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無笙到最後也沒有告訴我那個人究竟是誰，他在長夜裏的雪上鳴叫般地笑，笑得樹上的積雪忍不住成堆砸下來。次日醒過來的時候，桌子上放了還冒著熱氣的早餐，周圍卻一個人都沒有。
    推開門看見漫天漫地的積雪，夜裏下的雪停了，廊道上打上薄薄一層冰。
    前麵沒有任何的住房，不用說屋子後麵會不會有人煙了。既然早餐都那麼貼心地送過來了，歲無笙必然是想讓我今天早上就這麼呆在房間裏，哪裏也不要去好好清醒一下吧。
    不對，也許需要好好清醒的，不僅僅隻有我而已……
    是昨晚一下子太激烈了嗎？去刺激歲無笙最薄弱的地方，不會真刺激成精神分裂了吧？
    這可糟糕了，要是最後查清楚，嚴如意真喜歡這個家夥的話，絕對不會放過我的。我渾身寒毛死氣，脖子憑空一涼，趕緊關上門把早餐吃了，準備利用這個早上再次清查一遍。
    首先，之前查的時候完全都是一些散文故事專輯——雖然我認為嚴如意是絕對沒有興趣看這些東西的，當然這也是奇怪的地方。嚴如意不是喜歡書的人，卻在她的房間裏放了一整櫃的書，而從歲無笙的緊張程度來看，這些書必然與他和嚴如意之間有什麼聯係。
    他既然這麼不想有著共同回憶的房間被破壞，肯定已經嚴厲地告誡過下邊的人，不可以接近這個房間。但是昨晚出現了例外，除了他之外的人進來這裏，所以他緊張地趕過來查看。他應該是跟那個人碰麵才知道這件事，當時眼睛所看到的範圍也就是從床邊包含書櫃到裏屋的區域。從“果然”這個字眼推測，他與那個人應該是有相當程度的熟悉。必定是發生了什麼，歲無笙跟他訴說之後，那個人便過來查看。
    那麼，能讓歲無笙這樣連自己的父母都不信任的人敞開心扉的，會是誰？
    還有，為什麼這些與嚴如意性格不符的書會那麼重要？難道是藏了什麼玄機？比如摩斯密碼之類的暗號記事？不過，嚴如意那麼直心腸，會這麼高深的東西嗎？
    還是說，在這些東西裏麵，我看漏了一些小行小字，那才是關鍵所在？
    這樣的話，要怎麼做才能不被歲無笙看出書櫃已經被人動過，又能夠確切獲取裏麵的信息？
    我的眉頭都快擰成每日的洗臉布了，最後舉雙手投降。還是決定求助那個臭屁精靈的力量：索引者1號——因為被鎖在瓶子裏一起帶過來，卻一直找不到可以利用它的時機。
    好吧，說實話我真的不情願把它弄出來。一旦放出來，肯定一開始聒噪地吵著為什麼不早點把它放出來。之後必然會鄙視我一番，認為人類不如精靈——雖然從某些方麵來看，的確有不如的地方。
    從墜子裏將瓶子解放，1號煽動懶懶的翅膀不情願地睜開眼睛，鄙夷地瞄了我一眼，又悠然自得地睡過去了。
    我腦袋上青筋四起，在這種關鍵時刻，竟然裝情緒……
    我讓我怒氣衝衝的眼神包圍著它飄在空中的身體，決定一定不先開口說話。索引者1號，在空中滾了好幾個圈，又是假裝夢囈又是假裝夢遊撓頭發。我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索性搬了一張椅子跟它耗下去。
    終於，它雙眼顫動，一幅睡眼惺忪的樣子問道：“這是哪裏？我怎麼會在這裏。”
    它可憐兮兮回望我，我惡狠狠地盯著它。
    一分鍾……
    兩分鍾……
    三分鍾……
    “好吧。”它投降道，“我們不要再耗下去了，光是裝睡就讓我累死了。你這個卑鄙的人類，把我叫出來又是想怎樣利用我？”
    “利用？”我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這可是雙方都有利的事情哦。”
    “誰相信你這個小偷騙子！”它不滿道，還在記恨我把它騙進瓶子裏的事情。
    “我們接下來要查的可是嚴如意的事情哦。”我自信地看著，從來不懷疑自己會擺不平一個小小的精靈，“那個浮島的最厲害最神秘的統治者，嚴如意哦。”
    “這種騙小孩子的把戲誰信你啊！”
    “不信的話你自己查查看不就行了？”我把手指向書櫃。
    “查就查！”1號慪氣地飛向書櫃，它是圖書管理員，具有了透視書籍內容的能力。我得逞地笑起來，獵物終究會落網的。
    約莫過了很久，我手上的茶水已經完全喝完了。1號怒視著回過頭道：“騙子！根本就沒有信息嘛！”
    “不可能啊，會不會有什麼暗碼之類的？”我走到書櫃麵前問，“比如說有沒有覺得有意思的或者有些不對勁的地方，或者情節對上是對上但是很古怪的地方？”
    “不對勁的是你才對吧，在一個永遠都是雪的世界，要那麼多我們那個空間的散文故事。你要讓我查，最起碼也找個有技術性的東西讓我找吧？！”1號嘟嘟囔囔地飛到桌麵上，發現茶水已經喝完，更加生氣直接就坐在桌子邊緣，自此除了說“哼”之外就是“哼哼”，轉過頭不願意理我。
    實在太不對勁了，如果真的隻有一些無關緊要的散文故事，至於那麼緊張地表露出明顯的情緒來，連自己的偽裝都忘記了嗎？明明那麼重要的東西，重要到讓自己手足無措……
    明明那麼重要的東西？
    明明那麼重要的東西在這裏，明明知道我不是嚴如意還讓我住在這裏，明明知道我會在這裏找嚴如意的信息還讓我住在這裏？明明這麼重要的東西，卻放在誰都能夠進來的地方？不覺得詭異嗎？
    重要的東西不是要藏起來好好保護的嗎？
    等等，藏起來？！
    我急急把書櫃所有的書全部拿下來，不願理睬我的1號也忍不住回頭來看我了，大概從氣場的急劇變化察覺到我是認真的吧。
    如果是藏起來的話，如果是藏起來的話……
    我用力一推，空落落的書櫃被推開好幾米，露出牆壁裏麵一個四方的門來，門由兩扇合成，手柄上掛著一個明顯暗示著往外拉的流蘇繩。繩子的雙頭結上雕刻著雪花六邊形清楚的模樣。
    把繩子用力一拉，門被從裏麵的力頂開。鑲嵌在牆壁上的洞口嘩啦啦流出一大堆紙來，多得堆到了我的膝蓋。
    1號吹了吹口哨。
    我的腳下堆滿了攤開來的或者被細繩係起來的卷軸，那些攤開來的紙張上麵，赫然畫著歲無笙和另外一個女子的肖像。
    所有的卷軸幾乎都是他們兩個人的畫像——找到了，這才是歲無笙緊張的東西！
    而這些畫像的所有落款人竟都是——歌羅。
    我半跪在畫像之中，一卷一卷地正要翻看，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我示意1號不要緊張，先悄悄把畫像塞回去。這邊裝作還在睡懶覺中沒有聽見敲門聲的時候，敲門聲卻是越來越急促。把書櫃推回原來的位置，裝作被忽然驚醒暈乎乎的聲音問：“誰？”
    門外的敲門聲忽然停下來。
    我手上不停，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小心翼翼地按照1號的記憶，把所有書複原。這時候，敲門聲忽然又急促地響起來。差點嚇了一跳，手不禁滑了一下，好在用腳夾住了要掉落的書。
    “誰呀？”我裝做不耐煩地問道。
    門外的敲門聲並不如先前一般停下，而是持續敲著，而門外被質問的人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在最後一本書還原，1號在床上藏好之後，我迅速跑到門邊假裝自己被吵醒的低血壓狀態，故作生氣地拉開門，開口就說道：“究竟是誰啊？！”
    門外閃進一股寒風，剛剛拉開的門由這風帶著自動關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眼界中可以看見被雪花分流的光線裏，竟然有幾片雪花飄進了這施了咒術的房間。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不溫不火地響起來，刺破了雪花與光飛舞的平衡：“原來你在這裏過得還挺好的嘛。”
    我渾身驚醒，這個聲音——是歌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