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幻無白 Chapter 26 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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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他如此說道,用一種無比平靜的語氣。
我張了張嘴答不上話來。現在好了,全身無法動彈暴露在敵人麵前,真的是想逃走都逃不掉。這不是把自己往槍口上撞就是嫌自己命太長,活生生要把自己塑造成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啊……
我索性梗著脖子,雙眼一閉,假裝昏過去。
他慘淡地笑了一聲,笑得我連呼吸都不敢發出聲音。
“就跟你說的一樣,我哥哥確實是不存在的。因為……”他停頓了一下,這一停頓讓我整個心都被吊起來了,“我就是那個哥哥,歲無笙最初是我的名字。”
對對對,你終於要露出你的麵目來了。我死死閉緊眼睛,假裝自己呼吸綿長早已昏死。
“你還記得在神殿的時候,那個故事嗎?”他說,“那不完全是真實的,事實上這個身體原本就是我的身體,我弟弟後來被生生融進這個身體裏。”
咦,跟我想的又不一樣?
“在神殿我跟你說故意下毒的,是我弟弟想要趁機毒死我,但是很不巧拿錯了我那一份,結果瀕死。父親極其疼愛弟弟,手下裏的內線又誣陷是我下毒,因此我們的靈魂被合在同一個身體裏。”
我慢慢睜開眼睛,偷眼看他。
“從小就跟弟弟關係很要好,要是我先拿走我那一份,弟弟也不會吃錯了有毒的那份。這的確是我的錯,所以弟弟喜歡的時候,我都會盡量把身體控製權讓給他。但是嚴如意出現之後,弟弟再也不願意沉睡了。他的力量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越來越強大,竟然讓我受製不得不沉睡著。直到你出現,我才能被解放出來。”
他盯著我的眼睛,“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隻是希望你不要對弟弟的印象太壞,所有的罪過都應該在我身上。”
話說……這真的是兩個歲無笙吧……
怎麼這邊的一方……那麼……說是善良不如說是消極……
渾身充滿著世界上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一般,消極得連超級倒黴不走運的我都有些看不過去,不禁說話也惡毒起來。“不要把你自己想象得那麼偉大。”我用挑釁的,不帶一絲憐憫的眼神望著他,“你還沒有這麼強大的吸引力。”
“你並沒有你自己想象的那樣擁有能夠召喚厄運的能力。”我嘲笑道,“所以不要老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扯,跟搶功勞一樣,我這邊可是很不舒服的哦。”
“不……舒服?”
“對啊!”我有些憤恨起來,“在這個世界上,這麼些年來我被折磨來折磨去,到現在居然有人還在我麵前說這一切都是他的錯,長久以來自稱是最倒黴的我可是十分看不過去哦!”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歲無笙連忙擺手,手裏的藥粥灑出來甚至連碗都扣在我身上,繃帶處被藥粥浸透,皮膚的神經末梢刺痛起來。歲無笙臉色一下子青灰掉,迅速說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你說什麼?!”我額上不知何時也學會了青筋暴起,“什麼又是你不好了?”
他渾身停滯了一下,忽然間如同領悟了秘籍的那些武者一般,肩頭鬆懈下來,甚至掩麵哈哈大笑起來。這次輪到我這邊奇怪了,通常這時候不是應該掩麵大哭的嗎?以前電視裏麵後宮劇不都是這麼演的?
啊……我忘了,電視劇裏麵演的是侍女,對於歲無笙來說有別的反應也是正常的。不過……至於大笑嗎?
他足足笑到藥粥在我身上由稀到粘,才把袖口放下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忽而道:“謝謝。”
謝……什麼?我不好意思起來。
“你看看,連好好的繃帶都要變成泡粥的鹹菜一樣了,你說怎麼辦?”我別過臉。
“你還有這麼鬧別扭,害羞的時候嘛。”歲無笙拿掉我身上的碗,抓起手邊的布往我身上擦過來,我看著不禁喊出來:“等等,你不要想趁機吃豆腐啊……”
他的手頓時僵住。
一秒、兩秒、三秒……
然後忍俊不禁般捂著嘴,憋氣一樣不敢笑出聲來。
我無語地看著他,就算我知道我很有搞笑天分,也從來都不知道比起殺人於無形來,我的搞笑也能夠笑人於無形中。這不會是個天大冷笑話吧。
“是是是,我讓侍女來就行了吧。”他憋足了氣,投降般說道,“順便泡個藥浴把繃帶也換了。”
機會來了。
我腦中靈光一閃,抱怨道:“我可不要你那些說話又甜又蜜的侍女,這身體是什麼慘樣我不看都知道得七七八八,要是你們的侍女說出去,我還能嫁人嗎?”
“你呀你,是我安排的侍女肯定是不會隨便亂說的……”他又笑起來,“你以後要是嫁不出去,我來娶你不就行了?”
“你!”我作氣得牙癢癢的樣子,索性耍賴道,“哼,我不管,我就要一個不會說出去的侍女。”一個側臉,又露出十分挑剝而又鄙夷的樣子來:“該不會說,堂堂的歲無笙的侍女裏麵,連個‘不會說話’的品種都沒有吧……”
這是放在平日裏誰都看得出來的激將法。但是人類這種生物,總會在某個時候有個盲點,在自己所認為比較親近或者想要拉近的對象麵前,會不停地擺出手段滿足對方企圖讓對方掉進自己的領域。特別是,從動物學上講的“雄性”,這種不知不覺的生物遺傳傾向愈加明顯。
“要是被你看輕了還怎麼得了。”他笑得爽朗起來,“我的侍女怎麼會沒有這一類人呢?既然這樣,就讓我貼身侍女雪波幫幫忙,怎麼樣?”
“那要看貨色怎樣。”我擺出還很稚嫩卻要假裝老手的樣子,進一步削減他的戒心。
他露出自信的微笑,伸手一招,一個妙齡女子從門外緩緩走進來,仿佛等待已久一樣,每走近一步我的心髒都要重重跳一下。
她是一個裝扮起來極其清秀的女子,一開始看過去並沒有發現她有什麼不同,但是越看越是離不開眼,回過神來已經被那種環繞在身邊,如同呼吸一樣自然的氣息深深吸引。然而,這樣一個漫漫侵占你視野的女子,卻是雙目無神,如同失去了她最珍貴的核心一般。
“是雪波?”我問。
她的麵上完全沒有任何情感的表述,隻是點點頭。隻是在轉頭看歲無笙的時候,眼底裏忽然閃過一絲異樣。如同掙紮在沼澤底部麵對著追逐她的獵人,眼裏釋放著仁慈和悲憫。
“你不會說話?”我繼續問,把她的思維從歲無笙身上捕抓回來。
她緩緩回過頭來看我,仿佛停格的電影最傳統的轉鏡頭方式。歲無笙從一邊抱起我,往室內走去。這時候她的節奏快了起來,趕在我們前麵掀起簾子。簾子的後麵是一個大大的裝滿渾濁藥水的木桶,連木材都是沉重的血紅色,突顯得有那麼些許奇異。
歲無笙把我放在一個高於桶麵,稍稍有些傾斜的椅子上,笑著“我就送你到這裏,絕對不會偷看的,放心吧”,一邊走出去。簾子的另一側,兩扇小門闔然閉上。
雪波開始利落地解開我的衣服,之後是繃帶。因為藥粥黏住傷口的部分,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去。直到終於算是“脫衣”完畢,從椅子緩緩把我扶進木桶裏麵。水花濺在她身上,而我從頭到尾都在仔仔細細地觀察她。
這種沉默寡言,表情又單調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我印象中的嚴如意。她用藥水輕輕在我後背清洗著,我問道:“你是啞巴嗎?”
她的手停了一下,走到麵前仿佛要做解釋一樣,她指著自己的喉嚨做手勢道,這個部位是壞死的,所以我不用擔心有誰會把我身後的傷勢說出去。
我露出一個微笑。
沒有任何意義,隻是嘴角向上斜拉,形成天然的不明的笑意。
她的表情鬆了下來。原本沒有表情的臉,如同水流衝過一樣,這樣的無表情也鬆鬆垮垮塌下來。她俯下身,擦拭我的脖頸。
“我是程荷域。”我在她耳邊反複地說道,“如意,我是程荷域。”
她不做任何反應。
應該這麼說,她下定決心不做任何反應。
“我來找你了。”我的笑意有些邪惡起來,“我所有的傷痕都是為了找你而遭受的。”
她手下動作沒有任何停頓。
沒有停頓而顯得故意得異常。
“我已經死掉了一次。但是為了找你,我從別人手裏又搶了一個身體。”我用很可惜的聲音說,“原先的身體可是破破爛爛得,比現在更慘重,估計全身都跟碎玻璃球一樣。”
“你沒有看到,要是看到的話,我就可以跟你哪個傷痕是從哪裏來的,是為了你怎麼來的了。”我的邪惡愈發厲害。
她站直了身體,從高高的地方投下她的目光,視如陌人。
“原來是這樣……”我盯著她,“你已經寧願困在自己設計出來的無白裏,也不願意去思考我的事情了?”
她把我重新扶回椅子上,如同百毒不侵,我所有的話語都不起作用。她用消毒的繃帶開始一圈一圈纏繞我的傷口,當她開始為我換上衣服的時候,我所有的笑意消失殆盡,眼裏溢出了淚水。
“不要這樣。”我用哭腔哭道,“如意,求求你不要這樣。”
“如果連如意你都隔絕了我,我在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意義?不如死去,不如消失。”我哭得淚如泉湧,竭力地嘶喊,“這個世界也是,不如不存在!”
她手裏係上腰帶,整理了我的領口,然後站定抬手,忽然給了我一個猛烈的巴掌。
“啪”,她眉頭皺起,恨鐵不成鋼一樣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