    一直以來他以為在她麵前把這層層誤會刨開解析就可以了,即便她現在不回頭,但他可以等,所以這麼長的時間裏,他的心就靠這一點吊著一口氣,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從來沒有過痛快。
    鹿嘉譽雙手握緊了欄杆,心裏卻好似在求救。
    眉頭緊皺,閉眼間好像又回到當初被對手打趴在場上,全身的感受集中在一處尋找力氣支撐點,在那幾秒裏等待心裏的獵豹再次被喚醒。
    可是現在他放棄掙紮了,心在下墜,拉扯著皮肉,原來到這裏為止才是失去,原來這他媽的才是失去。
    現在的鹿嘉譽還不明白,上天要從你手裏收回的東西,你掙紮沒有用,妥協沒用,靠回憶沒用,挽留也沒用,時間沒用,新歡也他媽的沒用。能做的,就是接受。
    接受在以後長長久久的日子裏,這個人再也與自己無關,中間的那些掙紮,執拗,都是杯水車薪,都是徒勞。
    接受失去她了,完完整整的。
    接受這個人從自己心上一走,就會要去自己大半的命。
    把這一一,都坦誠的接受。
    鹿嘉譽倚著欄杆,身形靜默,凜冽桀驁,身上落下今天的第一抹晚霞,風掠過吹起他黑色襯衫的衣擺,他手肘撐在欄杆上,低著頭,像是耄耋之人的沉思。
    想起之前在醫院跟慕上煜的那一架,對方用手肘壓著他的脖頸把他按在牆上時給撂了一句話。
    “不是問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嗎,嗯?”
    “因為我的命在哪,我他媽的就會在哪。”
    隻他這一句,抵過時光荏苒,比過情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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