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幾乎就要吻上了她的唇。
    月的光輝驟然隱去，天地之間，一片黯然。
    “咕咕！”這時，一隻羽色雪白，眼睛卻殷紅如血的信鴿疾飛而來，正落在了她的肩頭。
    正在纏綿的二人皆是一驚。步驚鴻如夢初醒，一把推開了他。
    但陸飛晨雖是鬆開了手，卻依舊心念她的安危。在她推開自己之時，已經將她帶離了那險境。
    二人對望著，氣氛，一時尷尬。
    那信鴿卻是全然不知攪了人家的好事。仍舊“咕咕”的叫個不停，豆子般大小的紅眼睛中滿是疑惑，尖利的喙輕輕啄著主人的長發。
    步驚鴻安撫地拍了拍它的頭，掀開了它背上的羽毛。一個小小的羊皮口袋被牢牢地綁縛在了它的背上。打開口袋，其中，隻是一些血紅的花瓣。
    步驚鴻將花瓣一片片地在掌心之中排開，每一片纖長的花瓣，都用針刺上了小小的一個字，所有的連起來，那便是“不要回來！”
    不——要——回——來！
    步驚鴻猛然一震，她已然讀懂了老師信中的深意。老師叫她不要回去，是不是也就意味著，那個籌謀已久的計劃，已經開始執行。
    當日，“闇羽”四人攻擊她時，她能夠一語道破他們的幕後主使，其實並不猜測。她也並非是有如此的運氣，而是，北堂漸的不臣之心，早已昭然若揭。
    教中的四位長老大權在握，但是，一切都沒有脫離教主墨文宣的掌控之中。他假意放權，實際上卻是欲擒故縱，試圖以此來引出那幕後最大的陰謀。
    但無奈，即位教主百年來，除了揪出了北堂漸之外，再無人落入了法網。可是，事實並非如此，一定還有人，在幕後操縱著這一切。
    七位護法實質上也脫不開幹係，這種情況之下，任誰不會青白。除了近日發現的小修就是大護法藍末之外，其他人的身份，還隱藏的更深。
    老師默默地籌謀了一個計劃，一旦成功，勢必會清除他前進路上的一切障礙。
    如今，這個計劃，終於啟動了麼？
    可是，老師為何偏偏要這個時候飛鴿傳書，命自己不要回去？倘若自己真的不回去的話，那麼老師孤軍奮戰，他，會不會有危險？
    沉吟著，那幾片血紅的曼珠沙華花瓣被她無意識間揉得粉碎。
    陸飛晨一直在看著她，卻驟然發聲，“放心吧！教主一向英明，此番，必然是有了充分的把握。你應該相信他！”
    什麼？教主？
    步驚鴻沒有顧及他勸誡的好意，她的目光，灼灼地盯住他，“你叫他教主？你——究竟是什麼人？”
    “什麼人？”陸飛晨笑了，從袖中取出了一個麵具，同樣的青色，同樣的雕刻，隻是質地不同，是用上好的檀香木精心雕飾，然後又細細地染成了青碧色，他將麵具覆在了自己的臉上，聲音沉沉道，“在下，便是七護法之一——青虹！”
    什麼？七護法之一——青虹！
    步驚鴻的表情此時已經不能再用驚訝來形容了，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救了自己很多次的顯貴公子，竟然就是那個據說最受老師器重的四護法——青虹麼？
    先是前任的神女，再是小修，然後，便是享譽於世的承平公子，這逍遙侯陸家，究竟與曜月教，是何關係？
    不需答案，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得到了解答。所有的答案，也在這一刻，融彙串成了一體。
    “你在我盜出星圖的那時出現在禦花園中，其實不是巧合，對不對？”
    “對！”
    “你救我，也不是因為好心，而是因為早有預謀，對不對？”
    “對！”
    “你能夠解‘長相思’之毒，是因為老師告訴你，隻有千雪峰的優曇才是解藥，對不對？”
    “對！”
    “你知道用‘散嘯曲’克製了蠱蟲，是因為你一早就知道能夠克製藍末的蠱笛，對不對？”
    “對！”
    “你將我帶到這裏來，不是因為我是你命中的貴人，而其實是老師授意的，對不對？”
    “對！”
    “哈哈……”不用再問下去了，她已經明白了一切，原來，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他們刻意在隱瞞自己。
    “好！很好！”步驚鴻咬牙吐出這幾個字，“老師他，居然瞞著我！”
    “驚鴻……”陸飛晨的臉被麵具遮住了泰半，表情很是模糊，但是，他眸間，卻是憂傷的。他走過來，試圖去握她的手。
    “不要叫我驚鴻！”步驚鴻躲開了他的手，依舊笑著，但那笑容，卻分外慘淡和哀傷。
    “你應該喚我為——少教主！”她淩厲的眸子中，閃現了一絲的傲然。
    “不！”陸飛晨脫口而出，“驚鴻！我永遠都會喚你為驚鴻！在我的心中，你不是曜月教少教主，甚至不是我的少主，你隻是我的驚鴻！”
    “是麼？放肆！”是啊，太過大膽了，你居然會在我的麵前袒露自己的身份。
    “我說過的，不會改變！隻要你肯答應我，我一定能夠帶你離開，一定會給你幸福！”陸飛晨絲毫不放棄。
    “幸福？像你我這樣的人，還配得到幸福麼？”
    入了那個冰冷的地方，是永遠都沒有幸福可言的。
    “驚鴻！你相信我！教主應允我，這次事成之後，他會滿足我的一個心願，到那時，我會要求帶你走！教主他必然會答應的……”陸飛晨急急地道，眸中，竟然滿是熱切。
    “教主？你以為他真的會答應你麼？太天真了啊！”步驚鴻周身一凜，戾氣環繞而上，包裹了她的全身，這樣的氣息將那隻信鴿都驚得飛起。
    一直垂在外麵的金絲一卷，那隻信鴿便哀鳴著從看空之中掉了下來，翅膀上，滲出了汩汩的鮮血，將那雪白的羽毛沾染得如同它的眼睛一般血紅。
    “驚鴻！你冷靜一點！”陸飛晨不知她為何會如此失態，但心知今天自亮身份這一著，實在是做錯了，心中，懊惱不已，但早已追悔不及。
    “你以為，你會比我更加了解老師麼？”步驚鴻看著那隻鴿子垂死的掙紮，唇邊，勾著一絲不屑的笑容，那笑容，令陸飛晨想起了那一夜，她倒提長劍，站在被鮮血潑滿了的大地上，身周遍布屍體的那個微笑。那一刻，這一刻，相互重疊，連他都分不清楚是真是幻。
    不再是臨世的女神，反而像是從地獄幽冥深處緩緩升起的修羅。隻要她輕輕揚手，天下，亦會染血。
    “不！不要！驚鴻！你清醒一點！”陸飛晨情知不好，大聲喊著。
    “我很清醒！清醒到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步驚鴻望著他，仿佛隨時都有可能飛逝而去。
    “現在，告訴我，老師他和你究竟醞釀了什麼計劃，為何不讓我回去？青——虹——護——法！”她一字一頓，宛如一把利刃，一刀刀刺入了他的心房。
    “驚鴻！教主他是為你好！他希望你不要參與進那血腥的爭鬥之中！”陸飛晨仍舊試圖靠近她，但是每每剛一接近，便被她周身的戾氣刺激得氣血翻湧。
    “血腥？為了我好？”步驚鴻喃喃著，“他若是當真為了我好，就不會讓我成為殺手，不會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殺人，去做我不願做的事！”話說到了最後，她幾乎要哭了出來。
    壓抑了太久的情感一朝爆發，便是天崩地裂。
    仿佛是發了瘋一般的，她將手中的金絲甩出了滿滿的弧度，一如強弓繃緊了弦，揮舞而下時，連月光都被擊得粉碎，風都被遏止了流動。
    “驚鴻！”眼見她已經發狂，陸飛晨不顧自己的傷勢，飛身上前，那金絲便如同長鞭一般，追逐著，將他鎖定為了新的目標。
    輕身閃躲著，金色的閃電一次次擦過他的衣袂，將他的一身白衣，割裂出一個個口子。激流狂湧中，摘星樓樓頂的白玉欄杆被抽碎，連同那些輕巧的星象儀，都在她的手中，毀於一旦。
    “驚鴻！停下！”眼看如此再也無法阻止，陸飛晨當即大喝一聲，反而不再閃避，而是雙腳沉沉地落地，右手一揚，半空中那道閃亮的金色的閃電，便被他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柔韌的金絲將他的手掌劃開，鮮血順著金色的細絲，一滴滴落下，染紅了他雪白的衣襟。
    “驚鴻！停下！”他溫柔地開口，絲毫不顧，自己胸中再度翻湧而來的腥甜。
    步驚鴻聞言果然停了下來，但她的眸中一片赤紅，仿佛燃燒著地獄的紅蓮業火，而將要燃盡的，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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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晨也是曜月教的人啊，嘿嘿，親們都沒有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