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晚壹踏上天台的最後一階台階，夏季的傍晚往遠處望去，都是火燒火燎的火燒雲，夾雜著說不清的情緒，咽下悶在胸口裏的一口氣，伸手推開天台門，指尖觸碰在門把手上，冰冰涼涼。
    浙傲珊在五分鍾前約她到這裏“談判”，她當時窩在安寒在的學生會裏，跟白亦兩個人揪著會裏的幾個人插科打諢，八卦小道消息聽的飛起。
    視野放開的第一眼，看到站在離她幾米遠外的人，背後那片雲燒的太過火，風掠過她的裙擺，附在她的小腿上，襯出她纖細身形，長發披肩，聽到聲響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態，多少帶著點勝券在握的意思。
    應晚壹眉心皺了一下又很快恢複，手插在黑色高腰短褲兜裏，伸手把額前的頭發捋到腦後，在她兩三米的地方停住。
    “什麼話”
    她往遠處撂一眼又很快收回，落在眼前浙傲珊身上，視線微微有所收斂，卻上下間的打量著，扯著嘴角嘖了一下，她開始有點後悔來了。
    對方這才轉回身來，應晚壹盯著她臉上看，化過妝，豔麗的口紅把她的峰唇襯得有些明顯，人魚姬的鏈條耳釘在長發間若隱若現。
    挺絕的，應晚壹心裏想著。
    “你不是來找我比美的吧”
    她眼裏帶笑，話音落下的時候也帶著笑，清脆的，讓人想起掛在夏夜陽台上被風吹起的風鈴。
    對方麵上比她冷靜，也沒什麼表情，不慌不慢的。
    應晚壹見對方沒有接茬，她左腳右腳換了重心，兩隻手都順手插在褲兜裏，眉心一挑，意思對方有屁快放的痞裏痞氣。
    耐心值也毫無遮攔的鋪在麵前，發絲被風吹拂在手臂上，糾纏不停，黑色的印花背心紮在褲腰裏，漆黑眼睛眯起，又緩慢恢複原狀，冷冽，削人。
    眼睛卻一直抓著浙傲珊不放，看著她右手抬起，手指在屏幕上點來點去，聲音響起的那一刻，應晚壹的神經跳了那麼一下。
    “。。。。。。不要再這樣了”
    。。。。。。
    “你分明就是不會愛我”
    。。。。。。
    還有那句類似詛咒的“你不會再得到愛情了”
    可以聽得出被剪輯過，每一句話為一貞，話都不連串，音色是誰跟誰的，她心裏再清楚不過了。
    “沒什麼想說的嗎？”
    應晚壹一開始隻是斂著眉眼聽著，眉間慢慢皺起，似乎在辨別著什麼，或者說在心裏盤算著什麼。
    “應晚壹，以我對你的了解”
    浙傲珊環著臂往前一步，離得她近一些，香水味有些濃，被天台的風帶過來，她的心思才從剛剛的錄音中回過神來。
    “你不是這麼大度的人吧”
    她話音剛落，應晚壹輕哧一下，笑出聲，慢慢抬眼看向她，就她這站在道德點上自以為是的樣子，每次應晚壹看了都想教教她好好做人。
    “你對我什麼了解啊？”
    “嗯？”尾音向挑帶刃，心裏被禁錮的另一麵壓了太久了。
    “怎麼，費了這麼大勁招我上來就給我聽這啊？”
    她薅了一把頭發，從前往後，手指插在發絲中，按在頭頂，另一隻手仍插在兜裏，死盯住對方，兩個人猶如又回到了幾年前的對峙，隻是現在單單兩個人，浙傲珊情緒也不似一開始那麼壓著了。
    “這隻是一部分。”
    “你。。。。。。”
    “所以呢”
    應晚壹打斷她的話，所以呢這三個字帶著槍氣，浙傲珊聽得出來，上了膛的，好像下一秒她要說的不順心了，她能立刻要了她。
    應晚壹沒等到回應，低眼看著她，右眉往上，眉宇間戾氣卻未消散半分，沉默的又問了她一遍，所以呢。
    在浙傲珊要開口的瞬間卻搶了她的話茬，仿佛錯過了這秒就不想聽了。
    “所以。。。”
    “你要要挾我些什麼”
    “或者。。。”
    她轉過身去，看向遠去，風把她的長發吹的仰起，她還特別不合時宜的，小打了個哈欠，一身懶勁。
    “想從我這得到些什麼”
    話音落下的瞬間歪額看向身旁的浙傲珊，應晚壹覺得她心裏估計已經在盤算了，秀氣的眉毛皺著，眼尾處眼影有輕微暈染，但不妨礙整個妝容，更襯得她身上的頹敗感濃烈，像個失意的軍閥夫人。
    “我能從你這得到什麼？”
    對方音量開始拔高，應晚壹耳膜被震了一下，眉頭擰緊，眼睛依舊落在她臉上，仿佛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細微表情。
    “鹿嘉譽嗎？”
    “你現在還覺得鹿嘉譽對你用過心嗎？你就是他的擋箭牌，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在哪裏嗎，我跟他在一起的，他就在樓上包間裏。”
    話語間，顯而易見的爭風吃醋，身子有了輕微搖擺，下巴抬的挺高的，睨著眼看著應晚壹，嘴角的笑讓應晚壹想到冬天裏枯萎的玫瑰。
    她沒應，等著對方繼續。
    “他圈子裏的那胖子你記得吧，就他給你發的短信，沒想到吧，他要不允許胖子能拿到他手機？”
    “你之前跟他分手，他是挺難過的，我也挺感謝你的那時候，讓他迷途知返。”
    應晚壹聽到最後一個字後歪了下額，不太妙的表情，去他媽的迷途知返。
    “那你他媽的麻煩告訴他，不用謝，姑奶奶我大人有大量，挨得起那疼。”
    完全的轉過身來對著她，一步一步緊逼，黑夜來臨前，給劍拔弩張的情緒上了層磨砂，雲裏霧裏，不清不楚的真相，被嚼的厭煩，以至於在這麼久後被提起，應晚壹心裏的平靜竟是大過於情緒的。
    “這件事，你最好爛在心裏，他也是，但凡我又從哪裏聽到一點，不但你看重的，連同他的。。。”
    她輕哧一聲，笑的那聲有些冷，浙傲珊倒退到天台邊上，腰身貼著，透過那層薄布，讓她覺得有些冷，冷到了心裏。
    她眼睜睜的看著應晚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從裏到外的刺全都豎起來，碰不得。
    “我那天經曆了什麼，感受了什麼，以及要失去什麼，把我惹毛了，我就讓你，讓他也嚐嚐。”
    應晚壹手指開始用力，捏的她下巴有些痛感，她掙紮了幾下，沒掙脫。
    “你往前潑過我什麼髒水，嚼過我什麼耳根，造過我什麼謠，我他媽的都認了，就是因為一直默不作聲，不反駁，不否認就被你們一個個的釘在十字架上審判，我懂了。”
    又往前逼進一步，左手五指握上浙傲珊拿手機的那隻手，指尖有些涼，這個夏夜的黃昏太長了，遲遲不落下。
    “往後任何詆毀我的，中傷我的，說話不負責任嘴又欠的，來一個我就打一個，來一對我就殺一雙，都來了，那我就把之前的現在的咱們一塊算算賬，看誰嫌棄自己那腦袋沉的，我就給她治治。”
    最後的話出口，是咬著牙說的，眼睛一直瞪著她，眼眶邊緣有些紅，充斥著尖銳的，不可掩蓋的情緒。
    “我這一輩子長著呢，你們要玩，我他媽的也一定耗得起。”
    被她甩開的瞬間，浙傲珊覺得她的下巴明天可能會脫臼，卻也顧不上疼，手上的力量把她拉扯回來。
    “砰”
    很大的一聲響，應晚壹轉身隔著幾米把她手裏的手機摔在天台門那裏，因為這段距離的衝擊力，門輕微晃動了一下。
    “你要鹿嘉譽那你就去，別他媽來煩我，大路朝天，要是哪天倒了八輩子血黴碰上他了，我說不定還會吐他口唾沫，這話你給我帶到了。”
    看得出來剛剛那一下耗了她不少力氣，輕喘了一口氣，又開口。
    “而慕上煜。”
    她又慢慢恢複到了剛上來的那痞樣，眼神落在依在天台邊上的浙傲珊身上，似有萬箭，心裏的亂麻一刀切，隻想痛快的結束這煩人的一切。
    “慕上煜，你要動他一下，心裏頭念他一分。”
    她俯下身去，臉離的浙傲珊很近，近到那似有若無的香水味直竄腦門。
    “我這大耳刮子過去，就讓你認認這禦森銘遠，誰是爺”
    “應晚壹”
    應晚壹轉身走出兩步遠，被身後喊住，聲音挺洪亮的，應晚壹懷疑樓下的人聽不聽得到，但更像是被戳到痛處，被逼到捱捱邊緣的那種，你死我亡的氣勢。
    “你就不好奇，秦雅芷跟慕上煜之間。。。”
    “你瞎操什麼心”
    應晚壹的耐心值耗到了頭，本來是背對著她的，後轉過身去，眼神往遠處明亮教學樓瞥一眼，來回晃了三下才又落回她身上。
    “浙傲珊，知道之前你為什麼會輸嗎”
    她鼻音的那聲輕蔑的，漫不經心的輕哼聲，聽的她心裏發麻，浙傲珊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好像又回到了當初被她堵在巷子裏那刻，她這整個人就是一個流氓。
    “因為姑奶奶我要贏。”
    “所以，你必須輸”
    話出口的瞬間轉身，暮色降臨，四周路燈亮起，天台上的夜色更加顯眼，應晚壹站在八月六點半的晚風裏，準備走的那一刻又轉頭，眼睛落入細閃，下一刻就被淹沒在黑色冷眸裏，她複開口。
    “搞不好的話，你還得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