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會好嗎？
    我問自己。
    一
    別哭了，真的別哭了，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就在這呢。
    我沒走遠，我就在這呢！
    方恪醒來，下意識地去摸旁邊，溫熱的手臂搭在他的臉龐。
    她睡覺乖，從不亂動，冷著了也不會主動汲取溫暖，而是選擇放任自流。
    把被子蓋回去後，她的眉眼果然舒展開來，還向他那邊蹭了蹭。
    頭發撥開，早安吻成就達成。
    一具活著的，沒有靈魂的軀體。
    看了時間，已經不早了，起床係好窗簾，陽光蔓延進來，她的眼皮似乎動了動，抬手擋住光線，覺得不舒服，直接用被子蒙住腦袋。
    換作很久以前，他一定會讓她繼續睡個好覺。
    可如今，也隻有這時候他覺得她才是真實的。
    她還沒有醒，翻開的書沒看幾頁，就又合上了。
    “做噩夢了？”
    “方恪，你怎麼在這？”
    “這裏是我家。”
    二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對她說了很多話，可是她聽不見，醫生說，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自拔。
    我一直認為她是粘人的牛皮糖，隻要粘上了就擺脫不掉，恰如其分地忽略掉她絕望的話語，悲哀的眼神。
    都是假的，不是嗎？
    我做不了她的光明更成為不了她的救贖，顯然，她也是這樣堅信著的。
    因為醫生說，他們沒辦法對她進行催眠治療，她拒絕接入任何外來的非法入侵者，包括我。
    她會像一個植物人一樣度過餘生，可也不一樣，她會在某一時段突然清醒，又突然陷入混沌中。
    我將她接回家裏，我終於不再保持沉默，然而，她卻沉默了。
    三
    她突然倒在地上，掙紮著想起，然後不受控製地再次倒下。
    我跑過去抱著她，隻有的冰冷的地板在提醒我，現實多麼殘酷！
    她一直在哭，我扶著她，讓她在我的懷裏找到舒服的位置，頸窩處濕了一片。
    別哭了，別哭了，寶貝。
    她聽不到，看不見，一直哭。
    來做飯的阿姨隨手開了燈，光明驅走了黑暗。
    原來畫地為牢，也不過如此。
    她在紙上寫道。
    四
    我開始給她寫信，放在最顯眼的地方，房子的每一處都有。
    她看不見，看見了，也從來不肯打開，她像是一個客人遊走於不屬於她的領域。
    可是這裏是我們的家啊。
    我想帶她出去看看，她答應了，又逃走了。
    假裝自己不懂就什麼都不懂。
    五
    “方恪，你怎麼在這？”
    她看見我了！
    “我不是死了嗎？”
    “禍害遺千年，遠著呢！”
    “有我在你前麵擋著。”
    “我去給你杯溫水好不好？”
    我打開房門。
    她沒反應。
    “沒醒。”
    “都是假的。”
    “是嗎？”
    “不是的。”
    她能聽見我說的話！
    六
    在她看不見，聽不見的日子裏，跟著她，走過家裏的角角落落，我無法避免地知道不少她的小秘密。
    雜亂無章且毫無邏輯的日記，虎頭蛇尾的隨筆和自我剖析以及她寫給我和周舟的信。
    我也知道了她主動去看過醫生，並且持續了很長時間。
    那個叫作蔣嚴的醫生，是在昏迷之前和她交流次數最多的人。
    她的偽裝太好，蔣嚴什麼都沒看出來。
    當時她臨時請了假，沒去工作。
    在陰雨連綿的季節裏，她一步一個腳印地假裝路過花店。
    花店的老板看見我們進來，非常熱情地介紹各種花的花語。
    我自然而然地接過老板的工作，主動提起粉紅玫瑰。
    我想告訴她，我的心。
    她卻走丟了。
    七
    她主動跑來書房，是我沒預料到的。
    這一次的蘇醒和前麵幾次不一樣了，混沌中生出一縷嶄新的光。
    她問我了好些問題，我盡可能地答的完整一些，讓她可以產生聯想並且自行判斷。
    然後，她比無知無覺那會兒進步太多太多，她現在可以斷章取義了，心裏有些欣慰，還有點兒不傷大雅的憋屈。
    我必須給予她足夠的認可和關注，否則走錯一步，後果都會很嚴重，要讓她重新來到我的世界。
    她第一次蘇醒時，安靜地坐在一邊。
    醫生做完檢查，把我叫到外麵。
    他說，從客觀事實上來看，我們現在可以做出如下判斷，一，夫人雖然蘇醒過來，可是卻沒有自主判斷的能力，二，我們說的話，做出的動作她不會給出回應，這並不代表她真的聽不見，看不見我們，三，如果能夠給予良性刺激，她總有一天會突破自我的桎梏，重新來到人間。
    八
    把周舟接回家，我故意讓他們兩個獨處一室，自己躲在樓上看。
    一小時過去了，誰都沒動。
    我怕她意識再次陷入混沌中，出去打破了僵局。
    她很不安？為什麼？
    周舟靠近她，對她叫了聲媽媽，她瞬間冷靜下來！
    也就是說，書房的交談，她可能根本沒聽到多少。
    也就是說，她會直接過濾掉她認為不是真實的事情。
    信與不信，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