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出發的時候是個黃昏。
    起飛時要把舷窗拉起來。奈裏就把頭依在舷窗上。
    不知怎麼他就想到藍德。
    一個月之前接藍德的那個任務時，每晚都睡在那個男人的身邊。
    藍德確實是個實力強大的人。他的教父身份讓人很容易忽略了他首先是個頂尖的殺手。奈裏已經是殺手裏的翹楚，讓他和藍德對陣他卻沒什麼把握。
    遇到那麼強大的人，奈裏不是沒有想象過殺了他。殺了他，連想想都讓人興奮。想要殺死強大的人，恐怕也是每個殺手骨子裏嗜血的本性。
    有一天夜裏，藍德已經熟睡。那個時候他們已經不像最初幾天那麼生分。藍德對他沒了提防，有時睡覺會在床上滾來滾去。總之那天奈裏突然從半夜裏醒來，發現藍德就和他臉對臉，距離很近很近。
    很奇怪，依著奈裏的性格，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是生氣，然後一腳把他踢下床。但當時奈裏並沒有生氣，他很興奮很興奮。他想殺了他。
    手根本不用伸直就能碰到藍德的脖頸。藍德睡得很沉，以至於奈裏的手指觸到他的額頭都沒有任何反應。弧度，順著臉的輪廓和弧度，奈裏的手指慢慢遊移著，從眼角到臉頰，到鼻尖到唇邊，最後滑落到頸項的位置。手指的終點是白色皮膚下掩著的動脈，他停在那裏，慢慢感受那些細微的脈動，一點一點生命的氣息。
    這種情況下，大概可以輕易地取得這個人的性命吧。
    殺了藍德麼？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點子呢。
    當時，奈裏的手停了好一會，突然無聲地笑了起來。他俯身吻了藍德的唇，藍德的身上有一股他熟悉的味道。那是奈裏第一次主動吻他。
    “哪有像你警惕性那麼差的教父。”
    ——那如果有一天，艾略特要你殺我，你會不會殺？？
    ——會。
    會麼？奈裏突然有些猶豫了。現在想起當時的對話，他竟然會有一種想推翻原案的決定。不能說他從來沒有產生過要殺死藍德的念頭。如果能讓紅色的血液流出藍德的身體，讓那雙囂張的灰色眼睛鍍上死亡的陰影，那種畫麵有時會鼓動他內心潛藏的一些難得的興奮。每當這時，他會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恢複成為應有的職業冷靜外貌。
    可是……
    之後呢？
    隻不過是沒有人會時不時想要強硬的、抑或是溫柔的吻自己而已。
    還有呢？
    藍德會和在他手下死去的無數人一樣，變得冰冷而僵硬。難看的屍斑慢慢爬上皮膚。
    藍德和馬裏奧，對於自己有區別麼？
    等藍德死了之後，多年過去了，他還會記得他的名字麼？
    突然地，奈裏發現，殺掉藍德其實是一件非常無趣的事情。
    奈裏從混亂的思緒中爬了出來。對麵一個5、6歲的小女孩指著窗外說：“媽媽！外麵的天空好漂亮哦！！！”
    奈裏順著小女孩的手看出去。
    飛機上的黃昏。
    坐在飛機上看黃昏和在地麵截然不同。
    飛機上的黃昏，更像是彩虹。像是世界的盡頭有一線光，彩虹的七色沿著那一線向外彌散，越往兩邊越是黑暗，視野可見的最上端與最下端皆是深的讓人陷進去的藏藍色，飛機下綿羊一樣的雲塊一直鋪到視野盡頭，皆被黑夜渲染上墨色，唯有中間那一道光一道是絢麗的。像是虛空中開了花朵，絢麗的不似人間。
    ……空中花和第二月……
    奈裏的嘴角勾起一個微笑。他依在舷窗上想，如果他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