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開彼岸，奈何橋邊歎奈何。
    一
    我這是在哪裏？
    別哭了，他聽不見的！
    誰？誰在說話？
    是你在說話啊。
    我是誰？
    對啊，你是誰？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這裏是哪裏？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你再想想，再想想。
    二
    “做噩夢了？”
    “方恪？你怎麼在這？”
    “這裏是我家。”
    淺白色印花綢緞的窗簾被整理好綁在兩端，藍天白雲？
    “我不是死了嗎？”
    周敏說道。
    方恪放下手中的書本，眼神微微偏向她，“禍害遺千年，遠著呢！”
    “哦，我得靜靜。”
    周敏的反應不大，她一向對意料之外的事情接受良好，我這是剛醒睡糊塗了嘛，可我不是已經死了。
    子彈穿過胸膛的聲音，她分明聽得清清楚楚，還有最後，她心裏那麼多想要說的卻沒說出去的話，感謝的，自暴自棄的，生無可戀的，以及，我很喜歡你，所以下輩子我們再也不見。
    我很清醒，我要麵對的是什麼。
    死前最後一次見麵時，周敏是這樣對方恪說的。
    方恪勸過她，但也沒那麼堅持，因為他說了，周敏聽到了，結果怎麼樣就與方恪無關。
    周敏很羨慕那個藏在小小懷表裏的女人，她不僅昭示著方恪的過去與熱愛，還是他第一次的熱戀。
    自認為兩人很是熟悉以後，刻在骨子裏的得寸進尺再次張牙舞爪地出現在周敏的生活裏，那個不安的小怪物重新長出了觸角，並且在向方恪靠近。
    隻不過是一場天意安排的試探，她徹底放棄靠近，讓真實變得虛幻，讓虛幻變得真實。
    她隻是在露出自己的觸手時，聽見了風的聲音，於是所有的事情不可避免地轉入另外一個結局。
    我曾以為你是我的光明與救贖，是我在這模糊世上的唯一色彩。
    哈哈，說的自己都信了，周敏想。
    我是不小心的，我沒注意到衣服旁邊的懷表，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留在原地的，不肯離開的，隻有我一個罷了。
    方恪走了，沒必要告別。
    機械地轉動頭顱，周敏叫住剛要起身離開的人，“我夢見我渡過黃泉，河岸邊的彼岸花在向我招手，我沒理，徑直向前走，走到奈何橋便停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我看不清楚周圍的人，他們全都麵朝另外一邊，我順著他們的目光望過去時，突然就什麼看不到了。有個人不停地問我，你是誰，你是誰？”
    “然後呢？”
    “我剛想回答他我是，我想不起我是誰了，我說我不知道，他還是一直問，一直問，我還聽見了哭聲，他說是我在哭，可我沒有哭！”
    已經走到門邊的人退回一步，終究是妥協了，輕聲地說道：“夢都是假的。”
    “是嗎？”
    “是的。”
    三
    方恪牽著小朋友的手，招呼他向幼兒園的老師告別。
    “老師再見！”
    “方周舟小朋友再見！”
    “爸爸，媽媽為什麼不來接我啊？其他的小朋友都有媽媽接的。”
    此時的方恪溫柔極了，蹲下來與小男孩平視，“因為媽媽生病了，等她好了，就會來接你。”
    小男孩用力地點頭。
    對啊，媽媽生病了。
    媽媽從來不對他笑，當然也不會對任何人笑。
    有一次，爸爸不在，他偷偷地潛入媽媽的房間，那裏沒有陽光，厚重的窗簾隔開兩個天地，一盞昏暗發黃的燈亮著，裏麵的人，撕碎了好多紙。
    他走過去，看著她。
    她察覺到了有人靠近，甚是慌亂地收起所有的紙張。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沒有說話，默默收好所有的東西。
    “我會替你保密的。”
    她轉過來看他，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這是獨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四
    周敏總算是從不知何謂的夢境裏脫離出來，她今天一天都在房子裏，院子裏亂轉，沒有一處是她熟悉的，不應該如此的。
    我的記憶出問題了嗎？否則怎麼會出現類似於酒後斷片的情況。她想了一天也沒想明白，隻好勸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反正沒什麼事是比活著更糟糕的了。
    在方恪明確拒絕她的表白後，她再也沒力氣把心剖開，一遍又一遍地審視過去與未來。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天又一天。
    直到，她餓了，一開始可以忍受，後來，沒有後來了。
    下午的時候，有一位阿姨來做了晚餐。
    專門給她一個人做的，倒也不必，一頓不吃是餓不死人的。
    方恪留了話，今天不回來。
    食不知味，當真是食不知味啊！
    上次覺得飯菜很美味是什麼時候來著？顧蘇陽啊，他還好嗎？那個人廚藝超群，其實，隻是很溫暖。
    填飽肚子，周敏回到房間，繼續睡覺，她不是沒看見隱藏在暗處的攝像頭，她隻是累了，不去試探別人，也不想再被別人試探。
    演好別人眼中的自己，這是她的處事原則。
    五
    小朋友睡著後，方恪才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打開今天的監控視頻。
    轉來轉去，沒去過書房，沒有碰任何東西，吃完晚飯就回去房間了。
    這不像她！
    她應該捕捉住所有的細節，獲得最實時的消息，在阿姨來時，切合主題的聊一聊，套出一切有利於她的消息。
    而不是現在這樣像一個死物，毫無生氣。
    和往常無數個日夜裏，模糊掉的畫麵一致，機械運作腐朽的身體。
    我在無人處，抹殺掉我。
    我睡不著，周敏再次起身，抽出幾張紙，想寫些什麼，動筆時又完全想不起來剛才突現的靈感。
    四周黑黑的，看不見的一切構成一個可大可小的牢籠。
    她開始回想過去，可是一片空白。
    不是沒有記憶，而是，她選擇了遺忘，也不對，記憶還在，卻被什麼東西給隔開了，她感受得到，可又無知無覺。
    六
    “早啊！方先生，我們，聊聊？”
    “進來吧。”
    周敏進去後，免不了眼睛四處亂晃，昨天，自認為是客人的她可沒有進來書房。
    拖椅子的時候發出不小的噪音，方恪竟然隻是輕微地皺了眉，沒發表意見，奇了怪了，使得周敏想再得寸進尺一下，深思熟慮後果斷放棄，生氣發火的方恪太可怕了。
    “我覺得……”
    “這是你的精神診斷報告。這些，還有那些，都是後續的治療方案。”
    “唔，你是說，我有精神病，所以？那現在，你是不是應該帶我去看醫生。”
    “我不同意他們的觀點。”
    “裝的。”
    “嗯。”
    “帶我去看醫生吧，我認為我需要治療，我認真的。”
    “……”
    “而且，方先生，我想知道我現在是個什麼處境？”
    “你辭職了。”
    “我們之間的關係。”
    “合法。”
    “算了，不打擾我們可親可愛的方先生工作了，加油，方先生！”
    周敏並不在乎答案，她隻是把心血來潮的想法付諸於行動。
    我隻是我，你眼中的我是另一個人。
    七
    時間還剩多少啊？
    在這個地方待了有一禮拜，除了偶爾過來的方恪和定時定點的阿姨，她是第一次見到活物，還是一個可愛的小男孩。
    他應該對這裏很熟悉，見過她，不止一次。
    小男孩坐在周敏的對麵，方便了她的觀察。
    我很喜歡他，真的，好可愛！
    等方恪處理完事情，一下樓就看到兩尊動也不動的雕像，一時間頗為好笑。
    過去抱了抱小孩，問他餓了沒，想吃什麼？
    “我想吃媽媽做的飯。”
    小男孩在看她，看我做什麼，你的媽媽沒在這裏，宣告領地的的小朋友超級可愛。
    不過，方恪結婚了，還有了小孩子，哦，與我無關！
    我這是加了十層濾鏡嗎？
    歪了歪腦袋，算了，好累，我要離開。
    方恪注意到她的不安，出聲說道：“周周忘了，媽媽不會做飯。”
    小男孩跑過去去，拉著周敏的袖子，委委屈屈，快哭了。
    “媽媽剛剛為什麼不理周周，我好不開心的！”
    小孩，我懷疑你在碰瓷！
    “你，方恪，這？”
    “方周舟，圓周的周，方舟的舟。”
    “哦。”
    “我兒子。”
    “好吧！”
    她蹲下，摸摸小男孩的腦袋，“乖啊，我向你道歉，雖然我沒錯。”
    混沌中的靈光一現，是我掙紮不得原地畫出的結，和好不容易得到的清醒。

    作者閑話：

    他不說，保持沉默，任尷尬蔓延。但我不說，任由猜測。光怪陸離的法則，我不說，我不懂，我也有我的偏執。他從來不說，荊棘背後是溫柔。摸索著前進的人，滿身傷。一界之隔，塵緣已盡，不必強求，早早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