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釋有力的肩膀緊緊捆著我，世界的色彩與聲音一個接一個，慢慢清晰起來。遠遠離去的獨角獸察覺到背後的情況，甩著蹄子噠噠地跑過來。
    “為什麼跑過來追我，顏檾走掉了哦？”我聽見自己對軒轅釋說。
    “比起顏檾來，你的行蹤更難以掌握。”軒轅釋如此回答，“更何況我說過了，禁止你離開我。不要讓我老是說同樣的話。”說完，催著高頭大馬往前走，獨角獸等我們過去之後在後麵保持一定距離跟著。
    “你會後悔的。”我輕拍他的手背。
    “要是後悔了話，我直接從你身邊離開不就行了。”軒轅釋說，甚至有些驕傲，“你一點力量也沒有，想要阻止我這個世界最厲害的魔王，那是一點都不可能。後悔什麼的，對於我來說是不管用的。”
    我不得不讚歎起來，軒轅釋總是能夠傷人於無形之中，留下深刻的疤痕。光是幾個回合試探，我的身心就已經足夠疲憊了，如同精鋼製的骨架在一場酸雨之後被腐蝕得不成樣子。這讓我不自禁地鎖起自己所有的真實，帶上麵具才能過得自在一點。
    我從他的懷裏掙紮出來，騎上了自己的獨角獸，催著它跟軒轅釋的高頭大馬拉開一段距離，走在前麵說道：“你還是回頭追上顏檾吧，還來得及。”
    “你討厭我嗎？”軒轅釋拉住馬停下來問道。
    “怎麼突然這麼問？”
    “你要是不討厭我的話，為什麼一直要把我趕到另外一邊去？”
    “我是從你的角度出發，思考對你最好的選擇而已。”我調轉獨角獸的頭，麵對麵說道。
    “對我最好的是什麼我自己知道。”軒轅釋不高興的勁一起來，周圍的空氣就有了變化，連烏雲都飄了出來，風也閃著不安的征兆。
    “是是，我完全認同你說的話。”我想象著我自己已經不在這個軀殼裏，說話的是一個絕對理性的專業的谘詢者，像是知心姐姐的那種角色，真正的自己飄浮在不知哪裏，“所以我才要讓你自己考慮周全之後做出選擇。你仔細想想，離開了顏檾是不是失去了什麼一樣？”
    軒轅釋的鬱氣四起，天際之處似乎有閃電出現的跡象。“是。”他在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如此說道，話一出口的時候，風的流動稍稍平靜了下來。
    終於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吧，我繼續問道：“你仔細想想，離開了顏檾之後，你是不是覺得十分的虛無，仿佛有一半的自己不見了一樣？”
    “是。”軒轅釋終於能夠平靜地回答。
    “你會想起跟她一起時的事情，在離開她之後會感覺到痛苦？”
    “是。”我以為他的平靜會摧毀，然後他會醒悟過來，帶著他即將興起的暴風雨掉轉頭離去。他的風雨的確來臨了，連因他氣場產生的雷聲都可以聽見，然而我沒有想到他那暴風雨竟然是衝著我而來，“但是在你不在的日子，這種感覺我嚐到了一百倍以上！”
    “你誤會了我幫你擋下幾刀而內疚的情感，事情都過去了，你不用再介意了，沒關係的。”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那麼我問你，你以為我這個魔王會對自己覺得無關卻因自己而死的人類產生那種無聊的情感嗎？！”天際炸過一個巨大的雷，整個天空刹那間照亮，獨角獸馱著我後退了幾步。
    “你以為我會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類，眼睜睜看著顏檾離開嗎？！”獨角獸不住地往後退，軒轅釋卻步步逼近過來。
    “你以為我是因為什麼，所以失去對整個世界的興趣，放任雜七雜八的魔族狂妄嗎？！”
    “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我才去東闕浮島之上，借廖青心的手想造成自己死亡的現象的？！”布滿天空的雲全部炸開，閃電直直地打在旁邊的樹上，噌地借著鬆脂燃起赤紅的火焰，“就算是虛無，就算是一半的自己不見了，你覺得跟自己整個世界消失了比起來，你會選擇哪一方麵？！”
    “你完完全全不知道失去所有跟失去一兩部分比起來的恐懼，就任性地在一邊自說自話，擅自猜測別人的想法又任意地下決定。我如果覺得不好的話，為什麼會被顏檾困在石屋裏？！我如果覺得這樣做不是最好的話，為什麼會來追你！”再次全部炸開的雷讓人措手不及，幾道閃電劈下來周圍幾乎可謂是一片火海，我的腦海裏一片空白，連思考要不要因此捂住耳朵尖叫都沒有來得及。
    軒轅釋驅馬走進我所在的一片火海，一直到我跟前，伸出他那寬大的手掌覆蓋在我的眼睛之上，遮住了我所有因空白而失焦的眼神。我的耳朵在周圍噼裏啪啦的火星爆裂中，聽見他忽然間收斂起所有的怒氣，說道：“我是做了覺悟才這樣選擇的。”
    他那略顯沉重而極有穿透力的嗓音，如同起誓一般。
    像是在回音壁中心說出來，然後被無限放大，以致於誤以為星際之外都可以被聽到，於是整個心髒隨著聲音的波動而顫抖不已。“你是說真的嗎？”明知道答案，還不停地反複確認，如同猜忌的孩子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承諾。
    “真的。”他的回答穿透隔著心髒的壁。
    “你真的做好了覺悟？”
    “真的。”
    “你要是讓我動了真格，我會用伎倆，我會使用一切黑的白的方法，把你捆住，你不會有你想要的自由，你會煩躁但我絕不會因此而手軟……”
    “沒關係。”
    “你要是背叛了我，要是今天你說的不是真的，要是你隻是在玩弄我，我會記住所有的仇恨，我會狠狠地報複你，讓你喘不過氣來……”
    “沒關係。”
    “我要的，它必須全部屬於我……”
    “好啊。”他回答得如此迅速而波瀾不驚，跟數分鍾之前簡直是兩個極端，“那我就是你的。”
    “不要說得那麼簡單，你怎麼會輕易被某個固定的人束縛住你的行動……”我剛這麼說著，就被軒轅釋打斷了。他用同樣波瀾不驚的聲調說著讓人心潮翻湧的話語：“相對的，你要牢牢記住你自己剛剛說過什麼。你所說的一切，都是我要說的。”
    “所以同樣地，不管你怎麼想，我已經認為你是我的了。要是討厭我想攆我了，你就死心吧。”
    “你煩了你膩了，你厭惡就厭惡吧，你要是以後恨我的話，那就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