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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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在大廳之中,我才看清那正堂裏似乎是仿明朝唐伯虎的“猛虎下山”圖,兩幅對聯“龍以龍吟挾雷電”;“虎因虎嘯裹風雲”分掛左右,橫批是“虎虎虎”,看那字,酣暢淋漓,正和剛才嚴開的字跡相仿,想必這廳中所有的字畫都是出自他自己之手。
“老首長、老先生,今天可把你們盼來了。大家先坐,菜馬上來。”眾人正凝神書畫間,兩個臉色頗為端莊的中年女人掛著廚衣出來和大家打了個招呼,又進去忙碌了。不用說,這就是嚴妻和江妻了。
在一片讓坐聲中,我與師兄知趣地選了最下首的座位坐下,嚴浩則跟著他父親三六九地忙著安排著。
“小姚、小翰,你們過來這裏坐。”劉伯伯突然拍著他左邊的凳子大聲叫著我和師兄。
上桌之中,老先生居中而坐,他的左邊坐著劉伯伯,右邊是萬喜貴,萬喜貴以下是江大奎、朱勝等人;按理,劉伯伯以下應該是嚴開,然後是作為主人相陪的嚴浩,然後是駱賓、歌唱家等人了。
人群一下子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和師兄,不,應該是向我看了過來。
“既然是家宴,就不要排資論輩了。大家隨便點。小翰是我兒子,小姚是他的朋友,也是我新認的忘年交,是我特意請來的客人,讓他們兩個坐在我身邊,大家不會有什麼意見吧?”劉伯伯嗬嗬笑著說。
“不會不會,應該應該。”嚴開首先連聲表了態。
一片讚同聲中,大家重新入坐,我和師兄坐在了劉伯伯下首,嚴開坐在師兄之下,嚴浩則不得不坐到了另一桌。
大家象是司空見慣了一切場麵,每個人的臉色又都恢複了常態,彼此愉快地談論著一些書畫方麵的東西以及一些社會上堪稱高雅的奇聞逸事,氣氛又重新變得融洽。然而,從時不時向我飄過來、我一注意便迅速移開的目光中,我知道此刻我就象是一個謎讓他們感到好奇和驚訝。
的確,在這個以消息靈通見稱的圈子裏,人們對“新生事物”的敏銳程度是超乎異常的,劉伯伯“不顯山不露水”地這麼一來,對性情中人來說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因為他的身份使然,對不明就裏的人來說,就無異於是將我向大家“隆重”推出了,又因為之前的默默無聞本身具有“神秘”性,也就怪不得有人要對我加於注意了。
想到這一層,我不禁覺得好玩又好笑,心裏反而變得坦然起來。但無論如何,被人象是探究外星怪物一樣若有若無地瞟來瞟去,總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菜來了!”
正當我為時不時瞟過來的目光感到不自在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飄了進來。我拿眼一看,不禁吃了一驚,手一抖,將桌上麵前的一雙筷子抖落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第一次和這麼多重要人物坐在一起,感到很緊張。”我撿起筷子,麵對“刷”地向我注視過來的各種眼光,搔了搔後腦勺,紅著臉自嘲道。
“我說呢,差點嚇得我把菜盤子都丟了。”她將眼光在我臉上停了幾秒,邊走過來把菜放到桌上,邊用小手誇張地輕拍著胸脯,一張笑靨如花綻放,“沒事,我到廚房給你換一雙。其他菜很快上來,大家吃好喝好。”她拿過我手中的筷子,衝著我嫵媚一笑,轉頭對大家說。
“好個標致可愛的女娃!小姚,你該不是看見她丟魂失態的吧?哈哈哈。”劉伯伯打趣道。他的話立刻引來滿堂哄笑。
“哪能呢?在坐的都是見多識廣的人,我這蒲柳之姿哪能入各位的法眼?您可有點為老不尊!”她邊往回走,邊向大家回眸一笑,竟是春風拂柳,和煦一片。
“哈哈哈。”大家又是一陣爆笑,連老先生也捋須而樂。
“好個厲害的丫頭!好個標致的女娃!小嚴,這是你家浩浩的女朋友吧?”劉伯伯砸了砸舌。
“讓老首長見笑了。”嚴開探了探身,笑得卻有點勉強。
“小姚,聽見沒有?已經名花有主,看來你要另起爐灶了。”劉伯伯越發沒正經了。
“小姚,要是我,我就非要和嚴浩爭上一爭,看看究竟名花誰主!”萬喜貴、朱勝等人這時也來湊熱鬧,跟著起哄。
“看你們說的!劉伯伯,您該擔心擔心師兄才是!”我訕笑著坐下說。
“那就三個一起競爭嘛,這樣才更顯得出本事!”除了有限的幾個人顯得老成持重,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外,其他的人都加入了“起哄團”。
“瞧瞧,一樣的厲害!小翰啊,你也是該加把油了。”劉伯伯總算將話題從我身上轉了過去。
“又關我什麼事?”師兄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師兄那是能者不慌!”我正說著,口袋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小姚啊,你的電話該關了。在這裏,除了駱賓的電話應該開著,其他人都要把電話關了,這是規矩,大家說是不是?”我剛拿出電話看見是老王從廠裏打來的,嚴開就在旁邊說。
“沒事,今天例外,你接。”劉伯伯說。
“既然是規矩,我也不能例外。”看見大家紛紛掏出電話關機,我雖然知道老王這個時候打來電話肯定是有什麼要緊事,也隻能狠狠心將電話掛斷、關機。
“你們在說什麼,這麼熱鬧?在廚房就聽到了這邊的笑聲。”當她再次手持托盤出現在大家的麵前,問道。
隻有笑聲,沒有回答。
“奇怪!有什麼不能讓人家知道的?”
當她蹙著眉,被嚴浩拉走時,已經有人笑得亂成了一鍋粥。
菜上齊了,接下來就是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了。大夥從剛才的氣氛中緩和過來,喝酒的氛圍漸濃。在一番禮貌性地向劉伯伯敬酒之後,很多人將目標轉向了我和師兄。師兄推說等下要開車,適可而止;我卻搖頭阻止了劉伯伯和師兄關切地勸阻,百無禁忌,亢奮異常,超水平發揮,非但來者不拒,而且還頻繁主動邀戰,對個個都是“感情深,一口悶”,杯杯見底。
我盡情而文雅地舉杯,已經記不起究竟有多少酒下肚,小腹火燒火燎的難受。但我咬著牙,集中所有的精神控製著自己臉上的肌肉、舌頭和四肢,頭腦出奇地清醒。這是無雙教我的,她說“如果你能集中意念守住一方靈台的清明,你就可以千杯不醉”。我不能熊了,這不僅僅因為我是劉伯伯請來的客人,不能當眾出醜塌了他的麵子,還因為這是我和這些人結交最好的機會。而我哪怕是能給他們留下一絲半點的印象,今後的好處必然是享之不盡,這是這個社會很奇怪的地方,這點我比誰都清楚。其實我更清楚,明天之後,我依然是那個小業主,在這個城市除了師兄和無雙,並沒有誰會在意有我這麼一個人,但能混個“臉熟”,就決吃不了虧。
每個人在這世上都活得艱辛。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朋友”就多了一根“救命稻草”;“朋友”之間不必情深意長,兄弟之間才是過命的交情;這是再淺顯不過的道理,卻是多少人混了一輩子才明白過來的真諦,更是多少持“‘朋友’是拿來出賣的”悲觀論者至死都不會明白的人間真理。
在眾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席間接二連三掀起一陣陣小浪潮,令萬喜貴、朱勝、嚴浩等人大呼“過癮”,直拍著我的肩膀一口一個“姚兄弟”,相互間仿佛一下子拉近了不少距離。趁熱打鐵,萬喜貴、朱勝、嚴浩甚至還和我與師兄定下了明日中午的飯局之約。
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我記掛起老王的那個電話,找了個借口溜了出來,在走廊裏打開電話撥通了老王的號碼。
“下午來鬧事的那幾個人趁傍晚大家休息的時間,拉了幾車人來,砸了我們二十幾台機器,還打傷了我們十多個人。”電話一接通,老王也不等我解釋,急急地說。
每天傍晚吃飯的時間,我考慮到趕了一個白天的活,除了中午有一個小時休息外,大家都在趕工,人員非常辛苦,所以在這個時段給了九十分鍾的休息時間讓大家自由活動,沒想到正是這個間隙讓他們鑽了空子。
“大家傷得怎麼樣?有沒有送醫院?報警了嗎?”我猛一聽,酒醒了一大半。
“都傷得較重,有幾個到現在還在昏迷。他們一來我就報警了,可民警說他們的人都出去執行任務去了,隻有一個人在值班,叫我們不要和對方發生衝突。那夥人一扒開門就衝了進來,也不說話,見人就打,見東西就砸。我們照你的吩咐特別留了十多個人,可根本攔不住他們,要不是上街的人及時趕回來,損失還會更大。對了,我已經找車將受傷的人送到了人民醫院,在醫院我還碰見了周老板,他的廠子也被砸了。”
我一聽這話,一下子癱軟到了地上。
我恨自己,為了貪圖一時痛快,為了心疼那幾個吊毛錢,不但害了自己,還連累了工友和朋友。
“喂,喂。。。。。。”
“我馬上過來。”我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擦幹,從地板上站起來。
“你怎麼了?”一個輕巧的身影出現在麵前,關心地問。
“不要你管!”我逼視了她片刻,有無言的痛,從心底湧出,丟下這句話和呆在那裏發愣的她匆匆而去。
我找到師兄,伏在他身上,勉強向劉伯伯和大家笑著說“有點不勝酒力,要先走一步”,然後在“趕緊回去,好好休息”聲中由師兄攙扶著出去。到了外麵,我簡單地把事情跟師兄說了一遍。
師兄的臉色也變了。他想了想,折回去將朱勝和駱賓帶了出來。
“你先去,將情況了解清楚馬上向我彙報,先不要讓你父親和其他領導知道。”駱賓一臉鐵青,叮囑著師兄,不安地朝仍不時傳出笑聲的大廳看了看。
在去醫院的路上,我和師兄沉著臉,一聲不吭。朱勝在車裏不停地撥了幾個電話,不住地對著電話大罵“混蛋”,然後停下來靜了一會,一個勁地向我道歉,說他已經弄清楚了,是他弟弟朱聰和手下的人幹的,他已經叫他們趕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