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一卷、七、田園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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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田園居
美麗居的確傷心,但她卻不能做到象雲想那樣,其實當時,她隻要將事實真相說出來,犧牲自己,就不僅可以救下雲實,也可以殺死支可天。但她太自私了,不會為了別人來犧牲自己。
第二天,支可天就離開了四月春舍。
支可天離開四月春舍不僅僅是北門晨風下了逐客令。支可天是個明白人,這事他雖泄了恨,卻是一筆糊塗賬。他知道這事與美麗居有關,但又不肯確定,因為這時他正在情迷之中,自己已無數次地為美麗居開脫過,相信這事隻是雲實一人所為。但是,又有一個問題出現了,他受了重傷,一切都得靠四月春舍,他實在不敢相信這四月春舍,這關乎自家性命的事,他當然有所顧忌。還有一點,突然受到這麼大的刺激,對美麗居的欲念也淡了。所以他還是決定離開四月春舍,等養好了傷再說。這樣支可天就離開了四月春舍,回到他自己在成都北郊的莊園中去了。
支可天一走,四月春舍就恢複了平靜。
雲實之死,不能說美麗居不傷心,但說來也不信,在私下裏,她又暗自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竊喜。正是雲實之死,給了支可天一個警告,迫使他離開了四月春舍,還了美麗居一份安靜。她不敢想這樣最好(不敢褻瀆死者),於是越發思念起雲實來,也就更加痛恨北門晨風的愚腐。她和北門晨風大吵了一架,又冷戰了一場,又指責葛仆、雲想不會辦事,以至鑄成大錯……。
雲想不是不明白,但嘴上不好說。不過,也理解主人的心,畢竟她不知道主人到底有什麼把柄落在支可天手裏?再說主人畢竟是主人。她倒真心地責怪起自己來。如不是自己說出那一句話,後來又叫雲實出走,雲實又何至於此?想到姐妹一場,不免十分傷心。她隻有責怪自己的份,哪有猜度主人的理?於是雲實之死,倒成了四月春舍的一個心結,誰都不願提起,大家都希望這事趕快過去了才好。至於沈執之死,更沒人理會,那兩個幫手,也自然逃得遠遠的,不敢再來出麵。
日子恢複了正常,北門晨風的新鮮感又過去了。朝廷焚書的旨令早已來到成都,他們還未回來時,家裏的藏書就已查抄走了,沒有了書,日子多苦悶。美麗居和北門晨風除了清晨習劍練功之外,便無所事事。倒是美麗居因為右手殘了,反倒想起徂徠山至簡堂的耕織生活,並深受感染。這時美麗居才發現,在夕陽西下時,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荷鋤菜畦,支架豆棚,或在菜畦裏鋪上一層又一層青草,然後澆水施肥,那真是極純樸、充滿了詩一樣情緒的生活。每到這時,她就會想起慈祥寬厚的上古師,生出一種悲悼懷念之情,因而心生感悟,她的心安祥起來。
這一天,她和北門晨風、瑞蘭、雲想、素心在菜田裏摘四季豆、絲瓜和拔第二遍莧菜。炎夏的清晨還是有些涼爽的,耕種不易,收獲也一樣,他們將多餘的菜蔬收起後派傭工送去早市。不一會兒,汗水就濡濕了美麗居的額發和鬢發,她把鬢發拂向一邊。天氣很有些炎熱起來,收獲開始是快樂的,然後是單調。美麗居伸了伸彎酸了的腰,北門晨風早已不做了,坐在那裏看美麗居。他好象是第一次才發現,美麗居還有這一種美,從那彎腰中略一伸展的腰身,一拂鬢發的身姿中,美麗居宛若一道孤線從幻夢中呈現出來,完美得近乎是在撩水的仙子一樣。
他這樣看著美麗居,美麗居當然知道,她不理睬他。
因雲實事,家中的奴仆都與北門晨風不親,在他麵前顯得拘緊。隻有雲想不,這小女子聰慧,知道這不能怪姑爺,要怪也隻能怪……。她不願想下去,也就故意來打破這主仆間的尷尬,這時她打趣說:“老爺,怎麼這樣看夫人,還看不夠嗎?奴婢也是人哪!”
美麗居就笑罵起來:“越發沒規矩了。”心裏卻是甜絲絲的。
這樣的日子不多,北門晨風是個呆不住的人。當時交通閉塞,隔一個縣,就是天涯海角,再說朝廷也沒有發出什麼緝捕從望夷宮逃脫劍士的敕命飭令,當然,這一切他們也不會知道。北門晨風到底是有重案在身的人,不敢拋頭露麵。美麗居雖也有案底,但她是女人,又殘了,不曾為官家所察知,所以倒不避。美麗居看見北門晨風鬱悶,於是叫他和自己第二天去拜訪翁鶴林的翁士廉和他的夫人李萇楚。翁士廉的母親和美麗居的母親是好友,因此,算是世交,有通家之誼。
第二天,夫婦二人帶了雲想來到翁鶴林。翁士廉是個儒生,長得略胖,一團和氣。他的夫人李萇楚也是儒生的女兒,長得不漂亮,但清清秀秀,氣質極佳,別有另一種風韻。兩家母親是朋友,自然是世交,並不忌諱什麼。翁士廉知道眼前這個風流倜儻的俠士就是北門晨風,早已敬仰備至,二人推心置腹地談起來,從望夷宮之變一直說到焚書。
一說到焚書,翁士廉就激憤起來,說:“皇上怎會下這樣的旨意,也不知是出於什麼考慮?可能真是老了,有些老糊塗了。”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李氏說,“皇上行韓子之術,韓子之術就是隻為一人。就是說百姓黔首要聽話,你不聽話,我就處置你。韓子認為,為君者,不行仁義:‘吾以是明仁義愛惠之不足用,用嚴刑重法之可以治國也。’你聽聽,在這樣的思想導引下,整個國家嚴刑峻法,百姓怎不苦甚?我認為《韓子》最大的特點就是無心。我不是不要法,但要有個‘度’。現在,國事艱難,皇上不從自身找原因,反信韓子《五蠹》之說,怪罪天下讀書人,這不是本末倒置嗎?殊不知,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隻可導,哪有可堵的?這是極不妥當之舉,必將引起很大的混亂,並遺害後世……”
“姐姐所見極是。”美麗居知道李氏見解不凡,她帶北門晨風來這裏,正是有此得意之處。
北門晨風驚訝地看了看李氏,他自己都沒有這樣認真的歸納過韓非之說,尤其是李氏也講“度”,這使他想起了在幾微山莊,黃公虔也有此一說。
“皇上的臣民如果都成了愚蠢的臣民,那皇上的國家又成了什麼國家?薑太公在渭水上對文王說:‘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同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豈可存一家之說,燔燒詩書,禁絕思想?‘人心,機也’豈可以禁錮,禁錮是扼殺幾微,這有違天下之利,是自尋衰亡之道……”
“夫人真是明悟之極。”
“先生嘲笑我了。”李氏臉上泛起一層紅暈。
“我們且不去管他朝廷,成也好,敗也好,那與我們無關。”美麗居向來如此。
“可我們是士呀!”翁士廉說,“現在,連書都沒有了,不讀書,這人,活著有什麼意思?我看那些下民,如豬狗一般,卻又自以為聰明,成天拱拱拱的……”
“正是。”北門晨風亦有同感。
這一天,大家談得高興,第二天,美麗居和北門晨風又去了翁鶴林。
說話間,李氏忽然有了個想法,她說:“我倒有個主意。”
“有什麼主意?姐姐快說。”美麗居素敬佩李氏常會有些新穎別致的想法。
“我們不都閑得無聊嗎?不如這樣,我知道妹妹滿腹詩書……”
“好呀,我就知道,姐姐不懷好意。”
“就算是吧,妹妹聽我說,北門子也是飽學之士。反正無事,我們不如來記誦一些詩書,這,不就有了書!”
“這主意不錯,四人一人一點寫下去,——這太好了!”
“對呀,各人記誦均不相同,可補不足。”北門晨風也有同感。
翁士廉立即拿來文房用具,命家人準備竹簡。
“翁兄字寫得好,你來寫。——那我們先寫什麼呢?”美麗居問。
“寫《詩》吧,”李氏說,“這大家記得最多,北門子先來。”
“這怎麼行?他懂得什麼?敢在二位麵前賣弄。”
“他是飄零子呀,當然應由他先來。”翁士廉提著筆,等著北門晨風。
北門晨風不好推辭,想了想,說:“先來一首《衛風•竹竿》吧。”於是,他念道:
(竹瞿,上下)(竹瞿)竹竿,以釣於淇。豈不爾思?遠莫致之。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王差),佩玉之儺。
淇水(氵悠)(氵悠),檜楫鬆舟。駕言出遊,以寫我憂。
“北門子怎麼就記得這一首?”李氏興奮得漲紅了臉說,“這也是我最喜歡的。”
“他呀,他就記得這一首。”美麗居刻薄地說。北門晨風一說出這個題目,她就想起了洗心玉臥室裏的那幅《許穆夫人垂釣圖》。
“為什麼?”李氏似乎聽出了弦外之音。
北門晨風尚不明白,呆了呆,才知美麗居所指。不由得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知道美麗居又想到那裏去了。隻是他沒有,他確實沒有,純粹就是喜歡,是自然而然想到的。沒想到的是,這又觸到了美麗居的痛處。隻是他不知道,這正是他對洗心玉的愛,愛她的一切,無須刻意,這愛已深入到他的潛意識中去了。
“該姐姐念了。”
“是不是北門子與妹妹相識前,有什麼紅顏知己?”李氏非常聰明。
“不是,他有什麼紅顏知己!姐姐念吧。”美麗居遮掩過去。
李氏念了一首《周南•漢廣》。
翁士廉接著寫了一首《秦風•蒹葭》。
當李氏念出“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時,美麗居驚訝地看了李氏一眼,旋即笑了笑,不去理會。她就誦讀了《鄭風•溱洧》: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藺,內改月)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訁於)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
溱與洧,瀏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訁於)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芍藥。
這首詩恰巧表示了她此刻的心態——豁達而又有成竹在胸的寬容。
李氏紅了臉,沒有理她,她知道美麗居就是這樣的人。
四個人,你一首我一首念下去,凡是美麗居會的,就不讓其他三人說:“這首,我會的,得讓與我。”三人也不與她爭,一笑了之。這一天,寫了七十餘首,其中有爭鋒互不相讓的時候,更多的是驚喜。到了第二天,又寫了五十餘首,美麗居就背不完整了。其中,美麗居想考考李萇楚,利用自己所獲得的特權,一連說了七個“會背的”,想難倒李氏。結果李氏硬是沒打一點坎兒地念了下去。到第三首時李氏就明白了美麗居在使壞,卻不言說,兩人大笑著鬥下去,真讓美麗居不得不佩服。背的大多是《風》《雅》《頌》中的小詩,對《雅》《頌》中的大詩,隻有一些零星的記憶,不敢涉及。到了第四天,隻有李氏和北門晨風還能朗朗上口,翁士廉隻是一介鄉儒,在北門晨風麵前,顯得非常淺薄。對某些字句,有取得一致的時候,也有堅持己見的時候,又沒有權威,誰也不服誰,爭得麵紅耳赤的,往往隻能不了了之。這樣五六天下來,得了兩百餘首。還有一些零星片段,卻是再也不能了。
李氏拿著這些簡編,嘩啦啦地展看,甩著寫得酸軟的手(這一天是她在寫),說:“想不到,也有大半部《詩》了”。五六天下來,除了翁士廉尚精神十足外,其他三人都有點昏頭昏腦,李氏的臉都顯出一絲疲態的蒼白。她從坐榻上站起來時,感到一陣心悸目眩,差一點沒栽倒下去。
北門晨風見狀,忙一把扶住,又叫美麗居來接過去,說:“日子長著呢,不如休息個一兩天?”
“下一部寫什麼呢?”翁士廉依然興趣很高,沒關注到李氏。
“你呀!”李氏笑說道,“成書呆子了。北門子不是說了,休息個一兩天,這樣最好。美麗居,我們是不是出去玩一玩?找個好地方,一起去?”
“正是,嫂夫人所提極是。”北門晨風最喜歡浪跡。
“我也正是這主意,姐姐說,去哪裏?哪裏最好?”美麗居急切地問。
“成都都一樣,沒什麼好去處,不過有一個地方,還真值得我們去一看,決不是荒山野嶺,也不是枯樹寒鴉……。”
“哪裏?”
“《詩》曰:‘江有沱,知子歸’。”
“都安堰呀!這倒是真的,我和北門都沒去過,那就說好了,明天,我們一起去。”
“我們再寫哪一部書呢?”翁士廉就是轉不過彎來。
“你怎麼就轉不過彎來呢?”李氏又好笑又好氣,“我們不正在說,明天到瀆山去嗎!”
“我就佩服士廉兄,”美麗居刻意地說,“做一件事就要有他這認真勁兒。”
“你還誇他!”
“翁兄真有點大智若愚的味道。”北門晨風不知為什麼要這樣附和(也是真心),“這樣吧”,他很理解翁士廉的說,“都安堰回來,我們寫《論語》吧?要不就《老子》,五千餘言,我想翁兄都背得下來……。”
“他喜歡《孟子》,也喜歡《莊子》、《韓子》,可惜,這些,背得完整的不多。”李氏說。其實她是在說自己,她很想在北門晨風麵前表現自己。
這使北門晨風感到很溫馨,這個長得並不漂亮的女人,深深地吸引著他。這是為什麼呢?他想。突然他想起了洗心玉,是呀,李氏的身上透出來的氣韻怎麼那麼象洗心玉。
第二天,翁士廉和北門晨風騎了馬,兩位夫人帶了侍婢,坐了兩輛輜車,一早就往瀆山而去。一路上看些風景,說些話。路過郫縣,北門晨風問車內的美麗居:“淩鋒可在這裏?”美麗居就切齒道:“總有一天,非滅了它不可!”李氏勸道:“賢妹,不義人自有不義人來對付他,妹妹要提得起,放得下……。”李氏的話總是這樣明辯事理。
下午時分,他們到了都安邑,在那裏歇宿了一晚。
第二天,他們來到玉壘山。倚著山崖,透過公孫樹和古老的楠樹林叢,向岷江中的都安堰望去。隻見一片燦爛陽光中,嵐氣淡淡,岷江從西北彎延平緩的橫呈在他們眼前,象要瀉入人們的心胸一樣。這岷江到了魚嘴處,被分水堤一剖為二,江水泛著光亮流入他們腳下的內江。內江中有三個小白點,江水在那裏繞了一個彎,飛沙堰就象一根飄帶,係在這躍起的魚尾上。江水到了這裏,被玉壘山和離堆夾峙著,飛濺著白沫,瀉入寶瓶口。
整個都安堰空闊、平坦,一覽無餘,就象一個巨人伸開的手掌。
“怎麼叫魚嘴?我看象一個鷹頭,那喙就是魚嘴。”美麗居總會有她不同於他人的發現。這令北門晨風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因為這使他想起了在博陽邑,在那城門外,洗心玉也是這樣的對眼前的景物常有著與人不同的感悟。
“真壯觀!——大哉,都安堰!”北門晨風讚歎道。
“這魚嘴是李冰築的麼?”美麗居問,“我好象聽人說……”
李氏說:“魚嘴自古就有,是天然形成的。”
“怎麼可能呢?我一直聽說是李冰所築。”北門晨風不信。
“不僅魚嘴,就是寶瓶口也不是李冰鑿出來的。”翁士廉說,“當地人言‘開明鑿寶瓶,李冰築飛沙’。不信,這裏還有望宇祠呢。”
“即使這樣,李冰也太了不起了。”北門晨風由衷地讚歎道。
“說起來,還有一個傳說,說是豬臉縱目的二郎神,在這裏戰興風作浪的孽龍,幾番不勝。後來得遇梨山老母,傳給他幾道法術,又指點梅山七聖來助他,才得以製伏住那孽龍。”李氏講了一個這麼神奇的故事。她說話的語氣是淡淡的。
回到客棧,已是近午,帶著一身旅途的疲勞,這時,腹中也有些饑了,李氏便命店家上了一盆白切肉。翁士廉和北門晨風食欲大開,他們夾著透明的肉片,醮著些黃醬和薑蒜末,大口地吞咽。美麗居和李氏及幾個侍婢吃了些膾肉、魚脂和棗(米共用,左、上下,共去右點)。美麗居看見北門晨風狼吞虎咽的樣子,說:“你今天怎麼啦?這吃相!”
“嗨,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北門晨風一口塞得滿滿的,含混地說。
“今天這肉,怎麼就這麼好吃!”翁士廉也沒了斯文。
李氏掩嘴淡淡一笑,並不說話,那樣子真是再自然不過,十分動人。
這一段日子,是美麗居最快樂的日子,他們不是錄書就是遊曆。第二年,美麗居因岷山雪玉嬌的搭救之恩,夫婦二人去了岷山。到了岷山,雪玉嬌又強留,在那裏住了一年。然後又南下,去了峨眉山,憑吊了擊壤源主月輪秋,在那裏也住了一段日子。從峨眉山回到四月春舍,已是秦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的春天,這時,美麗居又懷孕了,於是日子就起了變化。美麗居一懷孕,就被折磨得死去活來,這個心智極高的女子,老天把一切都給了她,卻讓她接受懷孕的折磨。這一來,北門晨風就遭了殃。首先是美麗居不讓北門晨風離開自己,尤其是回來後,她發現,翁士廉夫婦常來,李氏對北門晨風非常親熱,北門也和她說得來。雖然也知道,他們並沒有什麼越軌行為,但她根本就不相信男女之間會有什麼友誼,日久必生情,所以她不讓北門晨風再到翁鶴林去。再就是美麗居一懷孕,性情大變,喜怒無常。她會常常莫名其妙的流淚,又會突然大動肝火,由李氏想到洗心玉,一想到洗心玉,她就覺得北門晨風對她不忠實。原先還能容忍,現在,卻再也無法容忍下去,她感到自己的愛就象是偷來的一樣,既然是偷來的,那就是不真實的。——她這樣珍惜、希望擁有的愛,卻是不真實的,這怎能讓她不傷心!
她恨北門晨風,這是一種莫名的恨,恨入骨髓。所以北門晨風無論怎樣做,都會引起她的憤怒。北門晨風隻得小心翼翼的陪不是,越是這樣,美麗居就鬧得越利害,以至北門晨風直想躲著她才好。這樣一來,美麗居更傷心:自己吃這麼大的苦,替他懷孕生子,他卻想躲著自己,假如是洗心玉呢?洗心玉他會這樣?她成天抓著個北門不放。北門晨風在她身邊,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然後就是大吵。無奈之下,北門隻好一走了之。北門一走,美麗居又自艾自憐起來,淚流不止。所以這一段日子,北門晨風好不苦惱。
當一陣爭吵過後,美麗居又會緊緊地伏在北門晨風懷裏痛哭,這時的她,就感到自己好幸福好幸福。
她幸福地哭著,心裏想:“這個男人,我的丈夫,我怎麼會這樣愛他?比愛我自己還要愛的愛著他。他對於我,怎麼就這麼陌生?好象我用盡了一輩子的時間,也無法去了解他,去擁有他……”
北門晨風問時蔭媽媽:是不是所有的女人懷孕都是這樣?
回答是否定的。
但北門不覺得自己冤,因為他知道,做女人不容易,他憐惜她們。
美麗居的懷孕並不順利,開始是出血。服了幾帖安胎藥,叫巫婆來跳了幾次神,又到高(衤某)神廟求了幾次花,都不見效。她成天得躺有床上靜養。但就是這樣,在兩個多月的時候,她又一次流了產,這真令她傷心欲絕。