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一卷、六、秦楚士風之另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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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秦楚士風之另一麵
美麗居鐵青著臉,狠狠地瞪了葛仆一眼。想找雲想,卻沒找到。
北門晨風扶著一身是血,麵色蒼白似素縑的支可天。支可天此時緊緊捂住右手的傷口,整個臉麵痛得扭曲著。他盯了一眼美麗居,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也不呻吟。
“葛仆呢?——葛仆!”北門晨風一邊扶著支可天在堂屋躺下,一邊叫葛仆。
“這裏,這裏,老爺有何吩咐?”葛仆慌裏慌張地進來,他正安排人去掩埋沈執。
“還不找人去找醫匠。”
“是,老爺。”
整個四月春舍全亂了套,大家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除了瑞蘭四個和葛仆,也確實沒人知道這是主母的安排。在美麗居的示意下,素心端了盆水進來,為支可天略為擦拭了一下身上的血。瑞蘭則在吩咐所有下人:“今天的事,誰也不許說出去。誰說出去了,打折了他的腿!”
“這是怎麼回事?”北門晨風尚不明白。
“我怎麼知道?”美麗居已鎮定下來。她知道,不管明眼人如何能一眼看穿的事,隻要自己不承認,別人也無可奈何。
“你不要問夫人,這事她怎麼知道?”支可天陰篤篤地說出這樣一句話。直到這時候,他才從惡夢中醒過來。對今天的事,他有許多忌諱。他雖不明白這事與美麗居有多少牽聯,但他都不能將這事挑明,一挑明,不但斷了今後的後路,也斷了自己今天的生路。隻是,他又想弄個明白,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也不想放過雲實,這奴婢竟敢這樣暗算自己?所以他這樣開始。
“正是。”美麗居不明白支可天是何用意,自然接了話頭,但緊接著支可天又說出一句話,讓她大吃一驚,一下子被搞得措手不及。
“這事,得問雲實。”支可天這句話十分惡毒,這句話雖不是他深思熟慮出來的,但他就是這種壞種,做壞事,用不著去想。美麗居的話一出,他就蹦出了這句話,——既然美麗居不知道,她又如何去為雲實去辯解?
“這關雲實什麼事?”北門晨風奇怪了。
“今天清晨,她來叫醒我,”支可天說,“說是有人欲在後山謀害夫人。我一聽這話,那有不招急的?未分真假,就上了山。這不,路也是她指的。”
“這不可能!”美麗居立即明白了支可天的惡毒。
“可以問時蔭媽媽啊!時蔭媽媽呢?”支可天記起雲實叫他時,碰到了時蔭媽媽。
“別信他的話,雲實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又怎會知道……?這話,一點道理都沒有!”
“是呀,雲實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又怎會知道……”北門晨風也不信。
這時,一仆人帶一醫匠進來。支可天強忍著劇痛,不去管這醫匠為他所作的治療。
看見醫匠,北門晨風就不想再說這事,他不想讓自家這醜事傳揚出去。可支可天偏不,他就是要借助這醫匠,來壓迫北門晨風,來泄自己對雲實的心頭之恨。所以他不管北門晨風的尷尬,一味說下去:“不過,我想,她想達到兩個目的……”
北門晨風無奈。
“當然,她是想謀害我。另一個目的,是為了報複夫人。——不,不,你聽我說,”支可天狡黠地看了看美麗居,又看了看那醫匠,接著說,“這幾天,不是夫人責罰過她嗎?她欲陷夫人於不義……。不可能?我也這樣想呢。醫匠,你說呢?”那醫匠喏喏連聲。“我也不相信這是真的,可我聽她說過:‘夫人對我無情無義,我又何必束手等死!’”
“就算這是,可她為什麼要謀害你呢?”北門晨風依然不信。
“這……?唉,那好吧,我說,”支可天似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似的,說,“北門子,我這人哪,你總知道,就那麼點愛好,憐香惜玉的。我見夫人責罰她,她可憐,就心痛她。我曾對她說:‘何不跟了我,我去向你家老爺討去?’這事,時蔭媽媽知道。隻是我太傻,沒想到,她既然喜歡葛管家,自然不會喜歡我。她以為我糾纏,其實不是,就懷恨在心。隻是,即使是我全錯了,她也不能做出這樣喪天害理的……”
“這還了得!”北門晨風似覺有理。一個奴婢竟敢殺士?先秦士風之一就是重名,所以有平原君殺愛妾以平士之不快之事。愛妾尚且可殺,那一個奴婢就更算不了什麼,北門晨風憤怒了,大叫道,“雲實呢?”見雲實不在,又提高了嗓音,“帶雲實來,還有時蔭媽媽!”
這時,剛走進門來的雲想一聽到老爺這話,知道大事不好,立即回應道:“我去。”
“你給我站住。”北門一見是雲想,就生了疑。
雲想那裏聽他的,趕快往外急走。
見雲想這樣,北門晨風一步竄過去,堅決製止住。立即吩咐另一小廝扁兒,要他將雲實她們帶過來。此時北門晨風已為自己的意識所困,他固然可以寫出“小人重名,君子流風”的詩句,卻無法擺脫時俗的禁錮。
這裏在進行著激烈交鋒的抗爭時,雲想到哪裏去了?雲想找雲實去了。事情一發生,雲想就明白,今日之事了不得,關乎主母,又關乎雲實。主母一定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落到了支可天手裏,如果是這樣,那雲實就太危險了。所以她當機立斷,去通知雲實趕快走。這不,她剛做完這事進來,見老爺找雲實,知道事情正如自己所想,又不知雲實走了沒有,急著要去應付。沒想到被北門晨風製止住。隻急得她苦叫了一句:“姑爺!”直跺腳。
她知道,那個扁兒,一點也不知情,是塊榆木疙瘩,雲實撞在他手裏,可真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姑爺!”她又流著淚地叫了一句,似乎是哀求。北門晨風奇怪地看了看她,看到雲想一臉的絕望,似乎有所感悟。但他又不明白那是什麼,再說此刻他已鑽進了牛角尖,也鑽不出來了。
果然,事態的發展正如雲想所想,雲實還沒走遠,就被扁兒追上,一把揪住。無論如何央求告饒,均無濟於事。立即被扁兒揪了回來。
北門晨風一看這樣,全明白了,知道支可天所說不假。
時蔭媽媽也被帶了進來。
雲實到了這個時候,知道自己麻煩大了。既不知該怎樣來解脫,又不能供出主母,隻得橫下一條心,決定讓自己來承擔一切。她矢口否認這事,但否認是無力的,如果這事不象支可天所說的那樣,那她逃什麼?這樣,她更被動了。
“北門子,問她幹什麼?要問,你得問時蔭媽媽。”支可天一步緊逼一步。
時蔭媽媽木訥了半天,才吐出幾個字來:“我,我……我沒見”。時蔭媽媽忠厚老實,早已嚇蒙了神。這話一出口,沒人相信是真的。
“哼,你看看,醫匠,這就是飄零子的四月春舍?哼,好一個四月春舍!”支可天立即抓住這機會,以險惡的語言對那快做完了手術的醫匠說,他特別突出“飄零子”三字。又對北門晨風說,“現在,難道還不明白?我就不相信,是我在誣賴她?可是,我就不明白,這樣明白的事,四月春舍還遲疑個什麼?”他又轉向雲實,“即使我無禮,你也不能這樣做,這將陷你家老爺和夫人於不義。我死不足惜,可惜是敗壞了你家老爺和夫人的名聲,袒護如此惡婢,縱容自己下人,我就不知道四月春舍……”
“拿家法來!”北門晨風氣壞了,他怎能容忍家奴這樣膽大妄為,又如何受得了支可天這樣的冷語夾暗箭的惡氣。
“北門,這是我的侍婢,要問,也該我來問,輪不到你。”美麗居的個性又顯露出來了。她這個人的最大特點就是率性,從不被我們所信奉的道德所束縛,一切全從自我出發。現在,她當然要護住雲實。
那想到,這時的北門晨風已氣昏了頭,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比劍士的聲譽更重要。他大叫了一聲:“你給我出去!”就想把美麗居推出去。美麗居堅決不從。
那醫匠正要告退。
“給我站住,今天,你既然來了,就要看個清楚,出去後,敢亂放獗辭,就別怪我不客氣!”
“是,是。”那醫匠嚇歪了臉,喏喏連聲。
“時蔭!”北門晨風也不叫媽媽了,顯得有些凶狠,“我再問你一遍,今天到底看沒看到雲實找支可天?”他也不叫他支大爺。
時蔭媽媽哪裏見過老爺這樣發狠?早已嚇得顫成一團。
“說!不說,我就抽你了!”
“我,我……”時蔭媽媽低下了頭。
“還有何說?”北門晨風拿著竹策對著雲實。
這時桑劉氏走了進來,她對這事也不知情。聽得雲實叫人來殺支可天,嚇了一跳,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北門晨風見桑劉氏進來,叫了聲“桑媽媽”,扶桑劉氏坐下。桑劉氏聽了,也責怪起雲實來:“這小賤人越發不知天高地厚……”
到了這時,雲實百口莫辯,隻得順著支可天的話。說是支可天調戲,自己一時想不通,遂發此惡念,不知是壞了老爺和夫人的名聲,隻求老爺夫人開恩,饒過奴婢這一次。
“唉!”北門晨風見問得明白了,遂將手中的竹策一丟,心中就有了惻隱之心。“你也特大膽了些,不知道利害。求我和夫人何用?要求你求支大爺。”
雲實哭得淚人兒一個,實在心有不甘,卻不得不委屈:
“望支大爺饒了奴婢這一次。”
“既要我饒你,你就得據實招來。”支可天自然不肯放過雲實,他就是要尖著雲實,要把她往死地裏逼,“我問你,是誰找的刺客,你說出這個人來,我就饒你……”他料定雲實必不肯說。
“支可天,這是幹什麼?一個大爺,對一個奴婢,這樣不依不饒的!”
“夫人難道不明白,我是在為四月春舍辯汙,是在幫你們洗刷惡名,夫人總不希望將這惡名傳出去吧?”
雲實隻是哭。
“你說不說?假如沒有悔改之心,我怎能饒你?”
雲實就是不開口。
“別逼雲實了,是我做的!”這時雲想站了出來,她實在是無法看得雲實被逼入絕境。
“決不可能是你!”支可天當然知道雲想想幹什麼。
“是我,就是我!”
“哼,這!——要是你,那你說說看,他們都是什麼人?他們現在又在哪裏?”
“這……”雲想自然無法說出。
“飄零子,這就是你的四月春舍!你看著辦吧,對於這樣的惡婢,總不能不懲處吧?否則你將怎樣麵對天下?”支可天惡毒就惡毒在這裏。
“誰也不許碰雲實!”美麗居知道支可天陰險。
支可天這有意無意的話,使北門晨風產生了一個錯覺,支可天隻說懲處,這在他是認為可以接受的。更主要的是,他也認為必須懲處,他不可能放縱一個奴婢,失義於天下。
美麗居怎會相信支可天,她一手護住雲實,堅決不肯將雲實交出去。
“你看,這……”支可天故作為難的樣子。
北門晨風無法超越於時代,隻見他狠了狠心,一把拉著美麗居。
“不能聽他的,”美麗居掙紮著,幾近絕望地叫道,“北門晨風,他在騙你,你這個白癡!傻瓜!”
北門晨風惱怒了,他一把拖開了美麗居,這話觸及到了他的自尊,還惡狠狠地說:“即使嚴懲了她,也是她咎由自取!”
美麗居一口咬住北門晨風的手。
支可天一看機會來了,拖過雲實。
雲實掙紮著。
支可天立即抽出劍來,一劍就刺進了雲實的胸膛。
“雲實!”美麗居慘叫了一句,撲了過去。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時蔭媽媽立即暈了過去。
北門晨風也一下子跳了起來,他根本沒想到支可天的“懲處”竟是這樣,“你!”他吃驚地大叫了一聲,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雲實,立即盯住了支可天……。
支可天就是要造成這既成事實,因為這是符合當時之道的。象北門晨風這樣的君子,麵對這樣的事實,根本拿他無可奈何。大不了就是鬧了個翻臉而已。
“還我雲實來,還我雲實來!”美麗居發瘋般地撲打著北門晨風。
“幹什麼?”北門晨風刹時變了臉,他必須強撐起麵子。但他的內心確實感到很傷心,也恨自己糊塗,上了支可天的當。不由得壓低了聲音地對支可天喝道:“你給我走,請你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