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世子入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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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那一片晚霞綻放出紅光籠罩住皇宮的時候,平南王已乘車出了太平門。自從十二年前鏟平嶺南八大寨、鳩毒寇王吳霸天之後,他便未再策馬出征,這些年來,無論出遊還是進宮,大抵都是安車代步,漸漸失去了年少時的方剛血氣,但求一份安穩、舒逸的晚年生活。
當年率兵一萬剿滅嶺南八大寨,本是他這輩子最輝煌的戰役之一,但吳霸天之死,卻是他這輩子唯一的遺憾,久而久之,便成了一道心結,一份不願再開啟的塵封記憶。他用了整整六年的時間,才漸漸將吳霸天的影子淡忘,今日天子無意中又複提及,不啻揭開了他的舊傷疤,那一種痛,痛徹心扉,痛入骨髓,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複原。
最讓平南王鬱悶的卻還是天子看過奏疏的種種言行舉止,那三套方案是他琢磨了三個時辰,經過深思熟慮才確定下來的,自覺甚為完善,為何竟惹得龍顏不悅?想起天子的憤怒表情和冷淡言語,平南王心頭鬱結,悶悶不樂,本想趁天色未晚,去享譽京城已有幾十年光景的“晚香樓”啜兩壺純香至濃的鐵觀音,聽聽當紅名伶秦小樓的小曲,這一下所有的閑情雅興卻全都化為暮色中的落日、曙光裏的月華,蕩然無存,於是便命車夫直接打道回府。
回到平南王府,夕陽已沉墜西山,隻留一片殘紅像頑童亂塗鴉般抹在牆上,使人心生惻隱。
坐在大堂裏,喝了一盅熱茶,吃了兩塊點心,平南王仍覺心頭亂紛紛的一片。過不多時,便是晚膳時分,平南王尚未落座,眉頭已擰成虯結,臉色大是不悅:“小王爺呢?怎麼不見他來用膳?”
王府總管王麻子急忙道:“回王爺,小王爺進宮去了。”
“進宮?什麼時候?本王剛從宮裏出來,怎麼沒有碰見?”
小王爺年方十六,與比他年長兩歲的天子交情甚篤,親如手足。平南王年少時征戰南北沙場,終身大事便耽擱了下來,直至而立之年方才奉旨成婚,數年後才得一子,平南王妃卻因難產而撒手西去,此後平南王再未續弦,平生也隻此一子繼承王室血脈。雖然平南王對這個唯一的子嗣視若掌上明珠,管教卻極為嚴厲。
“小王爺去的是後宮,太後傳來懿旨,說多日未見,想念得緊。”王總管細聲細氣的說道。
“唔……”平南王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
小王爺的聰明伶俐、勤奮好學、多才多藝、能說會道,在京城裏是出了名的,自幼而長,便是王宮貴族的寵兒,太後對他更是疼愛與讚賞並重,閑來無事,總喜歡召他入宮陪在左右說說話、解解悶,二更之前,便即送回。平南王老來寂寞,小王爺便成了他這輩子的驕傲。
這一餐雖然吃的有些孤寂,但平南王心裏卻沒有絲毫不愉快的感覺,反而覺得心情並不如先前煩悶。
“午時之後,小王爺午睡了半個時辰,練了一個時辰武功,寫了半個時辰書法,酉時方至,太後便快馬來召……”當平南王用完晚膳,王總管也結束了向他彙報小王爺這個下午的動向的工作。
晚膳過後,沏一壺好茶,聽一段小曲,是平南王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習慣之一。一曲唱罷,便也是茶已淡時。這時王總管匆匆來報:“王爺,‘神捕’龍爺來了。”
“神捕”龍禦飛成名已久,年紀卻甚輕,約莫三十出頭,身材瘦削,臉色像鐵一般黝黑,在燈下閃閃發光,一雙眼睛像鷹眼一般犀利,閃動著刀鋒般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視,仿佛世間一切罪惡,都將在他的注視之下無以遁形。
小廝奉上香茗,龍禦飛卻隻是淺淺啜了一口,問道:“王爺,你今天看來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心中是否有何困擾?”
“咳……咳……也沒什麼,隻是……唉,不提也罷!”
“莫非王爺是為了嶺南流寇一事而倍感煩惱?”
平南王兩手撚著左手拇指上的漢玉扳指輕輕轉動,一聲苦笑:“本王雖為皇室之後,但一生征戰,醉臥沙場,那是何等的快意豪情?‘平南王’這個榮譽便是十二年前剿滅嶺南八大寨、平亂有功而得。這十數年來,眼見國泰民安,歌舞升平,誰知嶺南一帶,流寇又起,當今天子年紀尚弱,雖勤於朝政,卻也難以執掌江山。本王日漸年邁,無心戰事,巍巍我朝,竟似已無人可委以重任,國事堪憂啊!”
“王爺隻怕多慮了,文武百官,豈會無人可用?”龍禦飛搖搖頭,神色間頗不以為然。
平南王與他素來交好,知他為人正直,剛正不阿,聽他語氣中似有不滿之意,隻是淡然一笑而置之,絲毫不以為軒:“朝中自然不乏將帥良才,卻缺諸葛之智,須知率兵出征,行軍打仗,文韜武略,缺一不可。如今江山根基穩固,天下太平已有多年,朝中百官隻知圖個明哲保身,平靜度日,有幾個還能操著家夥不放?眼下尚能帶兵打仗的,著實已無人選。”說到這裏,他看了龍禦飛一眼,眼光中似有深意:“本王思來想去,終於想起了一個人。這人精明幹練,勇敢果斷,頗有將帥之風,更有過人之智,隻是他官職低微,種種好處便教人遺忘了。本王琢磨了許久,覺得嶺南平亂之行,非此人莫屬。”
“王爺對此人如此器重,他究竟是誰?”龍禦飛忍不住問道。
“這個人嘛,就是龍捕頭你啊!”
“啊?王爺是拿卑職尋開心逗樂子嗎?卑職對於辦案的確在行,可說到戰事,隻怕便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龍禦飛連連擺手,將頭搖得猶如拔浪鼓一般。
平南王也不理他,繼續說道:“於是本王便草擬了三套方案呈於皇上,誰知皇上看了之後,臉色大是不悅,神色古怪,非但沒有立即作出決定,反而要本王先自退下,靜候回複。本王細細琢磨,卻始終不覺得這三套方案有何不妥。”
說話間,夜色漸已深沉。平南王抬目望了望天色,不禁皺起了眉頭,回頭對王總管道:“如今是什麼時辰?”
“回王爺,酉時三刻。”
“平常這個時辰,小王爺早就回來了,這次是怎麼回事?”
“也許太後和小王爺聊得正歡,一時便忘了時辰,又或者……太後見天色已晚,將小王爺留在宮中暫宿……”
“荒唐!後宮是太後、妃子聚集之地,除了皇上,誰敢在裏麵留宿?”平南王笑罵道。
“是,是……”王總管臉上也在笑著,卻悄悄用衣袖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平南王喃喃道:“太後素有早寢的習慣,像今晚這種事以前從未有過……”
“王爺,要不小人進宮打聽打聽?”王總管小心翼翼地道。
平南王還未說話,門外一個青衣家丁一路跌跌撞撞地狂奔而來,氣喘籲籲地叫道:“王……王爺,不……不好了……”
王總管一個箭步竄上前去,劈手就是一掌,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刮子,怒罵道:“混帳東西,胡說什麼呢!”
那個家丁捂著被打得火辣辣生疼的臉頰,吱吱唔唔地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慢慢說!”平南王臉色陰鬱,聲音平靜得讓人心生虛怯。
“出事了,出事了……小王爺……出事了!”
平南王心頭一凜,沉聲叱道:“小王爺怎麼了?”
“小人聽說,小王爺被打入……打入了天牢……”
“狗奴才,你吃錯藥了,沒事好端端的咒罵小王爺……”王總管嘴裏罵著,一腳踹在那家丁肚子上,將他踹倒在地。
“住手。”這時候的平南王反而顯得異常冷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小王爺被打入天牢?你聽誰說的?”
那家丁忍痛爬起,遠遠避開王總管,說道:“這件事已經傳遍京城,人盡皆知,說是……說是小王爺圖謀不軌,行刺太後,被大內侍衛抓個正著,皇上二話不說,連刑部都未通知,就將小王爺打入了天牢。”
“小王爺行刺太後?荒唐,可笑,是誰如此無聊,編出這麼一個故事來嚇人?本王定殺不饒。”
“王爺,這事千真萬確……”
就在這時,又有一名家丁氣勢張皇地跑來稟報:“王爺,張公公和刑部尚書李大人帶著一隊兵馬前來,要王爺您去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