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玫瑰之約 第四十八章傷心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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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微亮,班亮便起了床。將近6點時趕到廣播站,調試好電台的《新聞和報紙摘要節目》。憑窗而立,近前的籃球場上三三兩兩的同學或走或跳,遠處操場上跑動著的身影總是那麼執著——每天早晨他們都是學校的主角。6:30,運動員進行曲準時響起。而班亮仍舊是一個人,不見邵帆現身。以往這個時候,她就已經到了。平日裏適逢廣播站值班時,班亮與邵帆約好了:班亮6點準時放廣播,邵帆最遲6:45到廣播站接替班亮放廣播體操伴奏帶。班亮呢,趁著大家在操場上伸展跳躍之時已趕到了食堂,輕輕鬆鬆買回了早點。如此密切配合已經快一年了。
班亮看看表,望望樓下操場上已經站成隊列的同學們,心裏有些發焦:也許她真的沒返校,那麼接替她的人隻會在中午出現,也許是杜婧也許是紀萍。如果站長昨天通知她們中的某一位,那麼昨天晚自習時,自己肯定會知道的。
運動員進行曲已結束。“現在開始做第六套廣播體操,伸展運動,一,二,三,四……”如果還沒有人來,一會兒可就慘了——早操結束後,繼續播放中央台的早間新聞,再到食堂排隊打飯,到宿舍最快也得7:20,之後7:30應準時關機結束早晨的廣播。給人一種在部隊中的感覺。這麼想著,門吱地開了,回頭,班亮不禁笑了,是邵帆!她右上臂佩戴著的黑紗那麼醒目地搶奪著你的視線!班亮的笑也便僵持在了臉上。是誰,除了媽媽還有誰?她那越發蒼白的臉上同樣是稍縱一逝的笑:“你走吧,我盯著。”遠遠低於常日間的音量,突然間從風風火火的颯利之態轉換成如此淺吟低唱般的感覺真有些讓人不適應,如同變了個人似的。班亮想問她幾句,又不知說些什麼。這麼想著,拿起飯盒對她說道:“那我去打飯,你多辛苦吧,待會兒見。”她沒再說什麼。
早自習。高等數學。
大課間,還是班亮先到了廣播站,最終也未見邵帆上來。配合著鮑老師完成了課間操的音樂播放,隨後把中午的稿件放到專用的抽屜裏,等12:10下課後,則是邵帆自己先進行播音,班亮吃完午飯後,最快也要到12:30返回廣播站。
中午。
班亮推開廣播站的門時,邵帆正專注於手中的稿件。班亮悄悄地走至近前,看著她的側影:依舊的發型,不變的還有她麵對稿件時專注的神情,這一刻她應該完全沉浸在了稿件當中,即便有太多的不快與憂傷,此刻也都已被拋離。邵帆啊邵帆,我知道你此刻內心的感受,生活讓我們過早地遭遇了不幸,而我們又無從選擇,除了麵對還能怎樣?所有的話語都顯蒼白。音樂響起,班亮終於迎來了她的目光,她僅僅是淡淡地一掃便收回了視線。
班亮猶豫片刻還是問道:“這麼多天沒見到你,總是提心吊膽的。”
沉默。許久,邵帆才略抬起頭:“等播音結束後再說,我現在不能分神,這兩天我總失眠,精神不好集中。”
僅僅是這麼輕輕地一瞥,班亮依然感受到了她眼中的憂傷,就連那絲淡淡的笑都那麼牽強。此刻,邵帆給人的感覺就如燦爛的天空瞬間消失了顏色般。班亮眼望窗外卻亂了思緒:還有什麼能比親人的離去會使這樣一個陽光女孩如同花兒遭了冰霜般不再爛漫?天真、歡笑、快樂的顏色都被一起冰凍,也隻能獨自慢慢地消解,旁人真的無能為力。此刻,室內已被音樂充滿。不想再沉浸在這樣的氛圍中,恨不能就在此刻逃離!回頭見沙發上有半張報紙,抽身坐在了沙發上,拿起報紙做閱讀狀,隻希望從邵帆所營造出的哀怨中跳脫出來。
13:00,結束曲準時響起。班亮起身收拾好東西,隨邵帆一前一後出了廣播站,誰都沒再說什麼,經過89工民建班教室,班亮停住了腳步:“你先走吧,我得去教室取些東西。”邵帆沒有任何反應,旁若無人地低頭繼續走著。
開鎖進門。哪怕僅僅在教室中站一會兒,也可避開剛才那尷尬地並行——怎麼就這樣了?心靈之傷的療愈要需多久,真的是因人而異。邵帆啊邵帆,快快恢複你往日的模樣吧,唯有如此才會安慰親人的在天之靈!隔著窗子,又見學校外的魚塘波光瀲灩鷗鳥翻飛,班亮總在疑問:這裏遠離大海,為什麼這灰白的鳥兒就可以停留,不是海鷗還會叫什麼名字?靈感便突至,疾步到座位跟前,抻出作業紙提筆便順著思維寫了下去:
不歸路
不曾喧鬧的旅途
又消失了一道景處
不想去做聖賢
為何還要奪去媽媽的嗬護
用寂寞安慰寂寥
黑暗中不再有紅燭
讓夜融化了吧
永遠與星為伍
光陰隨流水而去
一切隻在回憶中領悟
總想讓身邊充滿歡笑
卻無心再與同齡相追逐
沒了傲俯的姿態
內心渴望的是輕撫
是否心路已曲折
任童心過早地去遊牧
再也追不上媽媽的腳步
因為那是一條不歸路
媽媽啊請解開我眉頭的凝蹙
不要讓紅帆離我而去遠足
尋一片安謐的山麓
去傾心我的頌讀
心在雲處歸宿
隻為許下了平生的願夙
幾乎一氣嗬成,不知道寫給誰,更不知道寫成的算不算詩,反正隨意換行隻為了記錄下此刻跳躍的思維。重新謄寫好之後,班亮離開了教室。
下午的電工課上得很累,這也是班亮最不喜歡的一門課。講解變壓器的原理,左纏幾圈右繞幾匝的,讓人迷糊透頂。便是因為喜歡與否,對學習效果有至關重要的影響,幾次試驗都燒壞了電器元件,更讓這門課枯燥到了極點。班亮聽得昏昏欲睡。3:40,下課鈴聲準時響起,大家的精神瞬間都振奮起來。
班亮收拾好書桌徑直到了廣播站,沒想到邵帆已先到,正在看稿件。班亮誇獎道:“這麼敬業,這回長大了。”邵帆沒吭聲。班亮準備好音樂磁帶,都放在邵帆隨手可及之處。每逢她不高興的時候,她不喜歡班亮或站或坐在身邊礙手礙腳的。班亮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而那篇文字始終夾在窗台上的書中,不知道該不該給她,不知道她看後會是何反應。
屬於文字的內容播報後,屋內又被音樂充滿,邵帆眼中隻有稿件,生怕握不住便會跑了似的。鮑老師推門而進,門大敞四開之際,穿堂風掀起了窗台上的書頁,那張紙便飛落到了邵帆眼前,邵帆抬手摁住,隻看了幾個字便仔細地讀了下去,也不顧鮑老師的進出。班亮起身向鮑老師打過招呼。鮑老師提起牆角的暖瓶回了對過學生科,風嗖嗖的。邵帆無法放下手中的稿件催促著班亮關門。不等她話音消落,班亮已關好,到邵帆跟前收拾著已播報完畢的稿件,見邵帆手中正是自己午後在教室中胡亂塗抹的文字,伸手要收回,邵帆揚手避開了班亮,說:“我還沒看完呢。”一手指著沙發,示意他回到沙發那去。此時的邵帆已完全被眼前新鮮的文字所吸引,那簡直就是自己此時的心境寫照,不知不覺中淚便模糊了視線,注視著文字問班亮:“你可真會胡亂寫。”
班亮說:“那些文字不是針對某個人的,你不要瞎聯係就行。”
“我知道。”邵帆支著下巴望向窗外,極力控製著自己波動起來的情緒,悄悄抹了下眼角。正播放著的歌曲已進入尾聲,邵帆收回了精神,拿起稿件準備著接下來的內容,並對班亮說道:“把克萊德曼的鋼琴曲放機子裏,一會兒用。”說罷,邵帆已關閉了音樂,“接下的欄目是《海外星雲》……”
班亮惟命是從,替換下了自己先前準備好的磁帶,而這個欄目內容播放完畢之後便近了本次播音的尾聲,換不換磁帶已無所謂,不知道邵帆要幹什麼。而此刻感覺邵帆的語速明顯快於剛才,時間根本相當寬裕的,不停地看看她。邵帆的語音剛落,克萊德曼的鋼琴曲便娓娓而來。邵帆重又拿起班亮的那篇閑手之作。也就兩一兩分鍾的樣子,邵帆旋低了音量:“在本次播音即將結束之際,為大家獻上一首詩,以期與大家共享,詩的名字叫《不歸路》……”音樂又起了些音量。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班亮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她會如此對待這篇文字,讓人知道了豈不有假公濟私之嫌?邵帆低沉深情的嗓音真切投入的表情,分明是在用自己的感悟詮釋著這首詩!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難道隻有如此才能抒發她心中鬱積著的情感?邵帆啊邵帆,你怎麼變的也對文字敏感起來?也許這樣的經曆對她的影響太大了。
邵帆的語音之後克萊德曼的鋼琴曲再次響起,而時間已是5點整,她似乎忘記了時間的概念。班亮指指手表,伸出手指比劃著。邵帆馬上旋低了音量:“本次播音到這裏就結束了,我代表責任編輯班亮感謝大家的收聽,下次節目再會。”班亮適時關閉了機器。
“你可真行,這樣一篇胡亂寫的文字也拿到這來播,讓站長知道了非得挨批。”班亮收拾好所有的稿件放入文件夾中,正不知如何處置那篇文字,邵帆伸手接了過去:“留給我吧。”四目相對,班亮被邵帆淚濕的兩頰粘住了神情,不知道如何從言語上安慰她,隻是呆呆地看著她。
“食堂已經開飯了,還傻站這幹嘛?走吧。”這麼說著,邵帆依然癡癡地坐在那。
“不要太傷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班亮臨窗抱臂。
邵帆勉強笑笑:“在學校裏,我從未在任何人麵前落過淚,隻有你例外。”
“也許我這樣傻嗬嗬的樣子,容易讓人信任吧。”班亮自嘲地說。
“對,尤其我這樣沒心沒肺型的最容易上當。”邵帆想想先前兩個學妹非要讓自己做線人引見她們與班亮相識,倒驗證了班亮的話。而就真的從班亮臉上看不出什麼邪惡之思,憨純淡定得更像個大哥哥。
“這叫天真單純,這樣活著最起碼不累。”班亮也正因為她這樣的性格才處處遷就著,就如同在家裏麵對自己的妹妹般。
“話是這麼說,可總會被人算計,老得罪人。我寧可多長點心眼兒,也不願做個傻大姐兒。有些東西偏就是與生俱來的,再怎麼刻意去學也會本性暴露的。”邵帆早就意識到與班亮在一起時很快便會讓人變得安靜下來,也會在不經意間就道出了自己一些內心不曾示人的想法。而班裏還沒有讓自己如此輕鬆深切地交流的男生,甚至女生。
“學不來就不要刻意板著自己,等我們兩三年後走向社會,不可能總這樣的,也許隻有親身經曆了一些事兒才會成熟起來。”班亮微笑著。
“吃一塹長一智!可大家都不想吃那一塹,總想著比別人聰明,你說對嗎?”邵帆已平靜了許多。
班亮笑笑:“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要真那樣的話,每個人的人生豈不太完美了,我們也就沒有那麼多好的電影、小說可看了,生活是不是又枯燥了?”
“別人的痛苦倒給那些舞文弄墨的人找了事做,完了又可名利雙收,這樣一看,像你們寫小說編故事不就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嗎?太可怕了,你是這樣的人嗎?看著可不像啊?”邵帆瞪大了眼睛。
班亮有些哭笑不得,無奈地搖搖頭:“寫字的人一樣會經曆不幸的生活,誰都不會把不幸寫在臉上,不管生活有多糟糕,誰都希望快樂地過好每一天。”
“這倒是,像我以前那樣總讓人看不起,以後也不會一下子就變個人似的,可以說心裏話的還是那幾個!”邵帆現出一絲苦笑。
“我們首先要自己看重自己,管得了別人嗎?好朋友不在多,在精。”班亮真心希望眼前的女孩恢複到先前那樣。
“你不是那種能說的,但挺會說。”邵帆話音剛落,門又被推開,是鮑老師。這二人趕忙關窗鎖櫃,真得走了,不然的話連剩菜剩飯都買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