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幻無白  Chapter 25 自找死路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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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路鋪在洞穴內壁上,寒冷的清氣生生將血腥蓋了過去。
    四下寂靜無聲的時候,洞外厚厚的雲層卻裂開一個縫隙,光線落在從洞穴一瞬間生成的冰橋上,反射清冷的光芒。。而光滑無比的橋麵上,箭步如飛地被跑著一個男子。他的懷裏抱著一個巨大的冰塊,似乎有濃重的黑影從裏麵透出來,卻無法讓人看清輪廓,細細看去在冰塊的好幾個截麵透著殷紅的色澤來。
    凍住了的血液,雕刻在冰塊裏麵。
    我被歲無笙帶進藥廬裏,除了撕裂的傷痛,冰塊凍結損傷了我的髒器。五花大綁之後,又把醫生和我連著待會了他的房間。這樣一折騰,無白已經忙碌得異常了。
    然而,我所不知道的是。無白這時候麵臨的往往如同所有的風暴前夕一樣的內憂外患。內憂是我這一個因子,外患的要素卻多了去了。
    在無白的外海鬧翻了天的軒轅釋,遇見了妖蝶娑黎玉,有碰巧跟四處雲遊的段世傑會和,向著無白的方向準確無誤地出發了。在離他們很遠很遠的大陸,傾盡殤城之力的魔軍準備待發,櫻已經風風火火要趕過來,段世傑所領的豪傑壯士也蠢蠢欲動。這股不安定的風卷動了大陸上所有的氣象,每個人都嗅出離開不平常的氣息,就連尚未懂事的小孩子夜夜不安地哭喊起來。順著這股不知是福是禍的風潮,南牆的藥廬裏的一人一精靈也收拾了包袱緊緊張張趕往這邊來。
    顏檾的腳步停在天下第一城裏,不安地朝著這個方向看來。“發生什麼事了嗎?”商鵲在她身邊問。
    “空氣改變了……”她首先想到的是連日來眼線所報四方魔軍與術士詭異的行動,又聽聞廖青心前日過來打探的事情,擔憂地想起,該不會是軒轅釋發生了什麼事吧?
    不容分說,她囑咐商家其他四子蹲守天下第一城,自己和商鵲領著一路人馬悄無聲息尋著氣息而來。
    遠遠的傳來清脆的葉子與葉子的撞擊聲。梅索在隱蔽冰樹樹梢上睜開眼睛,她不聞不問這不安躁動的風。從高高的樹梢跳下來,滿地銀華泛著光,她隻是審視著樹中細細的裂痕一言不發。
    前些日子,裂痕比這個還要細。
    真的是一場風雨將臨,天地倏然要變色了嗎?
    而歲無笙的房間裏,寧靜的香薰平和地冒著煙氣。侍女們有序地進進出出,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音。我在這平和中緩緩睜開眼,凝視我周圍的變化。四肢無法動彈。
    歲無笙第一個撲到我床前,用一種似曾相識的表情看著睜眼打量的我,驚喜道:“醒了!”而一早待機的醫生備好了藥粥等著喂我喝下去。
    我清楚地看見了歲無笙在說話,卻總也想不起來一些事情。隻是覺得這個男子好像在哪裏看過,隱隱約約想不起他的名字來,甚至連聲音都遲緩了一陣子才從我的耳蝸穿入腦中,最後再翻譯出來。
    “喝吧,喝了就沒事了。”他端著藥粥說道,“怎麼不喝呢?”
    “你是誰?”我望著他有些匪夷所思,這樣的場景過於熟悉,熟悉得讓我產生幻覺,甚至於誤以為那個將自己凍在冰塊深處的家夥居然附身在他的身上,照例第一個撲過來,睜著亦真亦假的眼睛,問我好點沒然後說想死我了。
    “我是誰?”他愣了一下,曲解了我話裏的意思,“我是歲無笙,那個弟弟啊……”
    我笑了笑,那個寧願閉緊雙目雙耳不聽不聞的家夥,怎麼可能會學著我也來穿越呢?
    “太好了……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歲無笙歎道,鬆了一口氣。
    “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我的房間。”歲無笙來了些興致介紹道,“你還沒有到過我的房間吧?”
    這就是歲無笙的房間?
    我訝異得沒有辦法說出話來,這就是我想要設法進來的房間?這麼說嚴如意也在這裏了?我放眼向四周望去,周圍的侍女都是一言不發,怎樣才能知道哪個是啞巴的女孩?
    “快點把藥粥喝了吧,要不然都要涼了。”歲無笙催促著。
    “我……動不了……”我作出掙紮的樣子,看見歲無笙眼裏的光芒黯淡下去。他低著頭,隻留給我一個側臉,光線從後麵照在他的臉上鍍上了一層白白的光暈,連著那頭純白的頭發一並發出模糊視線的光來。他的喉結隔了許久才吞咽一下,仿佛忍受著什麼東西緩緩從心髒不知某個地方抽絲剝繭,一層層生生要剝出什麼東西來。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不知是否是因為端了太久的碗,藥粥的麵上連著手的顫動抖出波紋來。
    “都是我的錯……”歲無笙的眉頭鎖緊,無光的眼底裏閃出內疚的自責的光澤來。
    這是真的在深深自責的表情。
    但是自責也無法讓我諒解,那種肉體被分離的痛楚,再次想起的時候都能感覺到頭皮發麻,連渾身的溫度迅速下降。而那雙如同仍然在眼前怒吼的紅色眼睛,讓人不寒而栗。我在害怕,透進了骨頭的恐懼感至今都還沒有揮去。
    但是……
    是我看錯了嗎?
    模糊了他輪廓的光線,漸漸展開那個熟悉的臉龐來,像極了庫拉丁的神色。每次死到臨頭活生生被軒轅釋救回來的時候,在釋旁邊的時候,庫拉丁也露出一樣的神色。如同做錯了什麼,靜靜地在一邊站著懲罰自己隻許眼睜睜凝視,忽然回過神的時候,又換上一張嬉皮笑臉撲上來,假裝沒心沒肺。
    “洞穴的那個人不是你吧。是第三個歲無笙嗎?”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現在不是我要找話題開導誰安慰誰的時候,我應該瞅準這個失神的機會趁機套出他的話來,究竟哪一個才是那個啞了的侍女。
    我懊悔不及。
    “不是。”他搖頭,“那個就是哥哥暴走的樣子。”
    “暴走?”
    “以前我說過吧,喚醒我的是你;但在這之前喚醒而哥哥的,是嚴如意。那個洞穴有太多嚴如意留下的存在感,喚醒了哥哥深處不安躁動的東西。哥哥他便暴走了。”
    “就像那樣?”笨蛋!你順著他的話說怎麼行?要繞回來繞回來!
    “恩。”他點點頭,“就像那樣,會破壞身邊所有有生命的東西。”
    “以前也發生過?”
    “這些年……頻率比較高一些。”
    “那每次暴走的時候,誰來阻止他?”呼——我鬆了一口氣,終於繞回來了。要是如歌羅所言,那個人必然是嚴如意。我看著他,等著他在失神中不知不覺套出話來。
    “最開始的時候,還能聽見我的聲音;後來誰也阻止不了他。”歲無笙無視我的期待,不知是不是已經察覺還是生性太警覺,如此這般回答道,一口氣斷了我搭話的契機。
    我偏著頭看著他,樣子上不像是在隱瞞什麼,也完全沒有回過神來的氣氛。那為什麼跟歌羅說的不一樣呢?他既然是主要控製了身體所有權,照理說這段記憶他應該是存在的啊。等等……
    他在洞穴奪回身體的時候,說的是“怎麼會這樣”吧,如果這不是一時間慌亂中口不擇言的表述的話……
    如果真的不是那樣的話,他並不是擁有身體記憶的那一個?還是他們共有了某一部分?可是這樣說來,就與他說的有出入了,在神殿那種氣氛下難道還能夠編故事來唬人嗎?
    我腦袋混亂起來,如果說這個歲無笙其實從開始就隻有一個,而那個暴走的才叫做精神失常……那他該會是一個多可怕的人?!居然能夠這樣飾演自己,惟妙惟肖如同不同的兩個人,差點讓我就相信了。像我這種本能求生的人都有可能落入這樣的圈套中,那嚴如意那樣的小白不被吃的死死得,太陽都會打西邊出來了。
    究竟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啊?!
    “荷域荷域……”歲無笙抓著我的肩膀,大聲叫道,“怎麼了?叫了那麼久都沒有反應?”
    “歲無笙!”我慌亂之中也叫起來。
    他愣住,問道:“怎麼了?”
    我眼神遊離,找不到任何理由掩飾我的心寒與恐懼。
    “果然……你已經開始害怕我了……”他認認真真審視我的表情,忽然間泄了氣一樣,伸出手摩挲著我的臉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不爭氣地顫抖。
    他的手掌覆蓋上我的眼睛,在我耳邊說道:“不要這樣害怕……相信我,我再也不會讓他出現了……”
    “我說過不會傷害你的,就絕對不會傷害你。”他用令人心碎的語氣說道,突然陰霾籠罩過來,露出了狠色,“你若是還這麼害怕的話,我就把那個人的一切都毀了,讓哥哥永遠沉睡下去!”
    “把嚴如意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從這世界上擦除幹淨!”他如同起誓一般,擲地有聲。
    “不要!”我叫起來。
    他訝異地盯著我:“如果不這樣做,萬一哥哥又暴走了怎麼辦?”
    “在嚴如意來這裏之前,你哥哥不是也暴走過嗎?”而嚴如意不正是能夠阻止他暴走的存在嗎,“比起這個來……”
    他疑惑地望著我,等著我繼續說下去。
    “你哥哥真的存在嗎?你真的是以‘弟弟’的形態存在的嗎?暴走的真的是你哥哥嗎?”我一股腦把所有的疑問全部丟了出來,“叫‘歲無笙’真的是你哥哥嗎?”
    他又安靜下去。
    靜靜的如同要讓人刻意忽視他的存在一般。
    慘了,我不應該這麼早就都說出來了。怎麼辦?要是他察覺到了,一口氣馬上把我變成容器了怎麼辦?我不是連看見嚴如意的機會都沒有,就又要變成漂浮不定的遊魂了?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他如同雕像一樣失去了生命源泉的影子,終於在許久之後開口說道。陰影落在原先的光影上,立體感重新被塑造出來,連輪廓都更加鮮明起來。他低著頭,眼睛處是大片大片的黑色影子,看不見任何神色。
    冰冷、危險。
    如同喚醒了封印的巨獸。
    死了!
    我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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